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小舟离姑苏已远,远到听不见寒山寺的钟声。大运河上,小舟灯火如豆,盈盈之光,在江风中忽隐忽现。很懦弱书生徐魁水的呼噜直响,而另外两名江湖客抱着各自的武器,也安然入眠。少与他人同睡一处的雪绕,对身边陌生人防备至极,无法安睡的她只好爬出船舱,静静的对着夜幕发呆,耳畔流水在老张船桨的滑动中,哗哗作响。而远处一艘大船之上,四五个帆影已经在天黑之前降落,船舱内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
同一片江面,两个不同的世界。人生若蝼蚁,生死的起点不同,终点也将不同。但对于食物的需求与生俱来。
雪绕任风将发髻吹乱,就着船头的风灯,小心的打开凝香送她的包裹:一块用上好皮纸包的酱牛肉,十个芝麻饼,一包五香豆干,五个青花瓷瓶,瓶子里装着日常生病应急的药丸,瓶底用红漆注明。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墨绿色荷包。
雪绕见到牛肉和青花瓷瓶时,心中就欢喜的如同过节;看到墨绿色荷包时,便拿到手中闻了闻:一如既往的梅花冷香,这肯定是雪姨送给自己留作纪念的东西,要好好收着。于是,她利落的将荷包系在腰间,从袖袋里抽出无情怎给的小剑,小心翼翼将牛肉切了四分之一下来,拿起一块芝麻饼,将包袱重新系好后,便将身体倒在小船的甲板上
津津有味啃着烧饼,嚼着酱牛肉,大快朵颐。口足饭饱后,她将包袱往甲板上挪了挪,然后平躺下身子,双手放在头顶枕着,在江风声中,看着漆黑的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在心底默默的祈祷:”“爹爹,娘亲。你们一定在天上看着雪儿吧!我要出趟远门赚大钱去,你们一定要保佑我哦!等我有钱了,就能给你们修墓,造房子,建咱们自己的家……”。
“小哥儿,甲板上风冷,你还是回船舱中睡吧。”老张见她如此躺在船舱外面,怕她着凉,便低声提醒着。
“阿伯,里面人打呼噜,太吵,你就容我在这里待会吧!”雪绕转头,对着贾伯视线调皮的微笑眨眼,眉宇间微有倦色,眼眸却亮如星辰。
“呵呵,好,你等着。”老张见自己的船刚好与大船平行,江面的风力被大船挡去,今晚可在此好好安歇,便停住了桨。他弯腰走进船舱,不一会抱出一床棉被来,放在雪绕的身侧“小哥儿,盖上吧,你身子弱,经不起风。”
“多谢阿伯,小子不冷,还是您盖吧!”雪绕知道老张的好意,但是身处江面,老张可能只有这一床被褥,守夜时天气极冷,年纪大了,肯定扛不住。
“无妨,我那还有,放心吧!”老张深知她的疑虑,便又返回去,重新搬了床被子,放在身后,斜靠着。点起一袋旱烟,吧唧吧唧的抽着。
“多谢阿伯!”雪绕拱手行礼,然后拉着那床被子,盖在腿上,心里温暖无比。
“谢啥,小哥儿,老汉我只是想把你平安带到金陵而已。”老张摆摆手,行船江上,这些年,见过很多很多的苍凉,上自己小船的人,大多数都是贫苦家的后生,为节省一些银两,而风餐露宿。这后生身形单薄,眉宇含忧,必定有着烦心之事,若再病倒,岂不雪上加霜。再者保证每个人像鲜鱼一样活蹦乱跳的上岸,也算是一种功德吧。
小蛮无声的笑了笑,裹紧棉被。一觉睡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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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东升,天色微亮,船舱里的徐魁为了难得的江上日出,麻利的推开身上的毯子,摸着黑爬起。
推开舱门,跨步向前“噗通”一声响,紧接着“哎哟!我的腰!”夹杂着呜咽的哀嚎!
“谁呀?”雪绕迷梦未醒,被一个黑压压的影子,结结实实的压的喘不过气来。
“鬼呀!我滴个亲娘诶”徐魁恍然听见女子若有若无的一声询问,顿时吓得眼泪直流,脚步急蹬,双手不停划拉着,想要爬起来,却不想腿骨已软,巴拉了几下,
又趴了下去!
“他奶奶的,谁在外面压着小爷!”雪绕已经醒来,被包裹在被子里,根本看不清黑影是谁,又被重重压了几下,顿时怒火冲天。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上的重物连同被子推开。
“轰隆“徐魁被猝不及防的力量推起,脚跟未曾站稳,就直接仰面倒了下去,棉被盖在头颅之上,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事物。分不清东南西北。
雪绕“蹭”的站起身来,三下五除二的拳打脚踢了起来“啊!啊!”的惨叫如魔音穿耳。如此动静,自然惊醒了船内的江湖客!只是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已。
“你这小贼,意欲何为?”江雪绕边打边问,被突然袭击后的本能,让她无暇顾及被子后面究竟是谁。只是不停的拳打脚踢。
“饶命……好汉饶命……”被打的哭爹喊娘徐魁实在支持不住,便哭喊着饶命;忍着几下飞脚,才把被子拽了下来。刚露出脸的瞬间,对面一只小拳头就毫无误差的打在了左脸之上。半个腮帮子立马由白变红,由红变青。他好容易站起来的身躯,又一次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惊得隔壁甲板上的老张也醒了过来,问:“小哥儿,咋回事?”
“一个小贼而已,已经被制伏!”雪绕扬声回答,晃了晃发疼的手臂,走上前借天边微光,细细打量起倒在地上的人来。面色青乌,鼻孔流血,眼睛闭着,勉强还能认出是昨日的懦弱书生。
雪绕心中一惊,糟糕,打错人了!她懊恼的挠了挠头发。苦着脸看着已经走过来的老张,懊恼的马上要哭了“阿伯,我不是故意的!”
“你呀,嘴上无毛,毛手毛脚。“老张弯下腰检查了下徐魁的鼻息,发现只是打的鼻青脸肿了而已,叹息了一声:“这事你自己跟他解释吧!人老了,腰腿不利索,老汉什么都没瞧见,无需担忧。”
“是,阿伯!”雪绕低着头,脸颊囧的通红,她托起徐魁的身子的那一刻,几乎想直接将他扔进江水里,一了百了算了,可是想了想,如此腹黑,要遭天谴的,还是妥妥的歇了念头,从包袱中取来上好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帮他涂抹脸上的伤口。同时,心中沮丧,脑子转了无数个圈,也想不到合适的借口去解释徐魁醒后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