在技术意志的控制下,征服自然以建立世界的伟业常被人津津乐道,殊不知,技术世界愈来愈精彩,自然大地则愈来愈荒芜。海德格尔的忧虑在于,居于世界大厦中的人早已忘了这幢大厦立于其上的自然大地正遭到根本的破坏。
于是,引用诗人荷尔德林的诗句“人,功业卓著,但他却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海德格尔认为,人居住在其“功业卓著”的世界大厦中本来是无可非议的,因为人生产并追求的东西是通过他的努力而应得的,但这一切都未触及人旅居大地的本质,这一切都还不是人生存的基础。人生存的基础在根本上看是诗意的。如将诗理解为诸神的命名和万物本质命名,那么诗意地栖居恰意味着与诸神共在,接近万物的本质。
诗意地栖居和技术地栖居相对立,其分野在于对“神”和“万物”的态度。技术地栖居里,神是被嘲弄的,万物是被蔑视和被征服的,在此唯一存在的是由技术所刺激的人的野心或意志。由于神被驱逐,人便可以为所欲为;由于万物被征服,人便可以主宰一切。问题在于人在根本上能够为所欲为吗?
人的有限性注定了他在根本上是无知而盲目的,他必须虔诚地聆听神性的启示,意识到自身的限度而以神性尺度来度量自身才能避免因自身狂妄的过失。此外,人的肉体性存在注定了他归属于自然大地。从根本上看他必然与自然万物共在,自然大地才是他真正的家园。因此,人在本质上不应是自然万物的征服者而是看护者,人在本质上不是生存于世界而是栖居于大地。这种栖居不是一种浪漫化栖居,而是一种与技术性栖居艰难抗争的本真栖居。于是,诗作为一种本真生存的标志在海德格尔的诗之思中重新恢复了它应有的沉重。
【萨特】
让·保罗·萨特,法国存在主义哲学思想的最主要的代表。曾就读于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和柏林的法兰西学院,深受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影响,创立了自己的存在主义哲学。萨特的主要哲学著作有《存在与虚无》《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辩证理性批判》等。萨特最出名的便是提出了“存在先于本质”的命题,认为除了人的生存之外没有天经地义的道德或体外的灵魂。道德和灵魂都是人在生存中创造出来的。人没有义务遵守某个道德标准或宗教信仰,却有选择的自由。要评价一个人,要评价他的所作所为,而不是评价他是个什么人物,因为一个人是由他的行动来定义的。其在文艺理论上的观点,也多以“存在”、“自由”等理念为核心。
文学本质论
“写作,就是某种要求自由的方式。”萨特认为,文学之本质乃是自由。文学写作的深层动机之一在于我们需要感到自己对于世界而言是主要的,也即在于在世界上实现自己的自由。人一方面意识到世界万物必须借助于人的意识而显现,另一方面又意识到自己对于被揭示的世界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为了使自己感到自己对世界而言是重要的,人就通过艺术创作将呈现于意识中的世界固定在画布或文字中,于是这个被固定在画布和文字中的世界就成了人生产的东西,是人的自由的实现。对于被生产的东西来说,生产者是重要的。
被生产出来的世界并不就在生产过程中自行呈现,只有借助于读者的意识,这种呈现才有可能,因此,萨特才说,写作是为了召唤读者以便读者把作者借助语言着手进行的揭示转化为客观存在。即为,当作者的写作把呈现于他的意识中的东西固定在文字中之后,这种东西的再度呈现需要阅读过程中的读者意识。
阅读的本质也是自由的,读者完全可以这样阅读,也可以那样阅读,甚至可以把书摆在那里不予理睬。但真正的阅读自由是一种负责的自由,是那种尊重作品的吁请并服从艺术品价值要求的自由。因之,“作家为诉诸读者的自由而写作,他只有得到这个自由才能使他的作品存在。但是他不能局限于此,他还要求读者们把他给予他们的信任再归还给他,要求他们承认他的创造自由,要求他们通过一项对称的、方向相反的召唤来吁请他的自由”。
就此而论,无论是写作还是阅读都将文学活动的本质展示为自由,一方面,作家之所以要选择写作,就是为了召唤其他人的自由;他的写作也是对自由的揭示,写作本身就是一种自由的选择。另一方面,读者阅读,既是对作家的自由的承认,又是对读者自身的自由的肯定。
因之,人的存在首先就是自由,其核心是人的自我选择。人就是自我选择的结果,因此,作为人所创造的文学艺术也必是对自由的选择和揭示。
从想象性和虚构性角度出发,萨特认为,文学是一种非现实的想象性创造,其媒介是文学语言,文学艺术由于是一种非现实,所以可以是美的。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对资本主义现实所持的一种批判的态度,因为“现实的东西绝不是美的”。
关于文学题材,萨特认为,文学的唯一题材就是自由,不管作家写的是随笔、抨击文章、讽刺作品还是小说,不管他只谈论个人的情感还是攻击社会制度,作家作为自由人诉诸另一些自由人,他只有一个题材:自由。
文学功能论
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是一种“入世”和“干预”的行动哲学,主张哲学干预社会,干预生活,干预人生,在文学的社会功能上便直接提出了“介入说”的观点。萨特认为文学家用文学语言说话,通过自己的写作揭示社会生活,介入社会生活。即使一个作家对世界的某个方面采取沉默态度,其实也是一种揭示,一种介入。
1.介入说乃是散文功能之揭示。萨特的文学是指与诗相对而言的散文。萨特认为诗与散文虽同为语言艺术,但却有根本差异。散文把语词作为指示性符号来使用,使人得意忘言;诗却把语词看作自足存在的物,使人得言忘意。这里并无甚高下之分,主要乃是由于语词功能差异而已:散文的语词侧重使人们关注语词的指称而忘却语词本身之存在,但诗中的语词之意义必须与语词本身存在一体而不可分割,意义浇铸在词里,被词的音响或外观吸收了,变厚、变质,它也成为物。因此,在诗中,语词的意义强化了人们对词本身的关注。
因此,散文的本质是对现实介入的文学,而诗却不是。散文家使用语词指称某人某物从而导致某人某物的被揭露和改变,因而这种说话方式就是行动和介入。介入不仅是散文之必然,也是散文之应然,它体现着一种文学写作上的道德责任要求——散文家有责任以指称性言说的方式介入生活。
2.介入说乃是“行动”哲学在文学上的体现。萨特认为,文学创作就是行动,就是介入社会生活,就是战斗。“文学把你投入战斗;写作,这是某种要求自由的方式;一旦你开始写作,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已经介入了。”介入也就是为自由而说话,去争取自由。萨特之所以十分强调文学要为争取自由而斗争,是因为他看到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现实地存在大量不自由现象、异化现象。文艺介入社会生活就应当揭露和批判这些不合理、非正义的现象,发挥社会批评的作用,为现实政治斗争服务。
作为“为现实而艺术”理念的坚守者,萨特坚决批评“为艺术而艺术”理论的虚妄。
萨特的介入说充分肯定文学与社会生活的联系,否定脱离社会生活的唯美主义理论,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异化现象的批判,体现出改变资本主义现状的愿望和要求,具有强烈的战斗精神。但其介入说的局限有二,一是其强调的自由是一种绝对的个人自由,不仅脱离客观实际,也与介入社会的要求自相矛盾;二是介入说有夸大文艺社会作用之嫌,以文艺介入社会生活而达到自由之理想,显然是一种审美乌托邦。
文学接受论
萨特十分重视文艺活动中读者的作用,充分肯定了读者的创造性、参与性和主动性。认为精神产品这个既是具体的又是想象出来的对象只有在作者和读者的联合努力之下才能出现。只有为了别人,才有艺术;只有通过别人,才有艺术。他认为作品的世界并不是作者一个人创作的结果,而是读者与作者的自由“合力支撑”的。把作品看成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创造的观点,也许受到英伽登的某些启示,但在20世纪40年代还是很有创见的。
萨特之所以强调是创作者和读者共同创造了艺术作品,其理由首先在于作品是一个开放性的对象。他认为作品里有很多未知数,有待读者充实。这充分肯定了读者对于文学作品的再创造作用,这完全符合文学欣赏的实际过程。更重要的,他看到了作为文学活动的总体乃是对作者和读者的自由的双重肯定:读者的自由通过作品得到承认,而作者的自由也在读者的阅读中被肯定。阅读活动同时肯定了作者和读者的自由,因而构成了整个文学活动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于是,读者的接受活动也上升到了“自由”的高度。
萨特进一步揭示了文学接受的心理特征,即预测和期待的伴随性。正因为作品乃是一个未知数,也就为读者的预期提供了基础,并决定了读者和作者对作品都负有责任。
总结
存在主义源出现象学,又对现象学实现了超越。存在主义关注历史中的个人生存从而偏离现象学的科学理性精神,转向了人文历史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