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置河西四郡,张掖为其一。张掖,张国之臂腋,以通西域之意。至唐又设甘州,因此处有一泓清泉,水味甘美,为河西第一泉,因泉而得其地名。现在那眼泉的水源如何,已经没有多少人关心,地处河西走廊的绿洲城市,在雄才大略的汉武帝眼中,也不过是一只臂膊,古中国的那种“天下定于一”的空间感,使人周身灼热。西域自是通了,张掖这只臂膊辅佐着汉武帝,出了河西第一泉的甘州,自然是河西第一州。
武帝之后,甘州渐渐走向辉煌。古今之间,飞驰的仅仅是时间吗?泉中喷涌而出的仅仅是一汪活水吗?自那贯通的古道上,锦衣束带、款步而来的胡人,痴迷的仅仅是相异的风土人情吗?
从荒漠到绿洲,甘州本身就是一个象征。
从匈奴败走,发出“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的哀怨,到回鹘入牧,甘州始终是游牧民族的宝地,不管是匈奴的王庭还是回鹘的牙帐,祁连山下的甘州,牛马蕃息,白云如练,以它肥沃的土地和本色,恩养众人。
眼前的风光无限,并不能取代各民族对于茶叶这种农业经济作物的需求,处在丝绸之路要冲上的甘州,又成为贸易的集散地,西北少数民族和中原王朝在此开展马匹和茶叶交易,互取所需,成为一种必然。
唐朝初年,张掖郡改名为甘州,辖张掖、删丹、禄禄县。唐初,甘州的防务相当薄弱,战略要害处都没有驻军,在张掖县境内只设有张掖、蓼泉二守捉。唐垂拱二年,武则天派陈子昂视察河西防务,陈子昂遍察边境唐军驻地,看到甘州不仅是东西丝路重镇,而且是南北交通的要塞,特别是南边的吐蕃和北面的突厥常来袭扰,甘州实是河西“扼喉之地”。陈子昂给武则天上书,建议将安北都护府迁至删丹县境的西安城,又将西州交城守捉的1000人移驻删丹东面的硖口,大大加强了甘州防务。过了几年,武后又采纳武威军总管王孝杰的建议,把蓼泉守捉扩编为建康军,移驻到建康城,由甘州刺史兼任建康军使兼管甘州城防,有兵5300人,马500匹。
可以看出唐代统治者对甘州的军事布防初见成效。
有资料称,唐天宝六载,张掖郡防务再度加强,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的部将李光弼为河西兵马使,驻张掖城,部将哥舒翰为大斗军副使,驻大斗城。当时张掖郡人口22912人,周边驻军已达到22300人,军民人数几乎相等。这一段时间内可以说是甘州作为唐代军事重镇的鼎盛时期。
唐睿宗景云元年,唐王朝对西北防务更加重视,开始设置河西节度使镇凉、甘、肃、瓜、沙、伊、西7州。甘州河西“扼喉之地”的战略地位进一步凸显。
军事地位的加强,大大稳固了边防,但这不影响甘州经济贸易的开展。手持唐代过所的商人石染典穿州过县,风尘仆仆,他在河陇地区做的什么买卖呢?
过所,即唐代时官方颁发的通过关卡的通行证,现存的唐开元二十年石染典过所,由三张纸黏接而成,前后残缺,但内容清楚,存文24行。文书中有朱印五处,首印为“瓜州都督府之印”,中间三印为“沙州之印”,结尾处为“伊州之印”,此文物证明商人石染典携带着安西都护府颁发的过所,从安西到瓜州经商,“市易”后,为返回安西,又请求瓜州都督府发给回去的过所,因此瓜州给他签发了过所。由此可以推测,在河西地区经商的石染典,要经过多少关卡,就要带多少过所,有时候会不会过所太多,混淆了,一时半会掏不出来,还得受关防人员的盘问?
关卡、过所,千里河西走廊也不是畅行无阻的。从过所可以看出唐代对贸易的一种有效管控,茶马交易在此时已纳入贸易范围,甘州,从通其臂腋的交通优势到茶马风行之地,掏出过所的石染典从来没有空手而回。
山丹军马场位于焉支山和祁连山中间,河西走廊中部,自汉武帝时开始屯兵养马,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曾为亚洲第一、世界第二大马场,汉武帝“梦骏马生渥洼水中”,遂作《天马歌》,下诏设苑马寺负责马政,在河西建立牧苑66所,战马30万匹,这种优良的畜牧传统历久弥新,汉阳大草滩即为其中最大的牧马场。
大马营草滩,古称汉阳大草滩,位于甘肃河西古丝绸之路上,是我国历史上最古老而著名的产马区之一。《五凉志》记载,汉阳大草滩,东自永昌高古城堡,西至民乐永固堡,南屏祁连,北据胭脂。历史上为民族战争频仍的古战场,地理位置极具军事价值。大草滩西端的大斗拔谷横穿祁连山,是连接河西走廊和青海的重要通道。历来是少数民族活跃的地方,在这里,匈奴赶走月氏,回鹘权杖交接,上演了多少荡气回肠的故事。
唐开元十六年,将赤水守捉扩编为大斗军,有守兵7500人,马4400匹,赤水守捉城也改名为大斗城。大斗城,是不是纪念大斗拔谷中马匹繁盛的情况,并由此命名的一座古城呢?
汉武帝还派贰师将军李广利从西域引进有名的汗血马,在汉阳牧苑培育出良种山丹马。有资料称,该马头中等大,颈稍斜,毛色以骝为主,黑色次之。体质结实,富悍威,对高寒山地适应性强,作为军马的新品种,驮、挽、速力俱佳。据传东汉时铸造的武威铜奔马,即是这种良马的形象再现。
杜甫曾写诗《房兵曹胡马》,也忍不住赞不绝口:“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劈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没有那种熟悉的忧患意识,杜甫也着迷山丹马的飘逸俊美,满心欢愉地沉浸在对美的感叹中。耳竣蹄轻,英姿绝伦,糅合了山丹马特征的铜奔马,踩不踩燕子,有没有风都不要紧,奔行的姿态和川流不息的人世对应,是去传信还是战斗,多少轮回,留下你的身影,是一种告慰。
在甘州,每一种辞行,都为了一种无畏的前路。
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甘州当江南。所有人的足迹在祁连山巨大的背影中,匈奴、回鹘都没能将背影重叠其上,只有在茶马贸易的过程中,民族交流和发展,让山顶上洁癖一般的孤雪,不再孤独。
祁连山,在县西南二百里,张掖、酒泉二界上,美水茂草,山中冬温夏凉,适宜放牧,牛羊充肥,乳酪浓好。“马上望祁连,连峰直插天”,沿着古老的屏障,血脉奔涌,仿佛没有疲惫的时候,下了马,尽饮酥乳,然后用取自祁连山顶的雪,冲泡一杯香茗,当茶香溢散,再看那些飞动的马匹,已将草原、雪山、峡谷串联而成,再饮一口,明白平心静气、心安理得也是一种生活。继续品饮吧,一口接一口,祁连雪水无穷尽,追求茶马文化的精神向度同样没有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