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在清泉旁歇歇翅膀,养养精神,倾听泉水的絮语。鸣泉啊,你是否指点了鸟儿要去的方向?
泉水从地层深处涌出来,不间断地奔流着,从古到今,阅尽地面上一切生物的生死,荣枯。因此,泉水一定知道鸟儿应该飞去的方向。
鸟儿站在清澄的水边,让泉水映照着身影,它们想必看到了自己疲倦的模样。它们终于明白了鸟儿作为天之骄子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鸟儿想随处都能看到泉水,这是困难的。因为,它只顾尽快飞翔。
不过,它们似乎有所觉察,这样连续飞翔下去,到头来,鸟群本身就会泯灭的。但愿鸟儿尽早懂得这个道理。
我也是群鸟中的一只,所有的人都是在荒凉的不毛之地上飞翔不息的鸟儿。
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日常的烦乱生活,遮蔽了它的声音。当你夜半突然醒来,你会从心灵的深处,听到幽然的鸣声,那正是潺潺的泉水啊!
回想走过的道路,多少次在这旷野上迷失了方向。每逢这个时候,当我听到心灵深处的鸣泉,我就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标志。
泉水常常问我:你对别人,对自己,是诚实的吗?我总是深感内疚,答不出话来,只好默默低着头。
我从事绘画,是出自内心的祈望:我想诚实地生活。心灵的泉水告诫我:要谦虚,要朴素,要舍弃清高的偏执。
心灵的泉水教导我:只有舍弃自我,才能看见真实。
舍弃自我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我想。然而,絮絮低语的泉水明明白白对我说:美,正在于此。
哲语沉思:
灵魂喜欢独行,灵魂独行的目标就是寻找上帝。每个人只有自己寻找,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上帝。
人的灵魂是渴望向上的,就像游子渴望回到故乡一样。灵魂的故乡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只要生命不止,它就会永远思念和渴望着它的栖居地,永远走在回乡的途中。至于这“故乡”究竟在哪里,却成为了一个永恒的谜。我们只能用寓言的方式解说,那是一个像天堂一样美好的地方。灵魂是我们身上的神性,当我们享受灵魂的愉悦时,我们离动物最远而离神最近。
131 光明不可征服
二战期间,日军建立的集中营位于苏门答腊的东海岸,带钩的铁丝网围着阴暗潮湿的牢棚。外面,白天有赤道炽热阳光的照射;夜晚,皓月与繁星相辉映。可集中营里,黑暗夜以继日。里面住人,然而“住”显然是词不达意。我们是被填塞在牢房里。偶尔,可以见到一缕微光,那是尚未锈蚀的铁丝网在太阳或月亮下闪亮。
已有几年,还是几十年了?疾病和衰弱使我们懒得去想。刚被关押时,还计算时辰,现在,时间仿佛凝固了。我们周围,有人死于饥饿,死于疾病,死于最后一线希望的破灭。对于战争结束、获得解放,我们早已不抱幻想,我们变得恍惚和麻木,只有喉咙里才蹿出野兽般的生命欲望:饥饿。除非有人抓到一条蛇或一只老鼠,要不就得挨饿。
不过,集中营里有一个人仍有可吃的东西——一根蜡烛。他原没打算吃它,正常人是不吃蜡烛的。可当你看见周围的人皮包骨头,气息奄奄的,你就不会低估这根蜡烛的分量。他实在无法忍受饥饿折磨时,便小心翼翼从藏匿处找出蜡烛,细细咬一下,当人们因饥饿发疯时,他便求助于这根蜡烛。作为朋友,他保证给我一小截。所以,我白天黑夜一直注视着他和那根蜡烛,这已成了我生死攸关的关键,别让他在最后关头一个人吃了整根蜡烛。
一天晚上,他在梁柱上刻下又一个标记后,语气呆板地说:“明年圣诞节我们就会回家了。”几乎没人对他的话做出反应,谁还去想这事?可是,又有一个人说了句很奇特的话:“圣诞节的时候有烛光和钟声。”他的声音虚无缥缈,似乎来自悠久的年代和遥远的地方。他的话与现实毫不相干,对我们没有意义。
天已很晚了,我们躺在木板上,每个人都在想心事,确切地说是什么也不想。我的朋友忽然变得不安起来,他朝那只箱子爬去,拿出蜡烛。黑暗中,我清晰地看见它的白颜色。“他准备吃了。”我想,“但愿他别忘记我。”他走出屋外,从看守那儿借火点燃了蜡烛,放在床头。
没有人说话。不久,黑影一个接一个溜到他的床边。这些半裸的难友们,双颊凹陷、目光饥渴,悄然无语地在蜡烛旁围成一圈。主教和牧师也围了过去,没法认出他们是神职人员,只不过同样也是两个虚弱的囚犯而已。牧师用沙哑的声音说:“圣诞节来了,光明在黑暗中闪耀。”“黑暗征服不了光明。”主教接口道。这是《约翰福音》的语句,但那个夜晚,这已经不是几世纪前的书面语句,而是活生生的现实给我们每个人的神圣启示。
我从没见过如此洁白和纤荚的蜡烛。尽管我很难描述当时的情景,但我们肯定从这光焰中见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我们被关押在沼泽和丛林之中,但我们听到了成千上万鸣钟发出的声响和天使的合唱,烛光的火苗越蹿越高,像利剑般刺穿黑暗的牢棚。一切都沐浴在如同白昼的光明之中,从没有人见过这般明亮的光芒。我们自由了,意气昂扬,不再饥饿。
有人轻轻说:“明年圣诞节我们可以回家了。”我们都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光明本身给我们这样的启示,那是用火焰书写的文字。蜡烛烧了整整一夜,普通蜡烛是无法燃烧这么久长、这么壮美的。我们齐声歌唱,迎来了曙光。我们确定无疑,一个温馨的家在等候我们。
事实也正是如此,我们中一些人在第二年圣诞节之前回到了家里。另一些人呢?是啊,他们也回到了家里,我帮着把他们掩埋在集中营后面的泥土里,可他们向世界告别时,眼睛不再像从前那样暗淡无光。他们的眼睛充满着光明,那根蜡烛发出的光明——黑暗征服不了的光明。
哲语沉思:
当黑暗贪婪地吞噬着光明,当失望无休止地蚕食着希望,只有信念才能支撑起脆弱的灵魂。它像一把利剑,勇猛地刺破人们内心对死亡的恐慌。
信念是人生征途中的一颗明珠,既能在阳光下熠熠发亮,也能在黑夜里闪闪发光。信念能使人们充满强大的生命力,给予人们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力量。信念的力量是无边无际的,是每个坚强的生命所不可或缺的。
132 论德行
德行是什么呢?德行就是对别人好。除了我做好事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以叫做德行吗?
我很穷,你便慷慨解囊;在我危难之际,你来鼎力相助;别人欺骗了我,你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别人怠慢了我,你来安慰我;我不知道怎么解决的问题,你来帮助我,给我解答;我自然毫无疑问地称你为有德行之人。
你有节制,这与我有什么相关,这是你奉行的养生之道,你因此会身康体健。你有信仰和德望,我祝贺你,你因此心身安康。
但谨言慎行只是使自身获得优良的品质,却非对别人的善行。品德端正的人却能造福人类。
但只许有益于他人的品德吗?当然,我们怎么能够承认其他品德呢?我们生活在社会里,只有有益于社会的事才是好的。一个独善其身的人可能饮食有节,信心虔诚;他也许穿的只是一身破衣服;那么,他也许是个圣徒。只有当他做了一些善事,别人受到恩惠之后,我们才可能称他为德高望重。一个孤独的人,既不为害于人,但也不对人有益,他对我们来说是无所谓的。
人间的德行就是彼此为善,没有为善于人的人就不算是有德的人。倘若一个圣徒生活在人间,必定会造福于人的。但是他若远隔人世,人也就有理由不给他德高望重的称呼。只对自己好的人,对于我们没有什么好处。
可如果一个人关起门来,大吃大喝,荒淫无度,他便是个无德行的人了;那么反过来,他若有相反的品质,也就是个有德行的人了。这却是我不能同意的。倘若这个人具有您说的这类缺点,这是个很坏的人;但是这些丑事既然无害于社会,对于社会来说,也就无可非议了。
可是设想一下,若他到社会上胡作非为,则是作恶多端了,但如能说这个荒淫无度的人却很可能是个坏家伙,则不可以说,那个饮食有节、清洁干净的隐士一定是个好人,因为社会上恶德有加无减,美德却日渐稀少。
哲语沉思:
达·芬奇说:“人的美德的荣誉比他的财富的荣誉不知大多少倍。”美德是一杯香茗,是一杯美酒,是一朵芳香四溢的鲜花,可以让心灵变得愉悦而坚定。心灵被美德占据,一切污秽和邪恶便失去了生存的空间,生命也将永远不会枯萎。
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美德始终散发着熠熠的光芒,在灵魂与意识之上给我们以观照和激励。正因为我们有了对美德的盼望,探索的脚步才时刻充满力量;正因为有了美德的滋润,我们才永葆希望之源的常青;正因为有了美德的牵引,我们才会在沧桑与风雨的日子里不偏离前进的航向;正因为有了美德的积淀,生命才变得如山一样不屈,如海一样博大……
133 酣梦初醒时
当你从午夜的梦魇中惊醒,魂不守舍之时,该是怎样一个奇异的时刻啊!猛然睁开双眼,惊奇地发现你梦中的角色与情景竟一一汇聚在你的床边,在它们即将消隐的瞬间,你匆匆地扫他们一眼。或许,换一种比喻,当你在一瞬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梦幻般的王国里——睡眠则是通往该王国的通行证,你清楚地看到王国中幽灵般的居民和奇异的景象,感受着眼前不曾熟悉的一切事物。而只要你的酣梦被扰,这样的梦境便会转瞬即逝。教堂的钟声随着微风飘然而至,那样遥远,那样空灵。你认真地问自己,是否有人从伫立你梦中的灰塔中悄悄偷来这钟声送给你原本醒着的耳朵。就在这种疑问悬而未解之时,另一座钟又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这风,穿过梦中的城市,来到耳畔,声音如此浑厚,在周围投下了一阵冗长而低沉的回声。这时,你才确定,这钟声一定是来自附近某座教堂的尖塔。你计算钟鸣——一下——两下——然后,它不再发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低沉的回音,就好像那座钟拼尽了仅存的力气奏鸣了最后一响。
如果你能在一整夜的酣眠中抽出一小时保持清醒,那便是这样的时刻了。如果你的就寝时间很合理,往往于夜里十一点入眠,那么整夜的酣眠完全可将前一日的疲惫一扫而光。直到“遥远的中国”将明媚的阳光洒向你的窗口,你面前几乎呈现出整个夏夜的情形——留下一小时陷入沉思,将心门半掩,留下两小时沉浸在陌生却又美妙的梦境之中,将平日里的快乐与忧愁一并忘却。起床属于另一段时间,而且显得如此遥远——带着沮丧的心情从温暖的被子里爬出来,置身于清冷的空气之中,这不是眼前所要考虑的。昨天已经消逝在过去的影子里;新的一天还未曾出现。你寻到了一个中间地带,生活的琐事不会来烦扰;眼前的时刻正徘徊不去,成为真实的存在。时光老人发现这里无人注意他,于是他便坐下来歇息一下。哦,但愿他会这样沉沉地睡去,让时光停留,人们永远不会老去。
迄今为止,你一直安静地躺在那里,因为哪怕是最轻微的动作也会将你的酣眠搅成碎片。而此刻,你却感到无比清醒,透过半掩的窗帘向外瞥去,只见玻璃上尽是冰霜留下的杰作,而每片玻璃仿佛都在向人们呈现着一个已被冻结的梦。在听到唤我吃早餐的声音之前,有足够的时间找出它们的相似之处。透过窗子未结霜的地方向外望去,被冰雪覆盖的银山并未上升。最醒目的就是尖塔,白色的塔尖指引着你望向飘雪的天空。你几乎能看清刚刚报时的那座钟身上的数字。如此寒冷的天气,琼雪覆盖的屋顶,结冰的狭长街道,到处都是熠熠闪亮的白色,远处的水已经凝成冰岩。就在你身上裹着四床毛毯外加一条毛制被子,眼前这种景象仍会令你不禁打起寒战。可是,快看看那颗璀璨的明星吧!它的光亮与其他任何一颗星星都不同,竟然比月光更深邃,它将窗扉的影子投在床上,影子的轮廓如此模糊。
你把身体蜷缩在被子下面,将头也一并蒙住,却依然战栗着,不过,身体的寒冷要比想象极地空气所带来的寒冷逊色得多。实在是冷极了,出门已经成为一种奢望。这一刻,你只想躲在被子里,享受着温暖与舒适,如同一只壳中的牡蛎,满足于眼前这慵懒的沉迷;除了你正重温的那份诱人的温暖,已意识不到任何东西。啊!那个念头竟成了引爆可怕后果的导火索。一想到那些逝去的人正裹着冰冷的裹尸布躺在狭小的棺木里;想到这阴沉的天空笼罩下的墓地正被飘花层层覆盖,凄厉的寒风正在陵墓外呼号时,你不得不产生这样的幻想——这样的环境中,他们正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这种阴郁的想法不断在心中淤积起来,最终将你原本清醒的一小时无情扰乱了。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座墓穴和一所地牢,尽管明媚的阳光、悦耳的音乐,以及肆意的狂欢能够让我们暂时忘却它们和它们所掩埋的死者及关押的囚犯。但有时,尤其是在午夜时分,那扇黑暗之门就会砰然大开。沉浸在这种思绪的一小时中,心灵会因过度的敏感而产生一种消极的思想,所有的活力消失殆尽。这种想象犹如一面镜子,你没有可选择或可控制的力量,只能将思绪中的一切变得栩栩如生。然后,便祈求你心中的悲伤沉沉睡去,祈求悔恨的兄弟不要打破兄弟情谊。太晚了!一辆灵车悄悄滑向你的床边,激情与感情已化为人形,隐现在车中,而心中的一切都已幻化成模糊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