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中国和整个世界,正被不安定,不景气的阴云笼罩着,而我们却在此时,来筚路蓝缕,开始我们所认为对于国家最紧要的一件工作——这就是《立报》于中华民国二十四年九月二十日出版。
我们应深切了解,并永远记忆,《立报》,在今天,仅是一个刚刚坠地的婴孩,她的诞生,一方面离开我们过去最沉痛的一个节日,还只两天;一方面,眼看青面獠牙,世界最凶恶的战神,即将光临。灾难本已是人类的家常便饭,而此年,此时,此地的中国,却更已达到灾难的尖点。我们怀抱着这个吉凶未卜的婴孩,站在如此危险万状的尖点上,应如何才能打开当前的灾难,这的确是一桩最不容易的事。
我们不相信什么叫国运,我们相信,只有生息在这个团体中的全人类,共同奋斗,无论何种灾难,都自然可以度过。我们认为不仅立己立人不能分开,即立国也实已包括在立己的范围以内。我们要想树立一个良好的国家,我们就必先使每一个国民,都知道本身对于国家的关系。怎样叫都知道,这就是我们创办《立报》唯一的目标,也就是我们今后最主要的使命。
在今日以前我们曾向社会宣布过我们发刊《立报》的要旨,我们揭举两个口号:“报纸大众化”,“以日销百万为目的”。这两个口号,或许有人会批评我们,第一个很新奇,第二个太夸大。但我们的认定,却正在这种批评的反面。
第一,“报纸大众化”,这是十九世纪以来,近百年间,世界新闻事业,最共同普遍的一个原则。从一八三三年美国彭佳命创办《纽约太阳报》,到一八九六年英国北岩爵士发刊《每日邮报》,报纸大众化的潮流,实已弥漫了全世界新闻王国的任何角落。只有我们孤立自诩的贵国,到现今,所谓“精神食粮”也者,还只在极少数的高等华人中打圈子,也只有这极少数的高等华人,才可以有福享受这种高贵的食粮。占最大多数的劳苦大众不但不能了解报纸的使命,甚至见着新闻记者,还要莫名其妙地问:“恭喜贵行,究竟做的是什么买卖。”我们从整个世界新闻事业的潮流说来,“大众化”不但不新奇,而且腐之又腐。我们提出这个口号,正和民国初年,拿剪辫子,放小脚,当作新政,是同一的叫人惭愧。尚何新奇之有?
第二,“以日销百万为目的”,如果我们从中国的人口土地来比例计算,那只能说,这是“大众化”报纸的一个起码数字。我们试看,不满五千万人口的英伦三岛,只伦敦一处,日销两百万份的大众报,就有四家。即人口不及百万的比利时京城,仅一个《晚报》,就销四十万。那么,我们纵不拿全国四万万五千万人口做对象,而只就所谓将近四百万人口的大上海说,这个“日销百万”的数字,还能算是夸大吗?
不过我们虽然不承认“大众化”是新奇,“百万销路”是夸大,但我们所标举的“大众化”,与资本主义国家报纸的大众化,却实有绝对的差异。我们并不想跟在他们的后面去追逐,而是要站在他们的前面来矫正。因为最近的数十年中,报纸大众化,已被许多资本主义者,利用做了种种的罪恶。他们错将个人的利益,超过了大众的利益,所以他们的大众化,只是使报馆变成一个私人牟利的机关,而我们的大众化,却要准备为大众福利而奋斗。我们要使报馆变成一个不拘形式的大众乐园,和大众学校。我们始终认定,大众利益,总应超过于任何个人利益之上。
我们所揭举的报纸大众化,不仅是对于中国报业的一种新运动,并且也是对于现在世界上所谓大众化报纸的一种新革命。不过我们特别感觉到中国报纸大众化的需要,那就是因为中国近百年间,内忧外患,纷至沓来,甚至遇到了空前国难,而最大多数国民仍若漠然无动于心。根本毛病,即在大多数国民,不能了解本身与国家的关系。何者为应享的权利,何者为应尽的责任,都模糊印象,莫名其妙。一方面政治可以听其腐败,领土可以任人蚕食;一方面自己也不肯为国家有分毫牺牲。人人只知有己,不知有国家。其所以造成这样现象,我们敢确切断言,最大多数国民,不能读报,实为最主要原因中之最主要者。诚如韦尔斯氏所说:“中国报纸,内容艰涩,国民能完全了解报纸中所记载者,为数极少。”且中国多数报纸,定价高,篇幅多,文字深,所载材料,又恒与最大多数国民,痛痒无关。此种报纸,固然自有其宝贵的价值,但欲达到普及民众之目的,则显然十分困难。以致现有报纸,只能供少数人阅读,最大多数国民,无法与报纸接近,国家大事,知道的机会很少,国民与国家,永远是隔离着。在如此形势之下,要树立一个近代的国家,当然万分困难。要打破这种困难,第一步,必开创一种新风气,使全国国民,对于报纸,皆能读、爱读、必读,使他们觉到读报真和吃饭一样的需要,看戏一样的有趣,然后,国家的观念,才能打入最大多数国民的心中,国家的根基才能树立坚固。《立报》所以揭举大众化的旗帜,其意义在此,其自认为最重大的使命,也在此。
不过“唤起民众”的重大使命,决不是这样一个刚刚坠地的婴孩,所能负荷得起。尤其不是我们这十几个能力薄弱的创办人,所能保其必达的。我们仅是愿意在这划时代的中国报业新运动中,各做一名开路的小卒。我们正期望着中国——尤其是报业最发达区域的上海的先进同业,来共同努力。更期望最大多数的读众,在达到“立己”“立人”和“立国”的共同目的下来给我们许多的指导。
此外关于《立报》营业和编辑的方针,我们还可以向读者声明今后的四个原则:
凭良心说话。
用真凭实据报告新闻。
除国家币制,及社会经济,有根本变动外,我们当永远保持“一元钱看三个月”廉价报纸的最低价格,决不另加丝毫,以增重读众的负担。
除因环境及不得已原因外,我们认定报纸对于读众,乃一种无形的食粮,和无形的交通工具,应当终年为读众服务。无论任何节日,概不许有一天的休刊。
(原载上海《立报》,1935年9月20日创刊号第一版,李磊录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