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孔明灯么？在我故乡，清明时节，天空中常常飘着一个个载着火把的灯笼，它拖着一缕青烟，飞得老高。那便是我儿时令我神往的孔明灯了。
做孔明灯可有意思啦。砍下竹子，破成竹篾，扎成一个圆柱形的框架，四周和顶上糊着土产的毛边纸，便成了一个庞大的灯笼。这时，在底下绑个铁丝网兜，装上松明，点着。因为热气上升，孔明灯便带着一股浓郁的馨香，像一座小房子似的慢慢升腾起来，飘向广漠无垠的天空。它寄托着我童年多少美妙的梦幻呵！
我们乡下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因松明烧完掉落的孔明灯，谁先捡到就归谁。有时，远处飘来一个孔明灯，像降落伞一样摇摇晃晃地落下来，我们成群的孩子，在早春的草地上，迎着片片白云，蹦呵跳呵，不知有多么高兴！
可是，“红色风暴”来临了，有人说孔明灯是“三封”“四旧”，不准放！我那童稚的心充满了不解与忧伤。那以后，再也没看见孔明灯了。
光阴荏苒，十年过去了，又回到阔别的乡村。
那是1977年清明时节，雨后的阳光格外明媚，溪水在哗哗地喧闹着。我踏着满田新绿迎接陈老师归队。
他原是历史老师，“文革”中因说“万寿无疆有点封建味道”，被打成反革命，开除教职回到乡里。他年逾花甲，但精神矍铄，身子骨还挺硬朗，看那干活的架势，你还当他是老农呢。
进到院落里，只见他在破篾。我便问：“陈老师，要走了，还编什么？”
他神秘地笑了笑：“孔明灯。”
“孔明灯？”它唤起我多少美好的回忆！
陈老师停下手中的活：“这些年不许放了……你不知道孔明灯的来历吧？传说是三国时诸葛亮发明的，一次蜀魏交战，诸葛亮叫人扎了许多这样的灯，铺天盖地地飘到曹操大军的头上，曹军疑是什么天兵神将，吓得大败而逃。以后人们就把它叫作‘孔明灯’。放孔明灯也渐渐成了一种民间游艺。”
他凝视着远山与蓝天的交接处，继续说道：“解放前，我们曾用它给游击队报过信。测好风向，算好要烧几块松明，让它烧完刚好落在某一地带。用这办法，我们给山里的游击队送过些许多的盐和药品……去年清明，我们还偷偷在孔明灯上写上悼词，悼念敬爱的周总理。现在落实政策了，我就要回校教书了，我做这个孔明灯，寄托我对养我育我的乡村的一缕情思……”
傍晚，孔明灯同农家的袅袅炊烟一道，冉冉地升起。在满天繁星中，这是最大最亮的一颗……
（原刊《闽西文丛》1981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