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这梅林镇我以前也来过,便是赶集也没见这么热燥过,家家客栈都爆满呢,也不知搞的什么鬼。”眼见天色暗黑,我止不住牢骚道。
“小妹有所不知,此地紧邻梁城,又恰逢秋闱之期,好些进京赶考的举子过路便在此歇脚,客栈自是不得闲了。”二哥笑着解释道,“前面还有一家,我们再去问问罢。”
“嗯,好。”轻声应着,心内却颇觉疑惑,科举该是三年一届,记得去年爹爹也做过主考,难不成朝中出了什么大事,增开了恩科?
“店家,请问可还有客房?”二哥向着柜台内正忙个不停的掌柜礼貌出声。
“有!有!”胖乎乎的掌柜陀螺般转身,如此爆棚的生意令他满面红光,上下打量了我俩一道,口气略显踌躇:“不好意思,两位客官,小店只剩一间房了,不知二位能否将就……”
“不打紧,有一间与我妹子便可,我在马车上歇一宿就成。”宋浩山爽快应道。
“那如何使得?二哥连日赶车奔波劳累,再休息不好,岂不是……”我着急道。
“没事的小妹,只是一晚,明日便到京城了。”宋浩山笑着安慰道。
正待分辩,忽见店堂内书生打扮的人群,其中站起一人,浓眉大眼,二十出头,粗豪之色倒更像是江湖中人,只听他大嗓门道:“门口那位大哥,若是不嫌弃,就与在下同屋将就住上一晚如何?”
这书生倒是助人为乐,我与宋浩山不禁相视一笑。“那有劳小哥了,宋某先行谢过。”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二位手足情深,我殷志见了也是感动的。二位请坐。”书生憨厚笑着,示意我俩入坐。
几人将下围坐闲聊起来,方得知眼前几位皆是从山西道而来,结伴进京赶考的举子。
“想我此番进京赶考,还真是多亏了皇恩浩荡,增开恩科,不然在下又要蹉跎三年,难展报国之志啊。”一瘦猴似的书生无限感慨道。语气夸张唬得我一口茶差点喷将出来。
“咳咳”,旁边一眉清目秀的书生干咳两声开口道:“赵兄去年便进京赴试,为何……”
“在下去年确实来过一回,奈何路上仓促,奔波到京,水土不服,考了一场便已病倒,未能金榜题名。”瘦猴书生语气沉痛道。
“赵兄不必介怀,以赵兄的学识,这次恩科定能跻身三甲之列。”姓殷的书生大咧言道。
“朝廷此番开恩科,究竟所为何事呢?”我憋不住好奇道。
“姑娘有所不知,今年乃太后整诞大寿,加上钩卢数月前向我燕云递了降表,就连吴俭那逆臣贼子也被宁王不费一兵一卒翦除,朝中喜事不断,增开恩科当属众望所归。”瘦猴书生洋洋洒洒分析着。
“宁王?!”我与二哥惧是一愣。
“赵公子口中的吴俭可是先前长驻江南的晋王?”我吃惊道。久居京城,也常在宫内行走,竟从未听说过有宁王这个号头,难不成大哥回京竟封了王?
“正是,吴俭与松辽贼人勾结,祸国殃民,幸而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早已洞悉奸臣不轨之心,又有宁王足智多谋,深入虎穴,将其党羽一网打尽,保我燕云南方平定。”赵姓书生继续滔滔不绝,说到激动处竟慷慨激昂地从座位长身站起。
“那智擒吴俭的宁王又是何许人?”二哥突然开口,也道出我心中的疑问。
“便是那原安庆公主的驸马陆怀渊陆大人。”看着我与二哥瞠目结舌的神态,赵姓书生得意之色尽显。
秉着烛火,登楼回房,心内荒芜一片,转向身旁的宋浩山苦笑道:“二哥,三哥人去仇了,佳木的心也死了,大哥却封王了,想不到岷山一战会是这样的结果。”
“小妹,早些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嗯?”宋浩山柔声劝慰于我。
和衣躺倒在床上,连日车马劳顿,很快便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之中,仿若听到嘈杂的争吵声。
“掌柜的,行个方便,给些吃食罢。”
“哪来的臭要饭?快滚!快滚!我们客栈里歇息的可都是些举子老爷,别赖这污了我的地方!扰了客官们歇息,把你那烂腿一并打断!”
像是客栈老板的喝斥声,还有个苍老的声音,语气十分可怜。脑海中“轰”地一响,天哪,这是他的声音么?这怎么可能?“嚯”地从床上坐起身,我兀自心惊不已。凝神细听,方才的喧嚷已充耳不闻,难道我是在做梦不曾?心底仍是不除疑,掀开被子,迅捷跳下床,趿起鞋,悄悄地推门而出。
快步来到楼下,偌大的店堂寂静无声,只剩门头一盏风灯明灭不定,柜台里小二伏在桌边睡得正香,想唤醒他问话,又怕陡然拍醒会吓着他,我伸脚踢了踢一旁的桌椅,弄出些声响。眼前这个果然是个机灵的,听得动静,立马跳将起来,大叫:“谁?谁?”
“小二哥,别慌,是我,住店的。”我轻声道。
“哦。”小二吁了口气道,“姑娘,这么晚了,有何事吩咐?”
“方才店内可是有人吵闹?”
“噢,姑娘是说那个老乞丐罢?已经给我们掌柜打发走了。怎么?还是吵着姑娘您了?”小二恍然大悟道。
“小二哥可还记着那乞丐长什么模样?”我紧张道。
“姑娘打听这个……”小二满面狐疑地盯着我,略作停顿道,“黑灯瞎火的看不甚清楚,不过这老丐身量很高,怪可怜见的,只有一腿一臂,拄着根破拐……”
老鬼的个子确是高,独腿独臂会是摔落深谷而致么?况且事后四展堂的人屡次去崖底寻觅,都不见尸身,只道是落入溪涧,早被水流冲入清江……若是扎烈仍活着,那沈离会不会?想到此处,心不禁狂跳起来,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揪住小二衣襟,一把拽至身前,急切道:“人呢?人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大概是走了,不不不,就是走了,离去有……有一会了。”小二一脸惊恐之色,语无伦次答道。
“往哪边?”我大吼。
“西……西边。”
松开小二,拔腿便向西面街巷奔去,追出老远,别说人影,连鬼影也未见一个。心中懊恼万分,为何不早些追出来看个究竟?无奈转身,却见宋浩山不知何时跟随而至。
“二哥。”突觉心里委屈得紧,鼻尖一酸,忍不住扑到宋浩山怀中。
“丫头,听二哥的,不要再折磨自己……”宋浩山语调竟也有些哽咽。
“二哥,佳木也不想。”我流着泪道,“但那声音真的就像是扎烈的,他若还活着,那三哥说不定就……”
“小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你的幻觉,世上相貌相似,声音相似的人也有很多,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