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雨雾外,白貌山的另一头,两个人正朝竹忍轩走来。这二人都来自清枢派,这是当今江湖上最大的门派。白貌山虽不是多陡峭,但连日的雨水冲得泥土松垮,二人虽是习武之人,行进起来也未免有些踉跄。
打头的叫袁徐清,约十七八岁,身着清枢派的青蓝色长袍,肩阔身修,气度不凡,腰悬一把玄色宝剑,脸上的轮廓清晰有力,眉峰如剑,容貌俊朗。后头的那个也就十三四岁,虎头虎脑,脸上挂着些稚气,一眼望去就知其道行尚浅,许是很少走这么泥泞的山路,一直低头看着水洼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一个不小心扑到了袁徐清的身上。
“东虎,小心点。”袁徐清一把扶住险些倒到泥潭中的刘东虎,出手迅捷利落,稍一用力就把他扶正了。
“哎呀,多谢师兄。这山路怎是这般难走啊,还有多远?”东虎抽出陷在泥潭里的脚,用力抖着泥,偌大的泥点子也闪在了袁徐清的袍子上。袁徐清倒不甚在意,甩甩袍子淡淡答道:“可能还要有几里路吧。”
“还有这么远啊!师兄,你说这当年的“东风扇”周貌文怎么落到这般田地啊,名誉扫地不说,还被逼进了这么个无人烟的山里,哎,都是被那一个女人毁了!还有我们清枢派,当年也因她沾了多少浊气!师父真是宅心仁厚,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忘旧情,年年让人来拜会,我怎么这么惨,第一次被遣出门就是这种差事.”东虎满脸怨气,低着头边走边叨念着,他这年纪根本就未经历过十五年前的那段旧事,许是那事太过出名,清枢派上下人尽皆知。
“东虎,休得无礼,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要乱说!”袁徐清突然定住,转身看着东虎,东虎本想从袁徐清那里套点闲言碎语,谁知竟被他喝止,也有些惊慌的定在那,怯怯的望着袁徐清,袁徐清脸上虽未起波澜,但眉心微蹙在一起,是有些怒的。
“师兄说的极是,我太放肆了,定不会再胡说。”刘东虎又低下头,这次是有些羞愧。
两人沉默着继续走着,雨水小了许多,天仿佛也亮了点,时不时有莺雀飞过,扯着嗓子鸣叫着,衬得这山林里更加空灵。
东虎有些窘,想探探袁徐清是否还在生他的气,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师兄也是第一次来吗?”
“恩,第一次来。”袁徐清答道。
东虎见他神色如旧,应是愠气已消,稍稍放了心,接着问道:
“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女儿是个什么样,会不会也像她娘一样”
袁徐清听到这话怔了下,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应付道:“见面后要谨言慎行,切不可有不敬之举。”
刘东虎点点头。
两个人继续走着,袁徐清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芭蕉叶上,叶子上挂着露水,反着各色的光,深深望进去,仿佛能透出过往的回忆来。
十五年前
清枢派是江湖上的名门望派,位于巍峨的北蔚山上,十五年前的掌门为炎步南,其子也就是当今掌门炎苍云。秋白羽本是孤儿,后被炎步南收为门中弟子,她与炎苍云年纪相仿,是清枢派中有名的才女,不仅剑术精深,更是精通药术,经常为山下百姓施医治病。相貌虽不是倾国倾城,倒也温婉可人。像她这种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女侠,在当时的清枢派乃至江湖上都小有名气。
而这周貌文当年在江湖上更如传说一般。相传他本是一富家公子,却不贪恋财权,寄情山水,满腹经纶,他无门无派,却身有绝世武功,兵器不为刀剑,竟是一把铁骨腰扇,耍弄起来,潇洒清绝。折扇一开便可出口成章,活脱的风流雅士,人送他“东风扇”之号,更有“东风唯落周家扇”的美誉。这种集武气与才情于一身的人物,自然被江湖中人津津乐道。
秋白羽与周貌文的人生本没有交集可言,直到炎苍云年满十八下山“取风”。
所谓“取风”是清枢派的一个规矩,门中弟子年满十八岁就要接下掌门所指的一个任务,独自下山完成,若能出色完成,自然会很受门派的重视,可进一步学到清枢派绝密剑术,以后的日子也会平步青云。当然这“取风”的时间有短有长,短则一年半载,长的也有十年八年。因为“取风”的任务有的比较艰险,若稍不留意很有可能连性命都丢掉,所以也有人是有去无回。炎苍云下山“取风”时便因年少无知而身陷险境,危难时刻幸得恰巧经过的周貌文出手相助,才保住性命。周貌文跋山涉水将奄奄一息的炎苍云送回了清枢派。炎步南甚是感激周貌文不顾一切救下自己的独子,便一再挽留,周貌文在北蔚山上住了下来。也就在这段时间里,周貌文与秋白羽相识相知,情愫渐生,终身暗许。
待炎苍云身无大恙后,周貌文与炎苍云义结金兰,周长炎两岁,为兄。而为了能与秋白羽长相厮守,周貌文也入了清枢派。炎步南自然珍惜周貌文这种人才,更想报他的救子之恩,便答应将秋白羽许配于他。一切本是顺风顺水,可惜秋白羽也到了要下山“取风”的年纪,为了不让周貌文与秋白羽分别太久,炎步南私心给了秋白羽一个并不难完成的任务,他觉得三月之内她定可以回来,到那时便可让她和周貌文成亲。
谁知三个月过去,秋白羽并没有回来,而且杳无音讯,炎步南派人四处寻找,周貌文更是多次下山找寻始终无果。终于,过了一年,秋白羽回到了清枢派,可所有人都无法高兴,尤其是周貌文——因为,站在人们眼前的秋白羽有了近六个月的身孕。
更奇怪的是秋白羽哑了一样闭口不言,谁问她都不说发生何事。尽管清枢派上下争议如沸,他还是不忍将自小带大的秋白羽赶出门派,仍准许她留在清枢派。谁知秋白羽不念恩德,闯入清枢派的禁地“傲山塔”,欲偷取门派圣物“清枢剑”。因怀有身孕行动不便,偷窃过程中被守卫弟子抓到,她竟不顾同门情谊,将他们打成重伤,然后逃下山去。而本应心若死灰的周貌文,迷了心窍一般同秋白羽一起逃走,从此便失去踪迹。这件事成为重视名声的清枢派的一个巨大的耻辱,炎步南将秋白羽与周貌文从清枢派除名,往后再也没有提起过他这位爱徒。
后来炎步南将掌门之位传于炎苍云,与华方派掌门林炙一同归隐山野。炎苍云继任掌门后,许是已放下那些恩怨,又许是想报答周貌文当年的救命之恩,始终派人打听周白二人的下落,终于在前几年得知秋白羽已不知踪迹,而周貌文则和当年秋白羽肚中的孩子隐居在这个不知名的青山里,生活困苦落魄。于是便每年派弟子去探望他们,特别是这两年周貌文的身体越来越弱,清枢派的弟子往来的更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