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气候确是复杂多变,出了苍山坳,竟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细密的雨丝淋湿发梢,顺着额际滴落,夹棉的袍子也被打湿,黏着中衣将体内的热气吸附殆尽,只觉周身湿冷无比。
“很冷罢佳木?我们不能停,归云阵就设在硖石谷附近,只有尽快赶到凤尾坡才会安全。”林锐歉意地抚过我的湿发。
“不用担心我,穿过这条山涧就到了么?”扭头递还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是,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我方前营。”林锐继续驱马前行。
奇怪是入得山涧密林之中,本还密集的雨点竟一下变得疏落起来,也不知是雨渐渐地止了还是茂密的针叶林减弱了雨势。潮湿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着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强烈地直觉告诉我,不久前这里定发生过一些不寻常之事。
神经一下高度紧张起来,一把攥住林锐握缰的手急道:“林大哥,这山涧好不对劲!”
“嘘。”林锐反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噤声。
他也觉察出这林中有诡异了!心登时狂跳起来,伏在马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我们回头!”林锐夹马拾缰向原路折返。
花费了近两倍的入林时间,仍是没有出得山涧。看着周围的林木,突然心生恐惧:“林大哥,你看这树!我们进来一路上明明都是冷杉,可这些……”
“这些都是桧木。”林锐沉声道,“佳木,我们可能误入敌阵了。”
“归云阵?!”我惊骇出声,“可这里并不是西硖石谷?”
“还不清楚,或许是归云阵的副阵,这里离凤尾坡极近,如若是敌军已移阵到此,那确是麻烦得紧。”林锐神情严峻道。
“那我们……却是该如何?”心底方寸全无,眼巴巴地盼着林锐拿主意。这等依托自然之力、奇门术数架构的野阵与行军中的兵法布阵、江湖中的行阵有着千差万别,脑中不仅反映出以前看过的连续剧,有点杨家将上面天门阵的味道。要命的是这里没有穆桂英,也没有降龙木。
“凤尾坡在南边,要想出去,还是该向南走,只是这阵中方位变幻无常,要找对往南的路却不是件易事。”
“辨南北?这个我有法子!”激动地滑下马背,走到一棵树下观察,连着看了几棵,心中有了结果,手指着左前方我肯定道:“这面是正南!”
“佳木,你能确定?”林锐面色迟疑不决。
“嗯。你看这树冠,由于光照,必是朝南的茂密,北侧的稀疏。还有蚁穴,蚂蚁喜阳,洞口十之**是朝南开的,这些规律任谁都掩盖不了。”我胸有成竹道。
“就依你所言。”林锐欣喜应道。
终于穿出了密林,眼前豁然开朗,灰绿色的草地尽头隐约可见一片水岸,溯流而行,应该是能寻到出路的罢?就连坐下的马儿听见流水声,也“呼哧”着响鼻急不可耐起来。
“小心!”身后林锐惊呼,只觉身子跟着马匹急速下沉,慌乱之中又被人抱起抛向远端。落于地面方才发现马儿已没入泥沼不见,而林锐正半身陷于其中!不可置信地去拽身边的地表植物,出了大力仍是移不动分毫,天哪,这些草竟是吸附力最强的泥炭藓!
“别动!千万不可以用力!”朝着林锐大喊,到最后一个字已是拖了长长的哭腔。
“佳木,别慌!听我的,你顺着河岸一路走,向南应该能到凤尾坡。”
“让我丢下你,这怎么可以?”我连连摇头道。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可你要先去军中寻人来帮忙。”林锐面色些许苍白,勉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面向我道。
泥炭藓沼泽,针叶林中最多见的高位沼泽,它的可怕不止在于它强大的根系,还在于腐败植物分解产生的有毒气体。想到这些,我伏在地面,不顾一切地向林锐所在方向爬去。
“佳木!你疯了!不要过来!”林锐急道。
手脚并用匍匐着前进,隐约能感到身下的土质渐渐松软泥泞,我知道死亡也许只是一步之遥,林锐的苦心我也能够明白,他宁愿牺牲自己,只求给我一个生还的机会。但正是这样,我又如何能弃他而去?既不能弃他而去,又如何能眼睁睁地见他送命?
“不想死就别动!”见到林锐挣扎了一下又深陷几分,我忍不住吼出声。
“佳木,这样我们都会死的。”林锐紧盯着我的眼中带了一丝绝望之意。
“相信我,林大哥,也相信你自己,我们都不会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我坚定不移道。
短短二十多丈的距离,竟似爬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在林锐身边方圆数尺内,用剑鞘敲击,终于寻得一处相对结实的地表作为着力点。
“林大哥,你握紧剑鞘,记住除了手之外,全身不可以用力,我会将你拉上来的。”
将剑鞘小心翼翼递过,见林锐缓缓握住,我运力上提。林锐的身子探出了一部分,我却整条胳膊连着肩陷入泥沼之中。
“佳木!”林锐惊呼。
左手发力将右臂一点点地抽出,我稍许挪了个位置。“不要紧的,再试一次。”
反复试了多次,发现不可以用内力,一运内力,某个点的压强便会大增,人也会跟着陷入,只有耐着性子生拉硬拽才成。终于将林锐拉近了一个剑鞘的距离,他的双手急不可待地握紧了我的。
“丫头,纵使今日失了性命,林大哥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林锐动容道。
“去,手连心不连,我会遗憾的,可不想陪你死在这里。”眼见希望大增,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