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开层层叠叠的轻纱,一位冰肌玉骨的女子安静地卧在榻上,溪轻叹一声,在榻边坐下,面容复杂地看着她出神。
榻边的安神香不知何时燃尽了,溪正要唤人进来,却见榻上之人长睫轻颤,片刻后便睁开了双眼。美人黛眉微蹙,星眸迷蒙,一副初醒的样子。
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七弦询问似地出声:“陛下?”
本以为会一睡不醒的人突然在眼前醒来,溪愣了愣:“是朕。”七弦对他勾了勾唇,没再言语。
气氛沉寂了许久,溪问道:“你醒了?”话音刚落便发现自己问得甚是可笑,忙换了个问题:“有何处不适,朕唤侍医来。”
“无碍。”七弦出声制止,想了想又道:“陛下这么晚还在此处委实不妥,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这么晚?”溪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目光却在触及七弦的双目时,生生地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快步向外走去:“朕去叫侍医进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七弦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顿时了然,是了,天色再怎么暗,也不会一点光亮都没有,想必是,瞎了……
吃力地撑起身,身上传来的痛感只一瞬便使得七弦冷汗涔涔,将身子倚在床榻上,七弦轻轻地叹气:“差点把自己作死了。”
溪带着一众侍医进来时,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拂开纱幔,七弦平静地倚在榻上。“伤口可是裂开了?”“大概是。”溪皱眉,看着七弦左腕纱布上渐渐渗出的红色:“朕先让医女替你换药。”
七弦颔首,想了想又道:“谢陛下。”溪停下往外走的脚步,转身看她:“是朕……错怪了你,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了皇后。”七弦垂首,不甚在意。“朕走了,你的伤口未愈合前,莫要再乱动了。”说完,溪便举步离开了内殿。
宣室殿
青烟袅袅,案后,溪正凝神批阅着奏折。寺人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太医令求见。”“进”。
殿门打开,太医令行至案前端正地行礼:“小人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起”“谢陛下”“如何了?”
太医令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斟酌道:“昭仪许是因禀赋薄弱,或久病不愈,伤及肾阳,致肾中命门真火衰微,不能温煦脏腑,致神光衰废,目盲而不见。”溪手中的笔微顿:“许是?”
太医令的汗愈发地多,却不敢再抬手擦去:“也可能是那日崖下受到重创,伤到了根本。”溪搁下了手中的朱笔看着下方噤若寒蝉的太医令问道:“昭仪的眼睛,何时能视物?”
太医令闻言猛地跪下:“陛下恕罪,小人并不知,昭仪伤得太重,小人愚钝,辩不清昭仪的眼睛是因外伤还是内因所致。”等了许久没等到君王的雷霆之怒,太医令大着胆子向案上看去。
年轻的君王略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罚俸一月,滚。”“谢陛下!”太医令如蒙大赦,叩首后快步离开了宣室殿,毕竟这位君王的脾气委实不算好。
东陵府,水墨居
今日日暖,冷烛难得同意开窗,羽执卷倚在榻上,望着手中的书卷兀自出神。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玉抬首看着推门而入的人,轻笑:“别告诉我,你是特地出宫来调笑我的。”溪走到案边坐下,抬手倒了一杯茶:“自然不是,我此次是来,是带你入宫的。”玉闻言挑眉:“你这么快就来邀我进宫,倒是难得。莫不是有什么人病了,你要让冷烛去看诊?”
溪浅酌一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玉了然地点头:“我果然就是个顺带的,要不是我离不得冷烛,你定是不会管我了。”溪好笑地看着他:“怎么这般地哀怨,我怎会不管你,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玉斜睨着他:“你同冷烛一样,贯会挑好听的说,却什么都不准我做!”溪义正辞严地道:“怎会?我同他可不一样,至少我从不曾收过你的书。”
成功看到玉黑下来的面色,溪连忙转移话题:“冷烛呢?怎么还不来?”玉冷哼一声:“去采药了,再等一炷香也就回了。”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玉蹙眉:“进。”小满端着药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公子公子,时辰到了,快喝药!”“搁着。”小满闻言立马苦着一张脸:“公子,你要是不喝,冷公子又该骂死我了。”
瞄到正在一旁喝茶的溪,小满可怜兮兮地凑了过去:“陛下,陛下您看,公子又不喝药了。”溪喝茶的手微顿,清咳一声严肃道:“玉,喝药了。”
回答他的是玉的一记冷眼:“让我喝刚煮好的药?你们是要烫死我么?搁着!”“咳咳,小满,你搁着吧,等晾凉了,我让他喝了。”小满不情不愿地把药放在案上,嘀咕着退了出去:“公子每次都那么说……”
冷烛进来的时候,溪正在和玉闲聊,目光触及案上那碗乌黑的药汁,冷烛的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你们谁来解释下这碗药怎么回事?”溪眼神飘忽:“那个,聊得太投入,一不小心,就忘了……”
冷烛一记眼刀扫向玉,玉回他一抹灿烂的微笑,冷烛忍了忍,猛地拿起案上的药向玉走去。玉连忙出声:“那药凉透了,已经没药效了,喝不得!”冷烛闻言停下,面如沉水:“我不给你灌下去,不是因为没药效了,而是因为你食不得生冷之物。”
玉温言道:“还是冷烛贯会为我着想,溪,你不是有事找冷烛么,还不说?”溪连忙接道:“是前朝的玉尘公主,今日我是来接你和玉入宫的,她的伤…有些重,怕是要劳烦你一段时间了。”
“不行。”冷烛想也不想地拒绝:“玉的身体,离不得我,但我不放心让他出门,你把她带出来。”溪蹙眉,“她的伤太重,怕是受不住颠簸。”
玉出声道:“我们进宫,近日我已好了许多,况且,终日呆在府中,实在烦闷。”冷烛看了他一眼,正要继续否决,玉只得保证道:“我保证,到了宫中一定好好喝药!”冷烛挑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去收拾东西。”
溪看着玉笑道:“可得多谢你这般慷慨就义了。”玉斜了他一眼,没说话,锦被下的手摩挲着书卷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