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娜找了个距离驾驶舱最近的座位坐下，她刚扣上安全带，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将她死死压在了椅背上。VTOL在空中一个急转弯，机翼两端的喷射式推进器划出两道优雅的弧线，机头对准了正在一公里外的夜空中耀武扬威的章鱼飞行器。三角形脑壳后的触须狂妄地挥舞着，一阵号角声般的嗥叫在月光下久久回荡，似乎对方已经开始庆祝尚未到手的胜利。
赛可没有给敌人穷开心的余地。他迅速微调机头指向，双眼以惊人的速度在窗外和仪表板之间来回移动，凭借自己的目视测量和机载激光制导系统将目标移入导弹的锁定光标。几乎就在电脑锁定完毕的同一时刻，他按下了发射按钮，一枚导弹随即从发射舱中呼啸而出。
“吃导弹吧，混蛋！”
拖着黄色尾焰的跟踪导弹在身后留下一条死亡的轨迹，气势汹汹地直扑它的盘中餐。不论那个飞行器是否明白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它似乎在试图采取规避动作，不过它已是在劫难逃。精确制导的导弹在空中迅速调整方向，然后分毫不差地命中了飞行器那巨大的脑壳，黑暗中顿时绽开了一个绚烂的火球，片刻前还气焰嚣张的飞行机甲在顷刻间便炸裂成燃烧的碎片，落入下方的树丛中。
“就是这样！”赛可兴奋地高呼，“我一直都喜欢吃炭烧鱿鱼！”
“别高兴得太早。”诺曼看着仪表板上的传感数据阴沉地说道，“还有更多。”
“好啦，伙计，我在看着呢。”
运动传感器又在探测范围内捕捉到两个目标，赛可快速看了看显示屏上的二维图象，然后抬起眼睛往左前方望去——果然，又有一只闪着蓝色幽光的章鱼飞行器钻出了树林，又是一阵响彻夜空的尖啸。
“十一点钟方向！”赛可下意识地叫道。但不到两秒间他就将敌人的方位变成了十二点钟方向——正对着已经迫不及待张开血盆大口的导弹发射舱。
“导弹发射！”赛可毫不迟疑，在电脑锁定目标完毕后立即射出一枚导弹。那位不速之客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粒冰晶弹，便被爆炸的火球无情地吞噬。
“三点钟方向，小心！”诺曼盯着传感器显示屏提醒道。
“马上解决，小意思而已。”赛可轻松地说道，“你只要别紧张得把我连人带座椅从底座上扯下来就好了。”诺曼这才发现自己仍然开启着力量模式死死抓住钢制的飞行员座椅。
在失去两个同伴后，第三个飞行器显然变得更为谨慎。它不再毫无意义地在空中怪叫或挥舞触须，而是趁对方还没有调整好方向就立即抢先发起攻击，一长串冰晶弹从它脑壳下的发射孔中高速射出，笔直地飞向VTOL的侧舷。
“噢，该死！”赛可连忙加大右推进器的输出功率，让机身****，右翼上抬，长串的冰晶弹险些就击中右翼上的主推进器。VTOL侧面及底部厚实的复合钢板承受住了这轮攻击，小冰晶在机身表面纷纷碎裂，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那既是冰晶弹恼怒的尖叫，又是复合钢板痛苦的呻吟。
赛可努力稳住机身，以机头为圆心让VTOL转过四分之一圆周，正对数百米外仍在猛烈开火的章鱼飞行器。对方似乎不打算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大量冰晶弹不间断地倾泻而来，并且随着VTOL的转向而不断调整射击方向。几粒冰晶弹突然击中了驾驶舱的钢化玻璃窗，伴随着刺耳的炸响在玻璃上留下了几道裂痕。
“妈的！”赛可大声骂道，“坐稳了，各位，准备好失重！”说罢，他突然将操纵杆往前一推，VTOL如高空跳水般突然往下坠去。诺曼用尽全力抓住赛可的座椅稳住身子，只觉得脚底轻飘飘的，体内的五脏六腑仿佛都浮了起来，一直涌到他的喉咙边上。海伦娜的尖叫从座舱传了过来。
在VTOL即将撞向茂密的树木时，赛可及时猛拉操纵杆，笨重的VTOL以几乎不可思议的轨迹迅速恢复了水平，擦着下方的枝条飞行。诺曼顿时感到重心一沉，仿佛刚刚浮起来的五脏六腑又突然坠了下来，差点摔倒在地，但高强度的人造肌肉让他最终只是屈了一下双膝，随即又站稳了脚跟。他刚站稳，便回头向座舱叫道：“海伦娜，你还好吗？”过了数秒才传来回答：“我没事。”
章鱼飞行器的攻击显然没能跟上赛可迅速的规避动作，它在上方发出恼羞成怒的咆哮，迅速调整飞行姿态冲向敌人。赛可稍稍抬升机头仰角，对准俯冲而来的飞行器——却迟迟没有听到制导系统锁定完毕时发出的轻微“嘀”声。
他过了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见鬼！我们没有导弹了！”
“当心！”诺曼指着窗外正朝他们径直飞来的大章鱼叫道。只见飞行器背着月光，但其脑壳正前方却越来越亮，一股灼热的能量正在迅速聚集。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巨响，一个耀眼的球状发光体高速扑来。
赛可大声骂着，让VTOL一个紧急侧翻，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飞行器射出的能量弹。不到一秒后，他们就听到从下方传来的巨大炸响。
“宪法号上的那群混蛋肯定把弹药都卸下来了！”赛可恼火地说道，“这架VTOL就他妈是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
“冷静，赛可，其它武器的弹药如何？”诺曼问道。
赛可迅速瞥了一眼仪表板上的武器弹药数据。“毫无疑问导弹是没有了，但机枪和机炮还够撑一会儿——也算他们有良心。”
“很好。”诺曼冷静地说道，“听我说，机枪对这些家伙就是挠痒痒，但20毫米口径的机炮还是够它们受的。你负责操纵VTOL，尽量稳定飞行并为我调整好方向；我到下面去操纵机炮，它的有效攻击范围比机枪要大得多。”
“行，哥们，合作无间。”
诺曼弯下腰打开地上的一个可活动盖板，然后纵身跳了下去。VTOL的驾驶舱分上下两层，上层供飞行员操纵整架VTOL的飞行以及控制导弹和高射速机枪的攻击，下层则是炮手的位置，由一人专门手动操控M61火神式机炮。
章鱼飞行器见自己的能量弹错失了目标，又发出一声怪叫，在空中急转弯让目标重新进入攻击视野。而赛可也驾着VTOL往上攀升，然后稍微转向，让左舷正对飞行器——他不能再冒险将脆弱的机头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下，否则下一回高速冰晶弹可能就会击穿驾驶舱玻璃直接射烂他的脑袋；况且，这个角度对火神式机炮来说绰绰有余。
“是你的表演时刻了，诺曼。”赛可说道。
“没问题。”诺曼娴熟地调整好机炮的角度，一气呵成，无须任何二次微调。紧接着，他让机炮的六支炮关肆意释放狂暴。
一轮齤暴风疾雨般的子弹以超过每秒一百发的射速洪水般涌向不远处的飞行器，20毫米穿甲弹瞬间撕裂了章鱼飞行器的三角头。它还想做临死的挣扎，几条触须无助地朝一个方向蠕动着，似乎是要驱动身子往旁边规避，但为时已晚，它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子弹风暴的狂暴洗礼。伴随着一声哀鸣般的叫声，第三只章鱼飞行器也坠落了。
“漂亮，诺曼！”赛可欢呼道。
诺曼正想说些什么，但突然整个机身猛地一震，他的脑袋差点就撞到仪表板上。“赛可，什么情况？”他急忙问道。
“妈的，尾部受到攻击！还有一只婊齤子养的跟在我们后面！六点钟方向！”
“调整方向，我来对付它。”
“好的，准备好再次大开杀戒吧。”
赛可操纵VTOL急转，让机身从来自后方的冰晶弹攻击中抽出，试图为诺曼提供良好的开火角度。“好，我在尝试……”赛可咬着牙说道，“……见鬼，这东西太灵活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甩不掉这混蛋！”赛可叫道，“这家伙咬着我们后面不放！显然这些章鱼比我们这块大废铁要灵活多了！”
诺曼试着将机炮角度调至极限，但显示屏上只看到夜色笼罩下阴森的树林。他抬头往窗外看去，只能看到长串的冰晶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从后方急速追上来——赛可正在努力躲开敌人凶猛的攻击。
他思考了几秒钟，说道：“赛可，我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我……”
他还没说完，海伦娜的声音就从扬声器了传了出来：“座舱这里有情况，谁快来做些什么！”
“海伦娜，发生什么事了？”诺曼用机内对话器问道。
“这里似乎着火了，整个机舱里都是浓烟，快……”她的话被她自己的一声尖叫打断了，机身又猛烈晃动了一下。
“海伦娜，坐好别动，我马上过来！”诺曼说道，“——赛可，我去座舱看看情况，你试着别让我们那么快机毁人亡，行不？”
“行，哥们，包在我身上。”
诺曼从炮手座椅上站起来，勉强稳住身子，然后通过驾驶舱的梯子爬回驾驶舱。他刚爬到上层，便看到一缕灰色的烟雾从座舱飘了进来，但他却闻不到烟味——全赖纳米服头盔的空气过滤器。
他扶着舱壁走进座舱，只见戴着飞行员头盔的海伦娜正坐在座位上不断咳嗽。“海伦娜，没事吧？”诺曼问道。
“我、我没事……”海伦娜摇摇头，然后指了指座舱尾部，“快，做些什么。”
诺曼抬头一看，只见VTOL尾部的舱门边上窜动着火苗。他从舱壁上取下灭火器，往座舱尾部喷了一轮，没费多少工夫就扑灭了火，不过真正的难题仍未结束——“诺曼，我还是不能甩掉这东西！”驾驶舱传来赛可焦急的叫喊。
“好，赛可，打开舱门，我在这里对付它。”
“你确定吗？”
“我确定。尽量低飞并维持机身稳定。”
“遵命。”
诺曼扔开灭火器，挥挥手扬走眼前的烟尘，走到座舱尾部的舱门边上。是的，就是它——舱门边上静静躺着一把GK8磁能高斯步枪，那是诺曼从宪法号航母甲板上的最后一战带回到VTOL上的。他抽出弹匣检查了一下，六发容量的弹匣内还有四发由高强度碳化钨制成的子弹。接着，他将弹匣推回枪内，拉动枪栓将子弹推入枪膛，然后等着赛可将舱门打开，迎接他的客人。
但舱门却纹丝不动。
“赛可，怎么回事？”
赛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低声骂了句什么，同时整个机身往一侧倾斜，诺曼一个趔趄，连忙扶住舱壁。“看起来舱门卡住了，伙计，你得想想办法。”
“太好了。”诺曼恼火地咕哝道。他走到舱门旁边，找到壁上的紧急按钮，急躁地往按钮砸了几下。厚实的舱门发出一声呻吟，往外挪动了几厘米，但又停住了。
“好，我要强力把门弄开了。赛可，稳定飞行；海伦娜，准备好气压骤降。”诺曼说着，将纳米服切换到力量模式，然后鼓足力气往舱门上踹了一脚。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舱门顿时往外移了几十厘米，舱口顶部露出一个口子，舱内的空气开始往外急速泄露，而外面的冰凉则开始渗入舱内。
“赛可，飞低点！”
“我尽量！”
诺曼又朝舱门上踢了一脚，成熟版纳米服的人造肌肉组织和外骨骼为他提供了7倍于人类极限的力量，舱门露出了更大的开口。他已经可以瞥见咬在VTOL后面的章鱼飞行器那发着蓝光的三角形脑袋。
他一齤手紧紧攥着高斯步枪，另一只手从地上拎起刚刚的灭火器，然后低吼一声，用尽全力将灭火器朝舱门扔过去。只听到一股震耳的巨响，然后便是大量空气外泄的尖啸——灭火器连同整个钢制门板都从VTOL上飞了出去，如流星般坠向地面。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海伦娜一阵眩晕，驾驶舱里的赛可也连忙从操纵杆上腾出一只手给自己戴上纳米服头盔的面罩。但诺曼没有时间迟疑，此刻那只难缠的大章鱼已经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面前。那个飞行器似乎也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渺小人类而怔了一下，狂暴的冰晶弹攻击暂时停歇下来。
诺曼抓住这个机会，一齤手抓住座舱顶部的扶手，一齤手举起高斯步枪——目标大得几乎不需要瞄准——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强大的安培力效应将带电的碳化钨子弹以八倍音速射出，一道淡蓝色的美丽光晕眨眼间出现在枪口与目标之间的连线上，就在同一时刻，超音速弹丸击中了飞行器，直接贯穿它的脑壳。火花从弹孔中飞溅出来，巨大的飞行器被这小小的子弹撼动了，在空中猛地抽搐了一下。
“就是这样，你伤到它了！”海伦娜在诺曼身后叫道。
但这个大家伙毕竟还不至于被一颗子弹毙命，它迅速稳定住自己，然后怒不可遏地用冰晶弹回敬。“小心！”诺曼高呼道，立即将纳米服切换回装甲模式，纳米服内置的智能电脑在一微秒内将纳米服上所有电容的能量转移到纳米表面材质上，数以亿计的纳米晶体迅速紧密排列形成高度致密的共聚物，形成一道足以抵抗所有常规轻武器攻击的高强度护甲。冰晶弹随即赶到，毫不留情地落在诺曼暴露无遗的身上。头盔护目镜的电子显示屏上显示纳米服的能量在急速下降，而巨大的冲击也让诺曼只能勉强站稳，但他还是竭尽全力用高大的身躯挡在狭小的舱门上，不让冰晶弹射入座舱内。
成千上万的小冰晶在致密的纳米材质上碎裂，有限的能量短暂地维持纳米晶体的排列，剧烈的能量扰动让他的目镜显示屏一片混乱。他在一片白雾中努力挺直身子，双手托起磁能步枪，对准目标，再次扣下了扳机。
八马赫的子弹呼啸着穿过冰晶弹风暴，犹如一道蓝色的利箭直插飞行器巨大的脑袋。刹那间，VTOL和章鱼飞行器之间仿佛连着蓝色和白色两道丝线，但紧接着，那条白线开始往旁边歪去——那个飞行器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第二发轨道子弹的冲击，开始歪着脑袋往下坠落。
“你成功了！”海伦娜欢呼道，“真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机身的又一次剧烈晃动便打断了她。
“上帝！”传来了赛可的怒吼。
“什么事，赛可？”诺曼问道，往舱内退了几步，“机身摇晃得很厉害。”
“那东西在临死前还不忘留个纪念——它击中了左翼的主推进器！”
“天哪，你得马上迫降，赛可！”诺曼说道。
“也得先翻过前面这座山头。努力攀升中……”
赛可将推进器输出调到最大，同时奋力往后拉操纵杆。笨重的VTOL拖着浓烟费劲地抬起头，摇摇晃晃地飞过一座小山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