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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八

转眼到了十二月,在南半球,这也算是烫人的月份。归泓业说在他们农村乡下,十二月可是大月,因为有冬至这个节气,冬至大如年,家家户户要迎喜神,做节饭,红红火火热闹一番。但是在利马,节气的概念是没有的,倒是圣诞节即将来临,还有点节日气氛,只不过与“白色圣诞”迥然不同罢了。看着当地人忙忙碌碌地准备过节,倒也勾起了他们的一点思乡情绪,他们想到了家,想到了家的成员,父母,妻子,子女。归泓业还没有孩子,因而格外地想念新婚不久的妻子。

晚饭后,归泓业与众人说了一回闲话,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天气闷热,但奇怪的是房间里的唯一一扇窗户却紧闭着。屋里摆设简单,靠墙角支一张床,临窗的位置上摆上一张桌、一把椅,另一面墙上则立着一架柜子,上半部放书,下半部挂衣服,整个房间倒也井然有序。

归泓业坐在靠背椅上,翻翻书,又将桌上妻子的相架拿到面前端详了好一阵子,正在呆呆傻想的时候,背后门响,传来了周启荣的声音。

“哈哈哈,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告诉我是不是想老婆啦?”

“想,你难道就不想?”归泓业直言不讳。在四人当中,尤冰是女性,刘进益太过严肃,周启荣傲是傲点,谁让他比自己有本事呢,况且还很有点哥们儿义气。

周启荣环视一下房间,不解地问:“我说你这房间跟闷罐子一样,不怕闷出病来?怎么还关着窗户?”

归泓业一听,急忙跳起身,拦住周启荣道:“别开窗,千万别开窗,开了窗说不定真弄出病来了。”

“岂有此理,就是千金小姐的闺阁此时窗户也要开着,难道外面有猛兽进来不成?”周启荣边说边推开窗户,但见明月高挂,一股清新空气拂面而来,他惬意地伸了伸双臂,转头对归泓业道:“我看你是想老婆想痴了,就腿搓绳儿的事,也不晓得做,看来你脑子病得不轻啊!”

“呵,傻子中跑出个伶俐的,你当你聪明啊?你听听。”

归泓业的话音未落,周启荣已经意识到对面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男女狎意谑笑之声,哼哼哈哈,气喘吁吁,中间还夹杂不少淫声秽语,随着丝丝晚风,毫不留情地灌进自己的耳朵。

“哎呀呀,风景这边独好。怎么我那儿倒听不见?看来你这里是前沿地带,最具火药味。”周启荣恍然大悟。

“我也不知道这对狗男女哪来这么大精力,三两天就来这么一下,还唯恐天下不知,像专门安上扩音器,搞得满世界声响。也真服了他们,爱起来也这样轰轰烈烈。”

“那不叫爱,那叫生殖冲动,叔本华说的。”

“这种冲动,可把我给害惨了。”

“这叫什么?这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也算是另外一种解释了。话又说回来,像我们这样,每日凉席睡觉,枯寂难耐,半夜醒来,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长此下去,怎么得了。偏你又这样对着他们睡,就算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也做不成柳下惠,能够坐怀不乱。”

“说得是啊,哥们儿,您是最乐于助人的,要不咱俩换换,你来体验体验?”

“这份福气还是你自个儿享受吧,君子岂能夺人之美?你就不要费心为我着想了,哈哈哈。好了,玩笑归玩笑,说认真的,就现在这情形,没有一点过人的毅力不能自翊。人家都说,兵当三年,看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我们外派,就这点与当兵的差不到哪里去。这种问题只怕别人难以想象得到。”

“正因为难以想象,所以只能靠自己解决。憋吧,憋过这阵子,一切就会好了。”

归泓业的话让周启荣再次大笑。见他一脸的不高兴,周启荣这才笑着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不是笑话你。这憋字用得好啊,让我想起一件趣事。前些日子,我和生产部的奥斯瓦尔多从钦伯特回利马,大家算是熟悉的同事了,一路上闲聊,这位老兄问我,你们的太太都不在身边,一旦要行敦伦之事,怎么解决?这在他们看来那可是天大的事情。我当时告诉他,憋,我们用憋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可你猜他怎么反应?这老兄呆呆地愣了许久,然后咕哝道,你们中国人既然这么能憋,怎么还憋出这么多人来?世界第一!我一时竟不知拿什么话来回答他才好。”

归泓业听完,也禁不住跟着抚掌大笑:“看来要让这些外国人认同我们这个办法确实不易,也许压根儿就不可能。就说现在,这情形,这声音,我们能怎样,蜂虿入怀,各自去解,还是要靠自己找办法排遣纾解不是?”

“算了,”周启荣指着案上的一本诗集打趣道,“你就靠这个去排遣纾解?你整天抱着秦淮风月诗,大概是想在这异国他乡也遇上个李香君柳如是那才够浪漫吧?”

“果真如此,那才是我的造化呢。”归泓业冷笑道。

“我有一位同学,也同你一样,新婚不久后,就到驻外使馆工作。他想老婆的那个难受劲啊,全使馆的人都知道。有什么办法?最后实在不行,是他的主管让他看成人杂志解渴,鼓励他打手铳,说既卫生又能解决问题。”

“什么叫打手铳?”

“这你也不懂?自渎!怎么,要不要试试?”

“扯淡!还不至于吧。不过有那样开通的领导,真让人佩服。”

“这也就是一种权宜之计吧?换我们的头儿绝对办不到,要不你说怎么办?总比到外头胡闹好吧。”

“你呢?你试过吗?”归泓业打趣地问道。

“我,说真的,也没有,总觉得那是一种浪费。不过回国一趟,就算积累得再多,白天工作,晚上也要加班加点补足功课,像努力还债似的,最后总把自己精力透支,累得腰酸脚软才告结束。有一回早晨过马路,说起来你不要笑,竟眼冒金星扶着电线杆儿直喘粗气,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周启荣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归泓业却笑得直不起腰,大笑过后,渐渐地收敛起笑容,道:“我和你不同,上次回去,我感觉与我那口子倒像有点生疏。可现在不在一起,反而想得厉害。我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红楼梦》里说,人居两地,情发一心,不知此刻你老婆是否也在想你?”

“我要有心灵感应的本事就能回答你了。我在这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她呢,她的生活可比我丰富多了。我不在家,既不想她像我这样日子过得枯燥乏味,但又担心没人能笼得住她,毕竟太年轻太活跃了,双方的老人又都在乡下……咳,说不清楚,不说了,烦!”

周启荣沉思着正想着说点什么,这时候对面房子里传来的那对男女的声音变得更加剧烈,忽高忽低,忽叫忽吟,把这边厢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的神经刺激得一会儿拉上去,一会儿扯下来。周启荣到底还是叭的一声把两扇窗户关了起来。

“真是活受罪。听着这淫声浪语,就跟和尚闻到窗外的花香一样已经犯戒。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呆下去了。今晚皓月当空,咱们何不到庭院里走走,过了风头再来?”不等对方答应,周启荣话一说完就带头往外走。

走出户外,但见云影横空,月华如水,淡淡的月光洒落下来,整个庭院像披上一层淡淡的水银,微风徐来,夹杂着说不出名的花香,把原本让人感到一点神秘的院落罩上了另一种轻轻的恬淡,静谧而温馨。

“这样的夜晚独自步月,最容易引人遐思,我要是诗人,此时必定有诗,无奈此刻诗意謇滞,根本就不可能有诗。‘云破月来花弄影’,我早已没了那份闲情逸致。”

“启荣,我总觉得你的文学底子是不错的。离开学校有十几年了吧,还是这样博闻强记。”

“我算什么,三脚猫的功夫都谈不上。你没接触过我们康总裁,知道吗?他头一回单独与我聊天,我记得是在北京的地铁里,他居然跟我大谈古代文论,什么陆机的《文赋》,刘勰的《文心雕龙》,大段大段地背诵,这些文论以艰深晦涩著名,以一个做生意的人来说,这确实非常不易。”

“怎么好好的,你们会说起这些来?”

“我也不知道,可能他把我当成书香子弟,谈着谈着,就拉扯上这些了。老实说,打那天起我就佩服他。后来看他打理现在这个捕鱼项目,我觉得他确实能干,能文能武,只是现在……”周启荣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心里在琢磨什么。”归泓业坐在秋千上,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听说这几次董事会吵得很凶?省里那次,算客气了,上个月底在香港又开了一次,据说都拍桌子了。”

周启荣的心事一下子让对方说中,也愣了半晌才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这样清楚,还需要来问我?”

“我也是听厂里有人说话,才知道一点。”

“这事都传到你们厂啦?”

“我也不十分肯定,但你知道,厂里确实在造新船。这你知道的。上头正是在这些问题上有分歧,至于到何种程度,你比我清楚。”

“笑话,你真以为总裁会把什么都跟我说?不可能!”

“不说也能想象得到。你看传来的董事会文件,上头明确写着那几条,公司在收回投资以前,不再进行其他项目的投资;任何股东要搞其他项目时,应公私分明,不要影响金富公司的项目,不能以金富公司的名义、资金、人员从事别的业务;未经董事会批准,不得把渔船作任何形式的抵押。又重申了分公司总经理一级的任免,由董事长授权总裁执行,这实际上也推翻了三人小组的任命。我琢磨着这一条条好像都是针对康总裁,除非瞎子,谁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你说这几次董事会不吵,那才怪呢。”

周启荣马上联想到康文彬用自己的公司与意大利人签约卖船的情形,对归泓业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问题的严重性到底有多大,他实在无法想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上头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出现严重分歧是毋庸置疑的。他想,自己深受康文彬的信赖,作为外派人员,第一个从北京调到利马,第一个解决当地居留权问题,同时也是八条新渔船在秘鲁成立的八家船公司的股权所有人。刘进益到了利马,解决了居留权以后,上头曾有意把八家船公司的股权转到他的手上,也是康文彬做了工作,认为都是外派人员,身份一样,而且转名费钱费力,似无必要,事情才没有去办。自己倒不是十分割舍不了这八家公司的股权,都是中方的,谁来都一样。只是从另一方面,深深地感受到康文彬对自己的信任与重视,更加鞭策自己努力工作。现在,不仅中方在秘鲁的几位同事,就是外边那些与公司业务熟悉一点的客户,都深知自己与康文彬的这种关系,视自己为康文彬在利马的代表。如今董事会出现这么大的分歧,自己今后应该如何处理好与康文彬的关系呢?

归泓业见周启荣默默无语,哪里知道这一刹那对方肚子里转动了这么多的心思,蓦地继续说道:“我们刘总这几天可是焕发青春,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还说过几天要跟船出海作业,具体考察一下船只的情况。我说这叫人受挤兑能耐大,果然长进不少。你说呢?”

“他呀,他也是桑木扁担不肯弯的。”周启荣由衷地说道,“不过我们不要在人家后面说长道短,这不地道。什么人受挤兑能耐大,这种话以后可不敢再说了,知道吗?天不早啦,我想对面那对男女也该收工了,咱们还是回屋里歇去吧,过几天就是圣诞节,咱们有的是时间聊。”

归泓业呆呆地坐着,又呆呆地望了望天空,然后木讷地对周启荣说道:“什么节不节的,有我什么事儿啊,还不是又要面临睡觉的威胁,多早晚睡出病来那才好呢。”

周启荣想说什么,又止住了,最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才默默地走进屋里。

夜,静悄悄的,偌大的庭院空荡荡只剩下归泓业孤单一人坐在秋千上发呆,他早已忘记了刚才的谈话,想到的就是节假日里自己除了看点书,就是发呆,昏天暗地没完没了地睡觉,直睡得脑袋疼痛,直睡得噩梦连连。那种感觉,使他一遇长假,不仅没有喜悦,反而只有一种面临睡觉的不自在,久而久之,但凡长假一来,这种不自在竟变成一种类似心理负担的威胁,说来见笑,这种心思在他心里尤为突出。

与之相反,这几天刘进益跟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话不太多,但对同事似乎更加耐心,热情,一扫前一阵子颓丧的情绪。这天他把周启荣、归泓业、尤冰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对他们说,他打算将中方四名人员分成两组,在近日跟船出海,实地了解船只和捕鱼情况。“虽然生产部每日都有报告,但还是有必要到第一线看看。修船之事,也不能由当地一手遮天。”他说。

刘进益的提议获得大家的赞同。事不宜迟,说干就干,为了赶在圣诞节前把这项工作做好,周启荣让生产部给船队主管打个电话,让他们按要求安排好。

钦伯特港是金富船队的生产基地。这个濒临大海的城市海岸线长十几公里,布满了大大小小三十五个鱼粉厂为主体的码头,基本上形成了以港口为基地的分散生产、集中服务的生产体系。这里是码头、机修、鱼粉厂、水产品冷冻加工厂、罐头厂、供油厂的世界,空气中混杂着鱼腥、柴油、汽油等各式味道,到处是忙碌的景象。人们都说,这些工厂选对了地方,因为以钦伯特为中心的渔场,在当时是全秘鲁渔获量最大、临岸最近的渔场,对靠这个行业吃饭的人来说,钦伯特当然是不可多得的一方宝地。

一大早尤冰的双脚还未登上渔船,就已经有了呕吐的感觉。待船只开拔,海风一吹,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才感到好受一点。站在甲板,纵目一望,只见大大小小的渔船正鼓足马力驶向渔场。一群海鸥追逐着船边起伏的浪花,时而俯身紧贴水面,时而欢叫着矫健高飞。旭日初升,海面上一片金鳞,如血的光芒给海天相连之处镀上了一层厚厚的绛色玫瑰,五彩缤纷的海霞,一朵朵,一丛丛,由东向西,铺满了整个天空,把大海和海面上的一切都笼罩在这瑰丽无比的华盖之下,极富诗情画意。

“刘总,你说奇怪不,为什么这里的鱼这样多?好像全世界的鱼都跑这儿来了?”

站在甲板上看着风景的刘进益,一边细细消受眼前这难得的一刻,一边回答尤冰的问题:“你不知道,老天爷特别关照秘鲁。秘鲁面积不大,却拥有两千三百多公里的海岸线,大陆架面积八万多平方公里,这里拥有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北部有著名的埃尔尼诺暖流,西部有强大的太平洋暖流,加上由南向北涌动的另一股寒流,三股海流冷暖交汇,构成秘鲁沿海从南向北的狭长水系,水温、盐度适宜,浮游生物大量繁殖,形成一个不可多得的天然渔场,仅鱼类就有八百多种。这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一会儿你就可以亲眼见证它的神奇。”

“这么多的鱼,怪不得我们要上这儿来。”尤冰由衷地说。

渔船开始作业。尤冰要紧跟刘进益担任翻译。在这种情形下,翻译工作确实不好做。机器轰鸣,双方的对话就不容易听清,再加上一阵强过一阵的晕浪,已经让尤冰咬紧牙关,拼命坚持。处于亢奋中的刘进益却丝毫没有发现,自然是一会儿甲板,一会儿机舱,一会儿又跑到驾驶台,还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些什么,就像回到年轻时在省捕捞大队工作的时光。可怜的尤冰已经完全跟不上刘进益的工作节奏了,只见她香汗淋漓,步履蹒跚,肚子里的东西一直想往嘴巴上涌,于是将早已准备好的咸杏子咸津枣之类的东西往嘴里塞,只可惜这些东西终不是神药,一个趔趄,金星迸发,五脏六腑顿时像错了位,胃里的东西不顾一切冲嘴而出,喷吐如绳。刚刚接过刘进益递上来的手巾纸将下巴残渍抹干净之后,第二波呕吐又上心头。这一次更猛烈,也更难过。先是一阵大呕,接着便刮肚搜肠,撕人心肺,嘴巴洞开,黄澄澄的胃液从喉咙底涌出,与眼泪、鼻涕一起混杂而下,真是说不尽的秽恶肮脏。

好不容易在刘进益的帮助下,尤冰才躺到驾驶台后边休息室里的一张简易床上,已经是口舌僵滞,两眼迷蒙,浑身无力,全身跟散了架似的。以前她听人说,剧烈晕船的人,就像现在这样,那真是生不如死,受不了的会一横心闭着眼睛跳入海中以求解脱,看来再这样下去,不说见证不了聚宝盆的神奇,说不定跳入大海以求解脱倒有可能。

尤冰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刘进益没了翻译,沟通上自然出现问题。好在他对捕鱼这个行业十分熟悉,诸事难不倒他。看到尤冰犹自晕得云天雾地七荤八素的模样,不由得想到另一条船上的周启荣、归泓业,他们的情况又会怎么样呢?

周、归二人都不是头一次出海,出海作业对他们来说都是小儿科。一个是分管生产的,一个是搞船舶制造的,都与海有着密切的联系。眼前的这点风浪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各有侧重,一个注重捕鱼,一个注重渔船机器的运转情况。看到一网下去白花花的渔获随网而归,就这一网少说也有百来吨,是国内同样吨位的渔船一周的捕鱼量。周启荣深受鼓舞,同样拿着小本本不停地记着,计算着时间,还不时地与渔民交谈着什么。

繁忙的时间过得真快。中午吃饭就是吃鱼,船上的厨子将蒸好的鱼呈上,这些活蹦乱跳刚出水不久的鱼儿,只被去除内脏,用清水洗过,就被放入蒸笼蒸熟,味道新鲜至极,好吃得不得了。多少年后,周、归二人还念念不忘这顿海上午餐,一顿真正意义、名副其实的海鲜餐。

完成作业的渔船满载着渔获返港。突然机舱里传来一阵叫嚷声,原来由于机器发生故障,机舱里一下子浓烟弥漫。经过一轮紧张抢修,终于排除了故障,船只勉强继续返航。

人们虚惊一场,几个轮机工还在那里议论着。这时候船上的大管轮,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周身毛茸茸的汉子,穿着海纹衫,鼻子下方手指大一块油烟黑兮兮的,正对着归泓业咆哮:“这种船也敢卖到秘鲁来,这个问题已经是第几次发生了,我都说不得了。再这么干下去,总有一天我非把这堆机器扔到海里去不可。”

归泓业基本明白对方说了些什么,当他尝试着用西班牙语去解释的时候,不免显得结结巴巴,越是说不好,越想说清楚,越是着急,就越是口吃,显得狼狈万分。

那个大管轮更加来劲地大声嘲笑道:“连他妈的话都说不清楚,还敢到这里冒充专家,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混饭吃?如果白痴都能派上用场,除非秘鲁的鱼太多,不用打可以自动跳到你的船舱里来……哈哈哈。”

本来吃完美味的午餐,周、归二人心情愉快,但渔船主机出现问题,让两人特别是归泓业着实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听到大管轮的冷嘲热讽,说说机器问题倒也罢了,可连带人身攻击的话一并说出,让身旁的周启荣一字不漏地听到了,心中怒火慢慢升腾起来。眼瞅着归泓业五内俱沸,音容皆变,气得周身发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周启荣当即一个箭步,上前指着对方的鼻子说道:“船只的问题我们一定解决。但是你刚才对这位先生说的话是不对的,你马上给我道歉。”

“你是谁,凭什么这样命令我?”这个二杆子两百五只知道这两位是中国人,却不知道他们在公司里的身份。

“我是谁?”周启荣冷笑道,“我是谁你不配问。不要说你,就是船队的头儿都得听我的。”他转身朝周围扫了一眼,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马上给我道歉,要不然,船到码头后,立即给我滚蛋。”

音调不高,却透着一股霸气。大管轮还在那里发愣,周启荣突然提高嗓门说道:“你不是说这位先生连话都讲不清楚吗?看来你很能说话。”他突然改用英语,以极快的语速大声说道:“你说,你如果可以用英语把刚才的那些话再说一遍,你就不需道歉。但如果说不出来,你马上给我道歉,否则立即滚蛋。”

大管轮完全被周启荣的气势镇住了,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傲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对眼前这位自称是自己老板的年轻中国人,突然改用英语教训起自己,他虽然听不懂,但完全知道对方说英语的用意,正像刚才自己羞辱归泓业一样,对方也在羞辱着自己。他终于屈服了,不得不低下头,蹭蹬着走到归泓业面前,无可奈何地说道:“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对你个人说那些话,我完全收回,并请接受我的歉意。”说完,看看周启荣,仿佛是要得到他的批准似的,这才转身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在船上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归泓业突然将周启荣抱起,激动而深情地说道:“启荣,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教训了那个秘鲁佬。”

当晚迟些时候,在旅馆的房间里,刘进益他们四人将一天来的情况凑了凑,决定第二天兵分两路,由归泓业和尤冰一组,对泊在港口维修的两条船进行重点调查,刘进益和周启荣则继续分别跟船出海,了解各条渔船的情况。这样,他们四人在钦伯特一共盘桓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于圣诞节前几天带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利马。

很快,一份关于船队生产情况、船只运作情况及如何解决修船经费问题的报告交到了康文彬手中。

康文彬掂量着手中的报告,似乎也在掂量着它的分量。他知道他的船只抵押计划是彻底地没戏了。事实上,打从省城开会回来,他就已经知道他的计划就要泡汤,虽然会议临结束的时候,包括董事长吉景贤等,表面上对自己还是客客气气,但骨子里大家都知道双方的蜜月期已经结束,就是自己的总裁地位也岌岌可危。

回想前些日子他在秘鲁,幸运之神一直眷顾着自己,让他事事顺利,件件称心,正当他快马加鞭地奋勇向前,一直到刘进益那儿,自己的顺风船才头一回触礁。一提起刘进益,康文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黑汉子处处掣肘着自己,他的所作所为是导致自己计划失败的主要原因,更糟糕的是,他的看法进一步影响了董事会,大大加重了中方对自己原有的不信任感,这无疑是非常致命的。

虽然整个投资项目已到了回收的关键阶段,中方一时半刻还离不开自己,香港金富,与其说是公司总部,不如说就是从事资金调度、还款付息的财务部门,项目的重点还是在利马。因此,秘鲁的金富公司,必须牢牢控制,使之完全听命于自己,这点至关重要。因为只有这样,自己的大计才有机会实现,但要做到这一点,刘进益就必须走,必须离开公司,离开利马,孰不闻“疥癣之疾不足虑,心腹之患不可留”吗?只要刘进益一走,余下的周启荣、归泓业、尤冰还不是自己手中的木偶,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就算中方另派一人接替刘进益,按照手续和组织原则,那起码也是大半年以后的事,等人到位,黄花菜还不彻底凉了?

康文彬下定决心,一定要拔走刘进益这颗钉子。他在心里说道:“刘进益,你不仁,我不义;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绝不能阻我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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