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柔、雨润、花好、月圆。
此时华灯初上,河两岸的商铺已经挂起了灯笼。千万盏彩灯与河水里的倒影一起,将此处变成了光彩琉璃的梦幻世界,整个河道都弥漫着奢华的风雅,两层楼高的画舫凌波而过,桨声灯影交织在一起,映着夹岸垂杨树影婆娑,如梦如幻,如醉如痴。河堤上,不时有吃醉的才子慷慨激昂的高谈阔论着诗酒风流,只求赢得美人回眸一笑,或者春风一度。
江雪绕换了一身长衫,将满头乌发用桃木簪子挽起,闲庭信步的夹杂在人群之中,因为是夜晚,所以并没有抹上药水伪装。一张小脸肌肤赛雪,漆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如星辰一般。眉毛略微有点粗,但是唇红齿白。依旧像是观音坐下的童子一般。让从身边经过的艳丽佳人们,纷纷回头。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的想捏一捏那张吹弹可破的脸颊。
“哎!看来还是不能变成美男子,美男子容易被惦记,不好不好!”她摇着脑袋,咬着嘴唇。东张西望。心里隐隐期待再次遇见那个叫做无情的公子,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但是她想,若是遇见,只远远的看着就好!
天上星河璀璨,河中波光粼粼,一艘极大的画舫缓缓而来,画舫之上莺歌燕语娇声不断。这是潇湘楼最大的画舫——兰芝舫。据说需提前一月预定,且只有五品官以上官员,三代以上富贾才能预定。今日八王微服而来,徐谦无论如何,都得用最高的规格来招待这些京城的大拿们。
兰芝舫共分上下两层,上层为贵客休憩,赏景之地,下层为饮宴歌舞之所。画舫之中有西域舞妓6人,秦淮歌姬2人,今日,徐谦特地邀请了金陵城里最新一届的花魁潇湘妃子仪梦蝶、百合仙子祝绮荷二人,前来助兴。
这一场宴席,可谓是极尽奢华,全套的金丝楠木家具,桌子上面所摆的餐具皆是汝窑、定窑的瓷器。木质墙上挂着王维和颜真卿的手迹。
八王德芳,宁知贤,曹灿,无情,徐谦,仪梦蝶,祝绮荷等人分宾主落座,环佩声起。有几位少女翩然而入。皆梳高冠髻,着小袖对襟禙子,广袖如飞花,芊指托玉盒,盒内装着各种精致佳肴,以及三十年以上的桃花酒。待少女摆好菜肴,徐谦站起,端起酒杯道“王爷,今日驾临秦淮,乃江南百姓之福气,小人先干为敬,祝王爷福寿安康!”
“徐知府,多礼了!”八王爷端杯饮尽。
随后,潇湘妃子起身:“奴家拜见王爷,今日得见尊颜,乃奴家平生第一幸事。奴家有舞一曲,为王爷以祝酒兴。还望请王爷莫要嫌弃。”
“好!你且舞来,若是舞的好,本王重重有赏。”八王爷点头,面色因酒而红润,方脸满额,目露精光,英武而俊秀。
潇湘妃子退出,换了一身彩色如虹的裙子、回云流霞之披肩,钿璎纍纍,玉佩珊珊。莲步轻移,走到船头之上,三寸金莲直立而起,娇慵地伫立在船头,像要一飞而起。这时,百合仙子与两位歌姬分别成品字型或坐或立,筝,箫,鼓一起奏响,悠扬曲折。
无情闻听序曲,便心中一惊,他低头,在八王爷耳边言道:“这是大唐的霓裳羽衣曲。”
“哦?”八贤王端起酒杯,心头微震,眼睛一秒不离的盯着船头。乐曲由柔转刚,擘騞作响,直如秋竹坼裂,春冰迸碎。潇湘妃子犹如神女,舞姿轻盈,飘飘若流风雪回,疾速如游龙受惊。时而挥舞轻柔的广袖,若弱柳迎风;时而轻曳罗裙的下摆,似流云缭绕……
在潇湘妃子立于船头的时候,散曲六序响起的时候,被女子不怀好意的目光逼着躲到大柳树上的江雪绕便百无聊赖的轻声吟诵着:
“我昔元和侍宪皇,曾陪内宴昭阳。
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舞时寒食春风天,玉钩栏下香案前。
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间俗衣服。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纍纍佩珊珊。
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
磬箫筝笛递相搀,击恹弹吹声逦迤。
散序六奏未动衣,阳台宿云慵不飞。
中序擘騞初入拍,秋竹竿裂春冰坼。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螾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
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
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
一曲舞罢,秦淮皆惊,两岸士子,蜂拥而行,奔跑,欢喜,大叫!这一夜的风流韵事,不肖明日,便会传遍金陵。曹灿看的眼睛发红,面容发紫,并将酒杯跌落在地。宁远侯世子,见过无数莺莺燕燕,同样呆在那里,呼吸急促,心像小鹿乱撞。只有坐在轮椅上的大理寺少卿纹丝不动,淡定的品着桃花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只是身为帝王亲叔的八贤王,莫名的陷入了尴尬之中。他目光痴痴的盯着潇湘妃子一眼,揉了揉额头,然后放下酒杯道:“徐大人,此舞真是绝美,舞姬堪称神女,我有意将她奏请官家,还望你多加教导于她!”
“王爷欣喜,这便是她的荣幸!”徐谦站起身,招呼潇湘妃子进的屋内,叩谢王恩。
“你叫什么名字?”八王爷问
“奴家仪梦蝶,叩谢王爷垂怜”潇湘妃子面如桃花般艳丽,因跳舞之后的呼吸有点急促,娇喘羞羞,无限动人。
她明白,攀上贵人,这是自己离开青楼最后的机会,必须牢牢把握。
“自今日起,你就住在江宁府衙内,敬候佳音。本王会将卿之才华奏请圣上。”
“奴家谨遵王爷教诲,王爷千岁千千岁!”潇湘妃子欢喜的眼眶里都是晶莹之色,她重重的叩头,然后悄无声息的退走。
一场夜宴,游遍了整个秦淮。八王。宁世子和曹灿皆睡在了画舫之上。而面色苍白的无情公子,却不知所踪。
夜半十分,为了省下住客栈的银钱,江雪绕正坐在一人多高的柳树叉上,一边嘎嘣嘎嘣的嚼着蚕豆,一边对着被灯光挤兑的暗淡的圆月,仰天长叹
“学得霓裳羽衣舞,卖入帝王宫苑中,哼!聪明反被聪明误,卿卿那,你的小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