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出于无有，入于无间。——《道德经》
清晨的阳光，稀稀落落。叠青泻翠的白貌山伴着初升的太阳渐渐显着轮廓。
林莽深处，一个简陋的茅屋若隐若现，屋檐下悬着木牌一块，上书“竹忍轩”三个字。轩内的床榻上，周貌文睁开朦胧睡眼，他的妻子秋白羽披着薄纱，端着热粥从门外走进来。周貌文凝望她的侧脸，他爱的女子，眸子如水般清澈，开着莲花的脸颊，晕着淡淡的红。
秋白羽发现了他的注目，脸上自觉发烫，柔声微嗔道：“都看了这么久了，还没看够啊。”
周貌文侧过身子，支颐而笑，眼中漫起无限深情，轻启双唇：“看一辈子也不够.”
秋白羽害羞地低下头，只盯着手里的热粥，用勺子搅着，用嘴轻轻吹着，努力要遮住嘴角不禁扬起的笑。她走到床沿，将粥递给周貌文，抬抬手示意他趁热喝。
“貌文，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找到她了。”秋白羽开心说道，
“啊？你是说东莺鸽带来了回音？”东莺鸽是秋白羽和那人传信的飞鸽，正站在门坎上梳理自己如雪的羽毛，喙上顶着的那团绒毛伴着它脖子的转动映着晨光微颤着。
秋白羽点点头：“你看。”她拿出从东莺鸽脚上取下来的细竹信筒，抽出张薄宣纸，上面写着六个字“初五旧地相见”，字迹有些抖，仿是写的匆忙。
“旧地？”周貌文疑惑。
“旧地自然是我们都知道的地方，貌文，你放心吧，今天初三，两天我就能赶到，初七我就回来了。”秋白羽折好薄宣，掖在袖袋里。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像是对此次相见期盼了许久。
“白羽，我陪你去吧。。这一路上别再有什么差池。。”周貌文的眉角蹙了丝担忧，握住秋白羽的手不愿放开。
“放心吧，我好歹也是清枢弟子，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能有什么危险。”秋白羽的欣喜从齿舌尖往外冒。“再说，你还要好好照顾若水，”话未尽，秋白羽的目光落在了躺在周貌文身边的孩子上，一两岁的光景，嘟着的脸蛋像将要成熟的桃子，睡得很是香甜。
“哎，好吧，不过白羽，你一定要快去快回。”周貌文还是止不住担忧，仿佛有种说不出的预感缠着他的心。
“恩，貌文，等我把这些事情跟她说清楚，就对那些凡尘没有什么留恋了，我们就于此地长相厮守，做一对自在鸳鸯。”秋白羽轻轻把手从周貌文手中抽出来，挎上包袱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回了头，嘴角含着笑意，眉头却挂着一丝哀愁，顿了顿轻声道：
“貌文，等我回来.”
这一瞬，屋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明晃刺眼，周貌文双目疼的剧烈，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一回眸仿似诀别般让他恐慌，他脩得从床上爬起来，赤脚奔向秋白羽。他要抓住她，他不要她走，心头只觉得再不去追就来不及了——他们放弃了一切，寻得这片青山绿水，只为共赏星沉日落，同看云卷云舒，可为何这一瞬，他竟觉得要失去她了。
周貌文奋力地呼喊、挣扎，朝着秋白羽狂奔而去，可她毫无反应，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无论周貌文怎么追赶，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周貌文没有放弃，还是不停地追着。终于快要追上了，他奋力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望着她迷人的侧脸，终于松了口气，柔声唤道：“白羽，别走.”
可抬头的瞬间，眼前竟变成漆黑一片，周貌文惊住了，不知是他盲了眼睛，还是这天地化了虚无，他失去了一切的知觉，只有脑子里不断的往复着那个念头：不能让她走！
他在无源无尽的黑暗中寻找着，摸索着，费劲一切力气呼喊：白羽！白羽！
黑，一切都是黑。
仿佛是坠入了没有时光的深渊，飘着腾空着。
看不到光——触不到地。
突然，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一只手，一只再熟悉不过的手。
“白羽！”周貌文耗尽全部气力，大呼出来。
“爹，爹！”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传出一个声音。
周貌文睁开眼，朦胧中看到一个女子的轮廓，周貌文死死抓住她的手，一遍遍呼唤：“白羽，白羽.”
那女子用另一手攥着湿湿的棉布擦拭周貌文的额头，冰凉的，激起生生的痛。
恍惚许久，终于醒来。
原来是场梦，一场做了十五年的梦。
周貌文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女儿——青若水。
“爹，你是不是又梦见娘了？”她轻抚着周貌文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担心他还没有醒透。
“恩.”周貌文挺挺身子，想坐起来，却又没了气力，松松垮垮的躺了下去。
他转头望了眼窗外，外面下着雨，梅雨时节的雨，总是漫着暧昧不清的态度，久久的下着，好像永远都停不下来。
周貌文盯着有些破旧的帐顶，目光空洞。青若水见他好些了，端着水盆起身走出了屋子。连日的细雨润的到处都湿湿的，周貌文又闭上了眼睛，身子脑子都泡在了回忆里。
十五年了，自那天秋白羽出门后竟过了十五年，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已经过了这么久。这十五年来心痛与自责无时无刻不纠缠着他，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陪她同行，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比现在好过千万倍——他爱的女人自那天离去后，就失去了音讯，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周貌文曾四处找寻都一无所获，两年前他大病一场，无法再远行，疲惫绝望的心困在了这虚弱不堪的身子里，终才放下了继续寻找的念头。
原来的他盼着秋白羽还活着，只求能在有生之年若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算是种圆满。而如今重病缠身的他反倒盼着她已登极乐，他的身子支撑不了多久了，生不能相守，归去之后总没有什么能再妨碍他们在一起了。
想到这，周貌文竟松了口气，又昏昏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