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醒转,火红的斜阳从窗外透入,刺得人睁不开双目,挣扎着站起,仍是头晕眼花,顾不上逐级拾阶而下,跌跌跌撞撞摸到窗边,一个纵身,便跳了下去。就地滚倒,痛得龇牙裂嘴,鱼跃而起,方感觉头脑与筋骨此时才得以舒活开来。岷山!我撒腿向城南狂奔。
莲花峰是岷山主峰,高耸入云,在江南这片平原地带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高山了,愈往上去,坡势愈是险陡。手脚并用攀援着,临近山巅,只觉脖子似被人掐住一般,心跟着狂跳如鼓,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沈离,你不可以让我抱憾终生,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想到此处,禁不住涕泪交流起来。
山顶上连我在内是三个人。晚风吹过,激得人浑身不由打个寒噤。横躺在地面的陌生人面色青乌,像似死去多时;坐着的白衣人周身鲜血淋漓,伤势触目惊心;呆立着的是我,手足无措。我的沈离呢?茫然四顾,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去……
“佳木……”大哥缓缓开口,声音虚弱不堪。
机械地走到重伤的大哥身前蹲下,强抑制住颤抖的语气道:“沈离呢?”
“三弟,他……”大哥欲言又止。
“你说啊,他去哪了?”声调陡然提高八度,我一把攥住大哥的胳膊大吼,“快点告诉我!”
“坠崖了,佳木!”大哥反掌将我扣牢。
“你胡说!你骗人!”我死命甩开挟制,向崖边靠。
“是真的,佳木,你冷静些!”大哥拉住我道。
“晋王不是死了么?他怎么可能坠崖?我不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泪水奔涌而出,我歇斯底里道。
“还有……扎烈,争斗中……不慎……”大哥双目赤红,语气颓唐道。
“你为何不救下他?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啊……”推搡着大哥,我绝望地痛哭失声。
“佳木,是大哥没用……大哥不能……帮到你……”
* **************************
日子在浑噩之中度过,木屋、酒馆,两点一线。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会有许多人好酒了,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当你想忘记却又做不到的时候,它总能够帮你办到,即便只是那登峰造极的一瞬间。有时真想长醉不复醒,奈何酒量是越来越好,渐渐地已不像先前总是醉倒在酒肆,等着云飞来背我了。连着几日,我甚至于可以自己拎着酒壶晃悠上两里路回去。不知为何,我再也没有进过四展堂,大多数时候,我便蜷在木屋中贪睡,也许一觉醒来,睁眼间沈离便会坐在身前望着我,对我说一道去大理……
“掌柜的,给本姑娘过来!”将空壶往桌上一顿,我大声喝道。
“姑娘,何事吩咐?”店内的小二甩着手巾,点头哈腰转到眼前。
“去,没你什么事儿,喊你们掌柜来说话。”我摆摆手道。
“东家今日出城采办去了,姑娘有事就招呼小的罢,小的一定照办。”小二言语颇多无奈。
“好,那再给我续一壶酒来。”伸手拎起空壶便往小二怀中塞去。
“不行啊,阿九姑娘,您家人关照过,这烧酒给您一日不得超过这个数。”小二满脸堆笑着,冲我扬扬巴掌。
止不住气闷,这施云飞又在背后算计我。“我晓得的,但你们家这壶不对,酒比以往少了许多,你用原先那壶重新沽来与我。”我拍桌嚷道。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壶哪不对了?分明没变过呀!”小二拍着巴掌,一惊一乍道。
“得得得,懒得与你们理论,这烧的不行,来点黄的好了。”退而求其次,我不耐烦道。
“可您家人关照只要是酒,无论烧酒黄酒都不能超过五壶。”小二为难着又小声道,“否则,小的收不到酒钱。”
“废话!本姑娘付不起你这区区几文酒钱么?”我勃然大怒,“便是买了你这铺子,眼也不带眨的……”探入腰间,确是没带银钱,抄手入袖,仍是身无分文,心底恼极,周身竟连件首饰都没带着。下意识地摸向发间,手指却被硌了一下,心跟着一个咯噔,发簪?顺手便拔了下来,“叮铃”一声响,掷于桌上。
“这簪子换你两壶酒可是够了?”我盯着小二道。
“够是够了,可是,可是……”小二吞吞吐吐应道。
“可是什么?还不快去!”我怒拍桌子。
“慢着。”极低的叹息声,颀长的手指轻巧拈起桌面上的玉簪,持簪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会,既而落在我的鬓间,“只是为了酒么?”来人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