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天语不等李况说完,断喝道:“你师父有什么好?依我看,不及你一个零头。小子,我劝你弃暗投明,还是乖乖入我风行门吧。”
李况听了,倒有些踌躇,忽听风天语又说道:“你做了我的乖女婿,小雨心中欢喜,说不定从此忘了鬼童,也未可知。”
李况见风天语一脸严肃,不似玩笑,不由哭笑不得的想:难怪鬼童躲你女儿如避虎狼,有这么个岳父,还真是让人吃不消。
风天语见李况皱着眉头不说话,身形一晃,又把李况擒上了马背,喝道:“小子,你还是跟我走吧。”
李况心中拿定了主意,大声道:“风老前辈风姿卓越,令千金必是当世奇女子。不过既是我师父毁约在前,无论如何,也应给一个交代,否则只怕令千金面上不好看。”
风天语似是觉得李况之言大有道理,点头不迭:“小子此言甚得我心。那你快说,你师父现在在哪?”
“我师父如今身在梁营。虽然他一向不问世事,只是多年前欠了梁帝朱温一个人情,所以朱温伐晋,便到军中相助。我奉师父之命,前来打探敌情,这才能遇见风老前辈。”
风天语点了点头,一声呼啸,二人一马风驰电掣往南而去。他们前方本有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扎营,只是旗帜不辨。李况本想远远避了过去,没想到风天语二话不说,从大营中间直穿而过。李况见了,将脸伏的低低的,只希望无人认出才好。
马儿冲到营帐前,早激起一片喧哗。守营的兵士惊慌无比,连声叫嚷。李况听那口音竟是契丹番语,不由大吃一惊,刚想看个究竟,一个红衣小童呼的一声从天而降,手中三尺黑绫,向马背上的两个人卷了过来。
风天语身体微微一侧,避开了黑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如一团黑雾向红衣小童裹去。那小童也知厉害,急急后退了十几丈,方才能从一团黑影中脱身而出。
“好俊的童子功。”风天语哈哈一笑,骤地停在了大营的中心,看着红衣小童一脸戒备,喜不自禁地问道:“好孩子,我问你,你师父是谁?”
那小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一身宽大的红袍,只在腰间随意系了条带,赤着两只脚丫,听风天语问他,低头想了想,用一口生硬的汉语回道:“我师父是阴山枯荣法师。你又是谁?”
“原来是枯荣那个老东西?!”风天语抚掌哈哈一笑:“你师父从来不肯跟我过招,我以为他修道修成了石头,没想到那老东西居然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好孩子,你功夫不错,不如你来跟我过几招,如何?如果我赢了,你就入我风行门吧!”
“你就是风天语?”那小童听了,不由神情大变,忽地一挥手,三尺黑绫又向风天语攻了过来,口中却是一连串的契丹语。他身后的兵士们听了,赶紧向一个黑色的营帐奔了过去。
李况刚才在马背上听他们对答,不免摇头好笑,忽又听那小童用契丹语指挥士兵,他府中曾有个养马的契丹人,所以倒也会契丹话,听见“耶律倍”三个字,立刻恍然大悟。
“朱温果然要与耶律阿保机结盟。”李况心中思量,手中却不迟钝,飞身而起,向契丹兵士聚拢的黑色营帐直杀了过去。刚冲到营帐前,便听呼呼风声,三枚利箭扑面而来。
李况轻轻转身,避过了两箭,脚趾一拨,将最后的一箭拨了回去。寒光一闪,那箭被断成了两截。一个身形高大、面目英挺的辽袍男子手握一柄契丹弯刀,身背一张大弓,从营帐中疾步走了出来。
四周的契丹兵士见了辽袍男子,呼啦一声在他身前围了一圈。李况身形一晃,从一位兵士手里夺过了一把弯刀,三刀便砍翻了十几个兵士,杀到了他的身前。
辽袍男子见刺客是一个英俊非凡的少年,微微一愣,方才挥起手中弯刀迎了上去。只听砰的一声,两刀相击。辽袍男子手中弯刀脱手而出,插入地上半截有余,李况手中的刀直直刺向了辽袍男子的前胸。
一旁的契丹武士连声惊呼,然而李况心念一转,半空中变招,将刀架在了辽袍男子的脖颈中。
李况见辽袍男子神情淡定,一双蓝灰色的双眸怒视着自己,将手中的刀转了转,笑问道:“不知耶律太子千里迢迢来到潞州,有何贵干?”
“你是何人?”耶律倍见李况认识自己,急忙反问道。
“好像耶律太子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吧。”李况轻轻一笑,见耶律倍说的一口纯熟的汉话,慢慢放下手中的刀,笑容满面的摇了摇头“不过不回答也无所谓。只是在下有一个提议,比起太子此行的目的来,只怕对契丹会更有利。”
耶律倍见李况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冷冷哼道:“哦?莫非你是李克用的人?不错,我此次来到中原,的确是为了和梁帝结盟。不知你又有何提议?”
“太子果然快人快语。”李况微微鞠了一躬,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妨实话实说。刚才我本想杀了太子,然后嫁祸于梁人。想耶律阿保机就算再痛恨晋人,见自己的儿子被梁人所杀,又如何还能结盟…”
耶律倍见李况话语一顿,心中一紧,却是哼道:“要杀就杀,我耶律倍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李况一笑,点头道:“太子智勇双全,既敢孤军深入,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我刚才反悔,却是和你怕不怕死一点关系也没有。”
耶律倍听了,不由咬了咬牙。他在契丹只在天皇耶律阿保机、地皇后速律平之下,号称人王,今日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压制了下去,却是半点脾气也发作不出,只能忍气道:“那你到底是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我要杀人嫁祸,今日就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下。”李况冷冷扫了自己周围一眼,见契丹兵士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和耶律倍,笑着说道:“若是有人活着回去,我不但嫁祸不成,恐怕耶律阿保机即刻就会发兵攻晋,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耶律倍心中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见李况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由怒道:“汉人果然诡计多端。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况轻轻笑道:“太子何必生气。你今日显身此地,难道又安了什么好心?只是若梁帝大胜,统一中原便指日可待,耶律阿保机想浑水摸鱼,乘机南下,恐怕会更加不易吧。”
耶律倍听了,低头不语。李况见他分明已经听进了自己的话,点头道:“太子殿下,你虽然远离中原,想必也听说过朱温的为人。晋军受其压制,多年无法在河北扩展自己的势力。可即便如此,我们将你们拒在北疆却轻而易举。若是朱温一统天下,他又怎会仍由契丹人在北方坐大?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唇亡齿寒,只怕你帮朱温灭了晋人,下一个却是你们自己。”
耶律倍冷冷哼了一声,又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李况,方才说道:“莫非你是李克用的儿子。都说他的儿子个个骁勇善战,智勇双全。今日看来,倒也名不虚传。你说的我们契丹人早就知道,只是晋军欺我太甚,连我父皇的马也敢抢。此仇不报,耶律氏还有什么面目号令漠北。”
“哦?”李况心中一转,一抱拳,朗声说道:“原来太子殿下说的是这件事?这可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八王子巡视北疆,无意中在边界上发现一匹汗血宝马,便想送给父王。没想到这马原来竟是契丹皇的。既如此,我父王绝不愿横刀夺爱,必定完璧归还。只是还请太子殿下好好责罚养马兵士,若下次再让马儿走到晋军的地界,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耶律倍听了,脸上不由红了红,正要说话,忽听身后呼啸声声,原来是风天语和那红衣童子从地下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下,一团黑影裹着一团红雾,好似狂风雷暴一样,将四周的营帐掀得乱七八糟。
耶律倍担心红衣童子有事,一挥手,指挥着身后的契丹武士将他俩团团围住。李况见了,忽地伸手点了耶律倍的穴道,将他抢上马背,趁人不备,从大营中冲了出去。
身后的契丹武士连声呼喝,李况已策马跑远了。耶律倍又惊又怒,苦于穴道被制,只能高声怒骂。李况也不理他,跑了几个时辰,见风天语并没有追上来,方才对耶律倍轻声笑道:“太子不必惊恐,我并无恶意。刚才那位黑衣老者是朱温的人,他想绑了太子回去,借以要挟契丹人。我看太子此次带兵不多,还是暂回晋军大营,让我们护送太子北归吧。”
奔到天明,李况才带着耶律倍回到了晋军大营。谁知李恕儿听说梁兵攻晋,急急赶回太原,又一路追了过来。两人在晋王帐前撞上,半年不见,面上都是一红。李况见已经回到晋营,便解了耶律倍的穴道。他一挣之下,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恕儿刚刚跳下马背,见状便伸手将耶律倍扶起。耶律倍心中怒火万丈,看也没看,挥拳就揍。恕儿自从见到李况便有些魂不守舍,淬不及防之下,一拳正中肩头,被打飞了出去。
李况大惊,飞身一跃将恕儿揽在了怀里。恕儿连声哎哟,似是受伤不轻,只是她见居然是李况搂着自己,颊旁一抹红霞,倒显得是艳若桃花,娇羞不已。
一旁的兵士忙上前将耶律倍按到在地。耶律倍听见女子惊叫,也是一愣,挣扎着抬起头,却看到李况怀里的恕儿。见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微微朝自己瞥了瞥,竟是眼中含泪,唇边带笑,一时间不由呆住了。
晋军见主账前喧哗,早有几位王子冲了过来。见了地上情景,别人还按捺的住,李存勖却是一蹦三丈高,上前一拳狠狠打在了耶律倍的脸上,怒喝道:“那里来的番邦杂种,居然敢欺负我妹妹。”
耶律倍被打得口吐鲜血,半天做声不得,一双眼睛却半分也没有从恕儿的脸上移开过。李况见李存勖上前还要再打,忙一把拉住:“大哥,先不要动手。此人是耶律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有何事,还是交给父王定夺吧。”
众王子听说是契丹太子,不由面面相觑,忽听恕儿在李况怀里呻吟,忙指挥着侍女将她搀扶进账。李况见耶律倍目不转睛地看着恕儿离去,苦笑一声,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太子愤怒,莫非是怪我不该挟持你到此?”李况见耶律倍满脸鲜血,神情却十分平静,也有些纳闷:“太子若要教训我,我自知理亏。只是我姐姐并不曾惹了太子,太子何故…?”
“原来她就是李克用最小的女儿,号称当世第一王姬的李恕儿。”耶律倍打断了他的话,双目失神地看了李况一眼,忽地深深一叹:“真是名不虚传,没想到你们姐弟二人居然比天山上的雪莲还要美。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哦?”李况想了想,见耶律倍分明魂不守舍,不由摇头笑道:“若刚才太子揍得是我,太子一定不会说自己是无意的。不过我姐姐受伤不轻,不知道太子殿下又要如何道歉。”
耶律倍又叹了一声。李况见他默默无言,便领着他进了一处营帐,转身去见晋王。晋王得知契丹人居然出现在晋军的身侧,吃惊不小;又听说耶律倍伤了恕儿,更是大怒。李况和李存礼劝了半天,才让他同意在营帐中以皇族礼节款待耶律倍。
耶律倍见了晋王,默默俯身行了一礼,坐在了一旁。李况见酒过三巡,宾主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端起酒杯正想说话,李存礼已起身对耶律倍笑道:“素闻契丹太子精通汉学,诗词曲赋无一不通。存礼久仰太子才名,今日不知可否赐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