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几日,夏家便来人过了文定,夏老头拗的也不过是个名分罢了,能于相府结亲,终究是件体面的事情。到此,我与夏惜朝、绿意三人悬着的心思才算安稳地落了下来。
“夏大哥,下回再上我家别忘了带几段柞木来。”眼瞅着夏惜朝就要步入屋子,我出声道。
“哦,好。”
心中窃笑,这人现在不论我提什么都是这两字,琢磨着便是我将黑猫说成白猫,他也是唯唯点头的份。
“佳木,你要柞木做甚?”反应迟钝的某人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
“你说你一天往我家跑三四趟,门槛都快被你踩断了,不让你赔上哪成?”一个箭步窜到夏惜朝跟前,我凶神恶煞地戳着他肩头。
只见两朵红云正以夏惜朝脸上的两个大酒涡为圆心迅速向四周扩散,不禁得意万分,看帅哥容易,看帅哥脸红却难,看有酒涡的帅哥脸红是难上加难。
“佳木,你就爱寻人开心!”绿意也红了脸。
“呦,还没出阁呢,胳膊肘已经往外拐了。”我抚掌大笑。
“你今儿来,又是做什么?”绿意见与我多说无益,转而开始埋怨夏惜朝。
“我,我……”夏惜朝言辞闪烁,偷睨我的脸色,终于鼓足勇气道,“佳木,那幅《渔村小雪》,愚兄讨要不来……”
“你,你……”快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谁还敢把绿意嫁给你?”
“佳木,别……别生气,愚兄真是尽力了,那铁公鸡……就拿他没法子,死活不肯。”夏惜朝为难道。
“你死乞白赖肯定不中呀!‘一哭二闹三上吊’试过没?”我恨铁不成钢道。
“我与他说过这画儿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他愣是不理,还说我若因此丢了性命,必定将此画烧于我作陪,但活着休想讨了去。”夏惜朝满面愁云惨雾。
“不会罢!”我惊叫,“说来你们也是兄弟一场,他就这般对你?忒不厚道了!”
“就是,就是。我赖着不走,临了还被林风给扔了出来。”夏惜朝连连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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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闹市中缓缓前进,行得愈慢愈觉得颠簸,心也随之晃荡起来。前几日便接着二哥托人辗转捎来的书信,问我可是准备好了去大理一游,可惜的是绿意与夏惜朝的婚期便设在三月下旬,如此一来,定是无法成行了。想起与二哥在苍南的邂逅,白尼寨的淳朴宁静,心底颇觉感慨,一时间,只想忘记这眼前纷纷扰扰,自由自在去纵马天地一番。
“郡主,互济巷到了。”
正满脑子天马行空呢,冷不防被赶车的小周出声打断。“哦,好。你在这候着罢,我去印社转转。”我跳下车吩咐道。
第一次来这衡元印社,跨入店堂,扑面而来的便是满屋书卷墨香。四壁之上,琳琅满目挂满了刚裱糊不久的字画,书香阵阵,墨意涛涛,毫无商家的铜臭气息,倒是个令人欢喜的地方。
“阿九!怎么会是你?”韩俊惊喜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嗬,为何不能是我?”我半转过身笑答。
“来,这边请。”韩俊招呼我入坐。
“还真有你的,生意很好罢?这墙上架上都满满当当的,一定赚大发了。”我啧啧称羡。
“阿九姑娘又取笑人了,我这点出息哪能提呢。”韩俊红着脸挠头道。
“哎?方才我进来许久你都没发现,伏在那大半天在做甚么呢?”我好奇地看向案头道。
“从别人那讨来一幅字,正想着该裱成宣和装还是锦眉装好些,泛说也是巧得很,这字与你还有些渊源。”
“讲故事,快拿与我看。”伸手接过立轴,霸气十足的一卷行草,笔势虬劲,张扬奔放,所书内容为“孟子两章”,整幅字上并无任何落款与印鉴,“很有气势的书法,写的是‘孟子两章’呀,与我有何相干?”我一头雾水道。
“这是你义兄的字,认不出来么?”韩俊笑道。
“我大哥写的?你是说陆驸马?”见韩俊点头,我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他的字我识得的,笔风秀朗细挺,绝对不似这般。”
韩俊又从案头取出一幅字,在我眼前展开:“可是这般?”
“对对对!这幅才是。”我失声惊呼。
韩俊脸上掠过一丝得意,指着那幅“孟子两章”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罢,从这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写字之人执笔时笔杆并非垂直,是有些右倾的,概是为了字大多是从左上方起笔,自上而下,自左而右,保持笔锋所至。”
“你的意思是这字……莫不是左手写的?”我惊疑不定道。
“正是,令兄右手字虽写得好,真正自成一家的却是这左手书。月前,驸马爷送来一些书画来印社装裱,我无意中发现这幅没有题跋的字,便问驸马爷如何处置,驸马爷只说要烧,挨不过我苦求,才肯留下与我。”韩俊喜不自胜道。
字如其人,字真的如其人么?心中辗转,右手温柔,左手霸道,这完全迥异的两种风格竟会揉捏到一个人身上,可哪一种才是他的真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