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修炼人的第一阶段的向内找
无论是传统的宗教信仰者，还是新兴的灵性修炼理论的实践者，当他们决心按自己信仰的内容改变自己的思想观念和行为习惯时，他都开始了自己的修炼过程。在人们进入修炼过程的时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其第一个阶段都如同上述的那些按照某种特定的理论和理想做人或进行人格道德修养的人是一样的。其反应模式也存在向外找和向内找两种。向外找就是用自己信仰的理论和行为标准来衡量社会和他人，当然看这个社会和他人处处都不如意，就会不断批评社会和他人，甚至想强迫别人改变，这就不可避免地不断与社会发生种种冲突，直至导致宗教迫害和宗教战争。向内找则会导致个人德行的逐渐完善。向内找也同样分为两种情况：忏悔改过式和直接改过式。这两种修炼方式的效果与普通人的道德修养效果也是一样的，其在社会上的表现会越来越好，心态也会越来越好，人格形象、道德水平都会越来越好，成为一个好人，一个更好的人。
在修炼界存在一种情况会普遍被人忽视，当事人会感到比较困惑，这就是那些按现有社会文化标准，甚至自己的宗教标准都是比较好的人所遇到的问题。有些人是天生的善良，做什么事情都会主动考虑别人，习惯性的牺牲自己，很少受到社会上坏的东西的污染，只要是好的事情、好的要求都非常认同，并努力做好。这种人在各种正统的教育理论和宗教中都会被认为是好人。还有本身也是很好很单纯的人在过去也形成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后来通过教育和修炼已经改掉了。这两种人在向内找的时候都会遇到一个问题：就是发现自己所想、所行都没有错，错的都是对方，因此，向内找进行不下去。虽然他们一般情况下不会干什么坏事，伤害别人的事，但到了某个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干伤害别人的事情，只是他不会承认自己在干坏事，对方受到伤害是应受的惩罚，从而也使自己与他人处于拧劲状态，到一定时候就很难进步了。
7.第一阶段向内找的缺陷
第一阶段向内找的修养方法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这个过程很痛苦，所改变的主要是外在的东西，人们的本质并没有发生真正的改变，常常难以避免与社会和他人发生各种冲突。因为，通过这种修炼，虽然我们形成了新的思想观点和新的行为习惯，我们以前与社会的矛盾也大大缓解，人格形象也大大改善，但旧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模式并没有被拆除，只是被边缘化或被压入潜意识，只要人们的意识一放松，遇到外部有力刺激，或环境一变化，就还会出来，干扰人们，使人们在许多场合都要忍受两个思想观念和行为模式的冲突，这种冲突会造成情绪和情感上的痛苦。同时，由于人们会坚持新的观念和行为模式，所以，又会与社会产生新的冲突和矛盾。更重要的是，在这种修养和修炼方法中，人们会很自然地对过去的思想观念采取压制措施，从而把情绪反应也压制下去，使情绪得不到完全的释放，情绪物质的堆积会越来越多，从而为各种疾病的产生埋下了祸根。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努力做好人，经常在冲突中改变自己、放弃自己的好人，会得各种疾病，尤其是慢性病的原因，甚至因这些疾病因素的积累而早逝，出现“好人无好报”、“好人不长寿”的现象。
比如，一个儒生接受认可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行”这一行为规范，决心要达到这种要求时，矛盾立马就产生了。如果他是个男子，当他看到一个非常令自己心动的美女时，眼睛立即就会被吸引，即使这个女子是他完全不应该看的，也很难管得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这是一种自然反应。当然，作为一个真诚的儒生，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行为）是不对的，就会立即把自己的眼光收回来。但眼光收回来了，心却可能还在美女身上，而且不想看的想法越重，心里想看的力量就会越大。因为在心理上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也是相等的。面对此种情景，一个真诚的儒生会产生自责，并下决心改变这种状况。但当他下次再遇到这种情景时，他还会去看，然后又会自责。这样几次之后，最好的状态下，会出现这种情况：见到不该见的美女时，眼光一触及到就立即能收回来，然后装着什么都没有看到，或者趁人不备时偷偷瞄一眼，但无论怎样，心理都会很想看，有一股力量让他的眼睛往美女方向瞄，由此养成虚伪的性格特征：想看又不敢看。这样一来，他要么认为孔子的那个规范根本就是做不到的，要么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产生深深的内疚，这种自责和内疚情绪如果得不到完全的释放和解脱，会对一个人的身体造成伤害，因为那些情绪物质的堆积是各种疾病发生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些状态的出现都表明这种修养方法是不成功的。我想很多人都会有这种同感。同时，如果一个儒生接受了上述观念，他还会用上述观念来要求别人，即使自己达不到也要求别人达到，从而对别人的行为进行批判，引发各种社会矛盾。
我在真正进入修炼的大门之前也是这样。我过去在读书学习时，从各种地方零星地接受了儒释道各家的一些道德标准，自己就很想达到。我发现通过我的努力，我可以在思想和行为上达到那些标准，但内心却无法真正的平静，因为过去所形成的观念，或从社会上接受的其他观念经常会干扰我，引发我内心的种种冲突。比如，我在发现自己吃亏、上当、受骗的时候，自己过去自然形成的思想观念和反应模式就会起来，我虽然能很快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决定不按它们的指导做，而按照自己所认可的道德原则来处理这些问题和矛盾，不去跟人计较，但心里常常还是难过的，也会自觉不自觉地谴责对方。有时是通过贬低对方的人格和智力来使自己取得心理的平衡，有时是在德性和利益之间做选择时，通过决定做一个道德人格完善的人，贬低物质利益和名誉在人生中的地位，来平衡自己的心理，使自己实现心理平静。但同样那些情绪物质也没有得到完全的释放和消除，结果造成身体很不好。
当我开始系统地有目的地学习修炼的时候，也是从接受一套修炼人的标准，并根据修炼的要求不断修正自己的思想和言行开始的。由于这个时候接受了一套系统的思想观念，我本人也具备按新的观念进行思维和行动的能力，所以，在遇到矛盾时，很快就能按新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思考问题、采取行动，从而使取得心理平衡要比过去容易。当然，一开始关注点也在解决外部矛盾，还顾及不到内心的宁静。实际上，内心是不静的，常常还是通过在做修炼人和常人之间的选择来平衡自己的思想和情绪的。这个过程对绝大多数修炼者来说，都是很痛苦的，因为在每一个具体细节方面用一套新的观念和行为标准替代旧的观念和行为标准的时候，都有一个内心冲突、挣扎的过程，所以，这个过程有的人走得极其艰难，对有些人来说也极其漫长，甚至一生都走不完。这是这类修炼与普通道德修养相同的地方。许多人也因这种修炼的艰难而放弃修炼。
我通过上述的修炼方法使自己的外部言行很快发生很大变化，许多矛盾也得到表面上的解决，也使我看到了修炼的美好，认识到如果人人都这样做，这个社会的矛盾会越来越少，社会就会越来越和谐。但就在这样修炼感觉越来越好的时候，突然意识到问题不对，因为，我的内心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宁静，我所取得的只是外部虚假的和谐。就这样我把我的注意焦点开始转向我的内心感受，不知不觉间进入向内找的第二个大的阶段。
前面我们讲过，这种向内找的修炼方法很容易培养出虚伪的品格，其实这种修养修炼方法有时还会产生另一个完全意外的结果，那就是培养出大恶之人。在这种修炼方法中，如果一个人一心向善，真的想修好，那么他很容易培养出虚伪的人格，并使自己和他人陷入痛苦之中。如果一个人心术不正，贪心过重，那么他不仅会虚伪，而且还会利用这种方法培养出大恶之性。这是因为，这种人在进行自我修养时所关注的不是自己的良心，而是外部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模式；如果他的智力比较高的话，他很快就能发现，如果他的言行能够符合人们推崇的理论体系和行为规范，他就能得到很多的奖赏，因此，为了得到奖赏就努力训练自己的语言和行为，积极纠正不符合人们理想的那些语言表达方式和行为。但由于他是为了得到那些奖赏才去这么做的，而不是真正为了自己的人格和道德完善才去这么做的，所以，他很快就能发现如何利用这些理论和理想来为自己服务，用这些理论来掩饰自己的私心和恶毒之心，从而出现大恶似善、大奸似忠的情况。这也是许多一心教导人们向善的宗教（尤其是成为主流宗教时）和学派中会出现大量恶人、做出大量恶事的原因。而且这些人做恶事的程度、对社会和人类的危害要远远大于普通的恶人，因为他们有说起来非常正当、当时人们无法反驳的理由，也非常善于利用这些理论来为自己辩护，掩盖自己的邪恶之心。这是那些只知道向外找的人所无法比拟的。只知向外找的人的恶别人一下子都能看到，虽然他们也能用一些正当的理由来为自己的恶行辩护，但由于他不能培育出符合人们理想的说话和行为方式，所以其之恶很难瞒住众人。这个现象也同时说明，如果我们仅仅根据某些外部的规则、标准来生活，那么，无论那些标准、准则听起来有多么的美好、善良，最后都会走向反面，成为祸害人们的根据。
这种向内找的方法还有另一个更大的缺陷，就是不能真正与向外找划清界限，常常在遇到矛盾向内找的同时或之后，还会向外找，有时则是向内找时发现不了自己有什么问题也会转向外部。表现为对社会和他人的批评，希望他人都按照自己的观点和行为改变自己。由于他有了“正确”的思想和言行“解决”问题、创造“和谐”局面的经验，深刻地感受到当时社会人们普遍遵循的思想、行为的危害，对其“错误”之处认识得很深，因此就产生强烈地按照自己的信仰改造社会的冲动，也会积极地批评社会和他人，从而不可避免地要与他人和社会发生冲突，严重地会发生战争。这也是许多宗教徒具有强烈的传教、护教、度人、救人冲动的内在原因，也是他们常常因此做出危害他人和社会的事情的原因。
8.两大阶段向内找的区别
当我意识到第一阶段的向内找的修炼方法并不能使我获得身心宁静之后，我就很快转入到向内找的第二个阶段。在这个阶段，我不再在思想观念和行为的对与错上下工夫了，而是直接转向自己的内心，转向自己的身体感受和情绪感受，并从身体感受、情绪感受出发来解决思想观念问题。经过许多次的实践和反复体验，我发现我的所有情绪活动、身体不良感受的根源都在我大脑中的思想观念身上，由此掌握了向内找的新的技巧。从此，每当我发现自己心里有情绪活动后，就立即去体察自己的情绪，静观自己的观念（包括愿望），直到身心归于宁静。就这样我的整个意识活动的对象和方式就彻底改变了。
首先，在这种意识活动中，我不仅不再到外部去寻找矛盾、困难发生的原因，也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误的观念和行为方式造成了矛盾、冲突和问题，而是认为所有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都会造成矛盾和冲突；但这些冲突并不是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本身造成的，是我们对某个观念（包括愿望）的执著的态度造成的，即我们的执著才是矛盾、冲突或问题、困难的原因。比如，“我需要钱”这个观念本身并不会造成任何矛盾，只有当一个人执著于“我需要钱”这个观念时，才会使人们陷入矛盾、冲突之中。一方面在大脑中这个观念会与自己的其他观念发生冲突，也会与其他人的其他观念发生冲突，比如，与“我们并不需要钱”，“钱是邪恶的、庸俗的”或“我需要自由、我需要高尚的品格”等观念发生冲突；另一方面当我们执著于这个观念后，就会在这个观念控制下人们到处找钱、赚钱、攒钱，在这个过程中与别人、社会发生各种现实的矛盾、冲突，从而使自己陷入社会矛盾之中。所以，发生矛盾、冲突的原因并不是观念本身，而是我们对观念执著的态度，当我们执著于一个观念，认为它是对的、好的、善的，或错的、恶的时候，尤其是当根据自己的这些判断进一步采取行动时，比如赞成或反对，维护或抗拒时，我们才会陷入到矛盾、冲突中。所谓执著的态度就是表现为用它作为衡量对错、善恶、正邪的标准，自动地维护它、传播它，或批评它、抗拒它，它会控制我们的喜怒哀乐等一切情绪活动和身体的各种不良感受。第一阶段的向内找是大家都还能够理解，而第二阶段的向内找就不是每个都能理解的了，可以说绝大多数人都会存在理解困难，因为这已经超出了日常思维的范围。这也是真正的修炼超出日常思维的范围的表现。
其次，在这种向内找的意识活动中，我们不是在对与错、善与恶之间进行选择，而是要超越对与错、善与恶的二元对立的思维和认知模式，我们所努力的方向是使自己不再执著于自己的任何观念和行为方式，无论它多么对、多么善，因此，本质上是使我们超越思维和观念。这同样是一般人很难理解、接受的。要想理解这一点，也同样需要有这种修炼的经历，当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所有矛盾、冲突、困难都是由于自己被大脑中的观念控制的结果，当体验到在解除观念的控制获得真正自由的体验之后，你才能理解这种修炼方法和我们在这里所说的话。
再次，这种修炼方法就不是一个观念替代另一个观念，一种行为方式替代另一种行为方式，也就不是在大脑和思维层面进行的。在这种静观方法中，我们的整个意识活动向内觉察、观察的。我们只是觉察、感受、观看，而没有判断；对一切观念、身体感受、情绪都采取平等的态度：静静地觉察、感受、观察，不做对与错、善与恶的判断，承认它们的存在，但不顺从，也不抗拒，只是静静地感受它、看着它。
9.我个人的经历和感悟
在第一阶段的向内找几个月后，当我遇到矛盾时，即使我的想法很“正确”、做得也很“正确”，即符合我的信仰的标准，社会矛盾也解决了，我也无法平息自己的情绪，依然感到难受，感觉到有一大团物质在心脏部位或腹部翻腾，我无论怎么想怎么做都不能使其平复，恢复宁静。所以，我被迫开始去寻找原因：为什么会如此呢？我仔细体察我的大脑里的观念活动，发现此时有一个或几个观念在反复的活动，当我去静静地看着那些观念时，那些观念就消失了，情绪也平复了。我很高兴能有这个发现，经过多次实践，我就发现那些导致我情绪发生的观念并不是我所接受的修炼的那些观念，而是我在过去日常生活中形成的那些观念，它告诉我要如何做，为什么要这样做，在跟我讲道理，要我按照它的要求做。我这才发现过去形成的那些观念、愿望并没有被清除，都还在我的大脑里面藏着。这样我静观了两年之后，随着我把主导我们人生的那些主要观念逐步的清除，与修炼相关的观念就逐渐全面接管了我的大脑，遇到事情时自然按修炼的观念来认识和处理，因此，我也就自然地处于这些修炼的观念的控制之下。一开始认为自己的修炼进行得很好，越来越像个修炼人了。但就在这时，经历许许多多的磨难之后，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完全被那套修炼的观念控制住了，表现为我越来越维护那套观念，不惜与一切人发生冲突，表面的言行也越来越僵化，生命本身的自由度受到严重伤害，我终于明白这些修炼的观念也是不能执著的，这些观念也是可以通过静观清除的。经过实践，我发现无论多么神圣的观念、道理，只要我一去静观，它们就会立即被消灭，由此我也认识到它们并不是什么真正的佛法，因为如果它们是，我就不可能通过静观就把它们清除了。就这样，我跨入了向内找的一个新的阶段。就这样又过了几年之后，有一天我突然又意识到不仅仅是那些观念、愿望在控制着，真正控制我们生命的是我们大脑中所存在的一套思维系统或心智模式，是这套系统在不断地生产出各种观念和愿望，如果我不把这套系统拆除，那么，新的观念和愿望就会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这套系统同样是可以通过静观拆除的。这就使我的静观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总之，在我十几年的修炼经历中，我所得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体会就是：无论在何种条件下，无论因何原因，也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我自己有了情绪反应，或者身体有了不良感受，我都无条件地找自己的问题，看看是什么样的观念、愿望、习性导致的，结果是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答案，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有些时候我很难发现自己存在什么问题，发现有什么思想观念，但当我耐心寻找、耐心等待的时候，我最终都能找到它，然后清除它。我要给朋友们的建议就是：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无条件地看自己，找自己的问题，看是什么样的观念把自己带入某种情绪，甚至带入某种困境，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例外。注意：没有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