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失神之际,韩俊歉意地声音在耳边响起:“阿九姑娘,韩某招呼不周,来了半天,还没有上茶。”
“没事,这么说便是见外了。”嘴上客套着,倒真是觉着有些渴了,接过香茗,不由一口气牛饮而尽。咂咂嘴,终于鼓起勇气将此行目的挑明,“韩公子,阿九此次前来,实是有一事相求。”
“阿九姑娘但说无妨,韩某能为姑娘办到,自会尽心尽力。”韩俊爽快应道。
“听说你们印社藏有《渔村小雪图》的摹本?”我小心翼翼道。
“王诜的《渔村小雪》后人摹本甚多,家父确实曾藏有一幅。阿九姑娘打听这个……?”
“能不能卖给我,价钱好商量。”我急不可耐道。本意便是寻幅假的,然后毁损一些,就说不小心弄的,好蒙混胖子。
“阿九姑娘来迟一步,那摹本前几日已被人买走了。”韩俊神色透着惋惜。
“啊?是谁买去的?”
“也是我们印社的常客,京都冰人世家的王瑞王公子。”
“死胖子!”我咬牙切齿道。这家伙定是怕我会整幅假的诓他,干脆先置上摹本,等得了我的,好仔细比对。
“少东家,北平王殿下已到前堂,东家快去迎接罢。”一伙计急急忙忙入内道。
“阿九姑娘,韩某……”
眼看前门出不得,我急着打断韩俊道:“我回避一会,别和旁人提起我来过。”布帘一挑,我闪身进了厢房。
“韩公子,将才可是招待过贵客?”林锐清朗之声响起。
“殿下的意思是?小的不太明白。”韩俊小声应道。
“寻常客人不必破费这上好的西山白露罢?”
这狐狸果然成精,一杯茶也能看出恁多名堂。
“方才在下的一名亲戚来串门子,确是前脚才走。”韩俊的答话让我放下胸中大石。
“一杯白露饮个底朝天,你这亲戚倒是个牛嚼牡丹的实诚人。”林锐戏谑道。
死狐狸,居然这般埋汰我!本姑娘那是渴了,懂不?恨不能冲出去踹他两脚才解气。
“殿下说得是,寒门小户的,哪能有贵胄之家的见识呢。”韩俊不卑不亢道。
“韩公子果然是个明白人,本王此番携画前来,实系闻名而至。”
“殿下过奖,衡元那点儿微末名气有殿下记挂实在是小社的福分。”
“本王这幅《渔村小雪》可是王诜的真迹,你仔细裱好,万不可出一丝差错。本王还留待重用。”
“渔村小雪”?!四个字甫一飘入耳内,登时心中有如猫抓狗挠般心痒难耐。盘算着是否该顺手牵羊一把,转念又想,不能啊,那样岂不是要连累韩俊?这吝啬鬼要是知道藏画丢了,不将衡元印社拆了才怪。
脑子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忽听韩俊在外间唤我,应声而出果然见他手中捧着一尺许长的锦匣,不必说,这里面装的定是让夏惜朝与我“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渔村小雪图》了。
“阿九姑娘,北平王拿来的这幅《渔村小雪》才是王诜的真迹,可有兴致鉴赏一下?”韩俊笑问道。
“不用了,时候不早,我先回了啊。”我有气无力道。哪有心情看画,卷子一打开来,今儿这强盗怕是要做定了。
“韩公子不必再送,马车就在巷口候着,没几步便到了。”韩俊送了我好一段路,颇觉有些过意不去。
“也好,阿九姑娘得空常来敝社坐坐。”韩俊诚恳道。
“那是当然。”我应得干脆。眼看韩俊走远,忍不住苦笑摇头,别了!渔村小雪,曾经有一个机会放在我眼前,我却没有珍惜……不知道日后会不会追悔莫及?心中碎碎念着大话西游转身,一袭干净的白袍已拦在身前,近得仿佛能嗅到其上的皂角香。“守株待兔”四个大字倏地在脑海浮现,英明啊,亏好方才没下手,否则不是要人赃俱获?“有事啊?”心有余悸,我故作镇静道。
“请你喝茶。”
“何必破费呢,为我这等牛嚼牡丹之人……”嘟哝着,人已被拎进茶楼。
“见着巷口马车,我便疑心是你,进了印社,更觉添了几分相像,不知郡主何时多了门子开印社的亲戚?”林锐圈着臂斜靠立柱站着,睇向我道。
“佳木本是草莽之人,三教九流的亲戚弟兄多得很,哪能个个都是北平王这般的贵戚呢?”我没好气道。
“再贵重也不及你的面子大,你那亲戚只送我到门口,却送你到巷口。”狐狸笑得狡黠。
“早知道会被绑来喝茶,我该让他一直送我到家。”我赌气道。
“好了,老实说,夏惜朝这些天老往相府跑,到底所为何事?”林锐坐在我面前道。
“他不也老往你那跑么,你为何不直接问他本人去呢。”我敷衍道,目光却不自然地瞟向窗外,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指尖在桌面百无聊赖地笃来笃去。
“这家伙每去我那,便疯魔似地问我讨画,奇的是他并非爱画之人,这次却执着如斯。”
“你不会怀疑是我指使他去罢?”我心虚道。
“那哪能,自打认识你就从没见你写过字画过画儿,说是你指使,我是断断不会相信的。”狐狸语气轻快道。
怒啊,又被人瞧扁!慢腾腾地将杀人的眼光移到狐狸身上,我拍案而起,大无畏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告你,画就是我要的,人也是本姑娘支去的。”
“佳木,你又在搞什么名堂?”林锐哭笑不得。
“要嫁人了,跟你讨幅画做贺礼,不算过分罢?事情就这么简单,说完了。给与不给,你看着办罢。”我郁闷坐下。
“佳木,你若嫁于沈离那样的人物,我林锐定会恭喜于你……若不是,恕我不能相贺。”林锐面色一沉,便要起身。
死狐狸,茶钱不付就想溜?眼看一抹白色快要闪出视线,我悠悠开口:“喂,我要嫁给夏惜朝,你贺是不贺?”
白影瞬间又闪到身前,满脸惊喜之色:“只一幅《渔村小雪》,再多要可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