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宋远辉累得一屁股坐地上，喘着粗气问。
“我叫宋聪。”黑孩子一字字地慢慢回答，偶尔还伴着想做手势的冲动，像刚学会说普通话不久，显得很不熟练。
“你爸爸呢，他叫什么名字？”宋远辉试图弄清楚这是谁家的孩子，也许是哪个出远门工作的人跟非洲人生的孩子。这并不奇怪，因为村里有过中非黄黑种人生育的黑孩子，只不过已经长大，这算第二个了。
“爸爸叫斯路督，妈妈，妈妈叫娜娜妮。”宋聪说到这里眼眶泛起了泪花，杜月眉见状，匆忙把他抱在怀里安慰。宋远辉急忙起身蹲在他旁边，用手抚摸他的后脑勺。“不哭不哭——没事的啊——”叔叔不问了啊。
“叔叔救妹妹。”宋聪抬起头看着他，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宋远辉和杜月眉相视不语，都已经意识到有些从未经历的事已经与他们相关联，他们无法抛弃这个孩子，但他们也必须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聪聪，你妹妹怎么了。”
“被瓦杰库抓住——了，不能回家。”宋聪吃力地回答。
“他为什么要抓你妹妹？”
宋聪迟钝地想了想，接着说：“他是坏人，杀了爸爸妈妈。”
宋远辉和杜月眉吃惊不小，不敢相信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孩子不大可能说慌，事情便有九成真实。他想从孩子嘴里知道所有一切，但语言沟通还是很吃力，他尽量以简单的问题，获得尽可能多的信息。
“他为什么要杀你的爸爸妈妈？”
“爷爷带我们来这里，瓦杰库不——”
“不让？”
宋聪点点头。
“这个瓦——杰库在哪里现在？”
宋聪挣脱杜月眉的怀抱，左右手拉着他们就往树丛外边走，杜月眉紧追几步跟了上去。掀开树丛垂地的枝叶，眼前的尽头是一列山脉，在他们看来，视线能看到最远的地方都是高耸的大山。孩子指着右边河流方向说：“山那边。”说着又将刚才从宋远辉手里抢过来的小学算术笔记本打开，那是一张手绘地图，最初，他们没有看明白，绘画技巧太一般，难以分辨山脉与河流，其他的更不用说了，只觉得需要一些时间研究。
宋聪指着地图上的正方形图案。
“瓦杰库，这里。妹妹，这里。”又指着两个小圆圈：“爸爸妈妈，这里，爷爷，我们这里。”
经过宋聪这么一指一点，宋远辉很快看明白了地图方位，拿过笔记本歪头斜眼地看着，右手食指在地图中移动，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时抬眼看看远处。
“我们在这里，这是那里，那在这里……”
杜月眉也凑过来看地图，但完全看不明白，不时插手问这是哪里，那是哪里。
“我倒是不担心地图上画的什么，看了这份地图以后，我更弄不明白我们在哪里了。别说在村子附近，就是方圆几公里也不可能有这么一个地方。你看看这四周的高山，还有这不知道哪来的河，这水，你以前见过吗？！”宋远辉越说越激动，指着四面高耸的山脉，手臂已经止不住颤动了。
“你不是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吗？都会变的嘛。”
“几年间挖一条人工河倒是可以做到，可这大山不是植物，它能长出来吗？”宋远辉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几近生气状态。他并不是生杜月眉的气，他看过地图后，大脑一阵晕眩，时间，空间，地理……无一是他所能知晓的，这种无奈让他大为恼怒。他把笔记本扔给杜月眉，抚着孩子后脑勺一起钻树窝里去了。只留下杜月眉一个人站在那儿，不知道干什么好。他合上书，拿在手里看了看封面，大吃一惊，封面上宋远辉的名字隐约歪斜地印在上面，她激动地立即跟着跑了进去。
“辉——你看这个。”
“我的名字？怎么会有我的名字。这是我的小学笔记本。”宋远辉抬头往房屋旁的坟墓看了看，似乎明白了什么，遂蹲下身问宋聪。
“这本书是爷爷的？”
宋聪点点头。
“是那个爷爷的？”他指着坟墓问。
宋聪又点点头。
或许因为亲情之间本就血脉相连的缘故，当宋远辉疑问得到确认以后，他的眼眶禁不住流下眼泪，起身跑到宋楠坟前，一屈膝就跪倒在地。杜月眉和宋聪站在他旁边，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这其中的感情只有宋远辉能明会，他的整个人生的最初记忆中，爷爷就在他对面，从那以后的很多年里，爷爷似乎从未离开过，偶尔赶圩或进城，回来时也必为孙子带了糖果或礼物。他是在爷爷的溺爱下长大的，爷爷在他的心目中是完美的，对他的爱也是无私与美好的，所以他对爷爷异常留恋。而如今，他却再也不能享受爷爷的爱，如此怎么能不伤心难过呢。
杜月眉知道这时候做什么也没有用，拉着宋聪又走出了树窝。不同的心境对世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当她再来到窝外，世界似乎又清晰多了，也许是因为终于找到宋楠，心愿已经了却的缘故。她这时注意到前方百米处的河边有个人工垒成的石台，河的对面也有一个差不多模样的，只是太远，看不大清楚。
“这是什么？”杜月眉问宋聪。
宋聪用手势比划了半天最后说出两字：“过河。”
“要搭桥？”
宋聪点点头。
杜月眉感觉有些好笑，她所见过的桥都是有路相通的，而这座桥，这边是山，那边是杂草，搭个桥确定就有人来了？杜月眉突然想到关于人的问题，就问：“其他人呢？”
“什么人？”宋聪呆呆地反问。
“就是人，无论什么人都行，除了你我他三个人以外的人。”
宋聪继续摇头，仍然不能理解她的话。
“就是你爸爸，的爸爸呢？”
宋聪用手指着河的那一头。杜月眉松了口气，总算找对方法了。
“你妈妈的爸爸呢？”
宋聪仍旧用手指着河的那一头。
“都在那边，所有人？”
宋聪点点头。
“这里只有你？”杜月眉思索一阵后又继续问。
“嗯，爷爷……死了。”宋聪语气和表情都很淡定。
现在的情况，关于爷爷的话题都很严肃，她蹲下身子问才觉得妥当。
“爷爷是什么时候死的？”
“很久了。”
“去年？前年？”
“不知道。”
杜月眉原本有很多谜团要解开，但面对一问三不知的宋聪，她也只好尽可能地少问，最好不问。于是，沉默中，她又看起了风景来。说真的，她现在也没有时间概念，并不知道现在是中午还是下午，天上没有太阳，地上没有计时器，只有等到天黑了才能确定是傍晚，或者晚上了。
“月眉——”宋远辉叫着。杜月眉拉着宋聪匆忙跑进树窝。宋远辉正在认真地翻看那本笔记本，见他们走到身边，站起来指着书本上的文字给杜月眉看。一边志气昂扬地说着笔记上的内容。
“原本爷爷当年按照传说的大家都觉得无聊的方法制造了时空隧道，自己为了证实，亲身体验，就来到了这里。他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但肯定了这里是地外星球，甚至脱离了太阳系。这里晚上没有月亮，白天有两个太阳。另外，他说，这里还处于原始社会阶段，没有恐怖的动物，但有恐怖的人，宋聪说的瓦杰库就是这附近的大巫师，他控制了一大批人为他效力，他用这批人抓了另一个部落的人做奴隶，甚至还建了宫堡。爷爷曾经试图用手电筒来让大家明白巫师是个大骗子，但不幸没有成功，自己反而受了重伤。”
“然后呢？”杜月眉问。
“然后他就去世了。”宋远辉的脸失望的表情。
“根据笔记上爷爷记的日历，他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宋远辉继续说。
“那聪聪这孩子怎么回事？”杜月眉还想弄明白很多问题，她并不担心自己在其他星球，因为她现在还不相信，她的确没有看见过月亮，但也没有看见两个太阳，只觉得是个很好的故事，能把她也带入这个故事，这是她的荣幸。
“聪聪是爷爷从瓦杰库的奴隶中解救出来的，他的父母也跟着逃了出来，但在路上被追捕，不小心掉悬崖里摔死了。”
“瓦杰库的人为什么不追到这里来呢？”
“这里是圣地，任何人都不允许进来，所以没有人听他指挥。”
“嗯哼。”杜月眉点点头，那无所谓的表情，再加一把瓜子就表现得淋漓尽致了。宋远辉并没有计较，他能够理解，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这样，这事毕竟太突然太离谱。
“不过，这个瓦杰库以前派了两头多瓦进来。”
“嗯哼。”
“你知道多瓦是什么吗？”
“不知道。”杜月眉完全没有心思在这上面，任由宋远辉说个没完。
宋远辉知道她不相信，怎么说也没用，又转头问宋聪：“多瓦？”
“多瓦？”宋聪惊恐地往宋远辉身边靠了靠，用手比划了一下，像是画了一头大像，又或者是猪牛什么的，具体他们看不明白，却仍旧装作理会地笑笑，算是消遣的游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