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仪式从简,没有丝竹笙乐,没有觥筹交错,朝中来了几位文官大臣,皆是与冷成毅相交甚好的老朋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冷博与秦殇并肩站立,拜过天地,谢过高堂,彼此的手紧握着,冲着对方缓缓低下头去。周围的空气在安静的流动着。这一拜下去,两人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没有什么来打破这一生死契约了。
抬起头来,两人从对方的眼中都读到了情深、忠贞、承诺。“执子之手,”冷博轻轻说道。“与子偕老。”秦殇微微一笑。以后,她会用全部的自己来爱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给了她最纯粹的爱,她能做的就是努力的、全身心地去爱他。
冷博握着秦殇的手,她的手指还是冰凉的,凉意丝丝渗进他的掌心。不过,以后的日子里,他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温暖她。
“送入洞房——!”最后的念唱拖着长长的尾音,如同这句话所代表的实质内涵一般,意味深长,尾音过后的空寂像极了那不能为第三者分享的房中秘事,令人生出无限的遐想。
秦殇的脸有些发烧,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冷博将她抱起,步伐稳重沉缓,向着属于他们二人的天地走去。
秦殇将头埋进他怀中,嗅着他身上阳刚清爽的味道,一颗乱撞的心也渐渐平稳,悄悄抬起眼看了一眼他,坚毅的面部轮廓,俊美无筹。这就是她的夫君啊,这一辈子的依靠。大概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冷博突然低下头,撞上了她来不及垂下的眼眸。
“卉瞳,怎么今日倒害羞了?”冷博带着笑意的声音荡在耳边,撩动了她的心海。秦殇转过头去望外头亮起来的天空,碧空如洗,真是一个好天气。额头上传来的温热令她抓紧了冷博的衣服。他滚烫的双唇贴在她凉凉的额头上,柔声说道,“你怕不怕?”秦殇回望着他,摇了摇头,双手环上他的脖颈,越发向他怀中缩去。
新房装饰的喜庆而又华丽。红烛高烧,罗帐低垂。
冷博抱着秦殇用肩肘推开门,进去后抬脚将门勾带上,坚硬的木质雕花大门紧闭,整间房中只有他们二人,相望两凝眸。
冷博将秦殇头上的凤冠取下,抽出了挽着她头发的簪子,顿时,她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红的衣,黑的发,白的颜,美得无法言说。冷博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这是我的妻,我的妻啊。”她终于是他的了,以后的日子里,他可以毫不顾忌地抱着她,亲吻她,爱着她。就是这个女子,从见她的第一刻,就进驻了他的心间,在他心里扎了根,盘根错节,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了。都说情人是上辈子的冤家,或许,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她太多,这辈子就要用全部的爱来还债。
秦殇被放倒在床上,看着冷博修长的手指轻拉环扣,罗帐轻合,掀起一阵带着暧昧气息的风。红红的罗帐将他们二人与外界隔离开来,无论外面是如何的血雨腥风,起码这一刻、这方天地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秦殇有些紧张的绷紧了身子。冷博侧过身拥住她,感受到她的僵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卉瞳,放轻松点。”就这么静静相拥躺在一起,共枕着鸳鸯戏水的合欢枕。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那,自己是修了几个百年才能换得和他的“共枕眠”?
冷博的呼吸一如平常,安稳沉逸。秦殇慢慢放松下来,抬起脸,捕捉到他眉眼间的隐忧。她心疼地伸出手抚摸他的眉头,想为他抹去全部的忧愁。冷博捉住她的手,将她的十指一一吻遍,而后引着她放在自己的脸上。口中喃喃说道:“卉瞳,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
触摸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秦殇挪动了一下身子,更紧地贴着他。她知道。为了她,他终于没有舍得将那一掌对准她;为了她,他放走了那个将会祸害他忠爱的国家的男人。她问过他为什么。他开口,答得云淡风轻,“君子不趁人之危。”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泪流满面,“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我是真的爱你。我对你的爱不掺杂任何的功利。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我在等你,可以全部的接纳我,你的心中不再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晋王的旨意来的很快。他,由手握兵权的三军统帅成为了赋闲在家的闲散子弟,还要忍受着一些百姓的厌弃与抨击。秦殇知道,没有谁比他更爱晋国,对它的忠爱是自小铭刻在骨血里的。可是他却做了一次几乎等同于背叛的事。犹记得,惩罚的旨意降下来,她来到将军府,恰好看到他跪在地上受罚。衣衫半褪至腰间,精壮的上身袒露在空气中,冷成毅拿着手腕那么粗的红木棍子,毫不留情地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身上。粗硬的棍子在他的身上留下一条又一条淤紫发黑的印记。冷成毅打一下,就喝问他:“我自小教的你什么?!”“精忠报国,挫骨不舍!”冷博咬着牙回答道,承受着一次比一次更沉重凌厉的杖责
冷博背对着秦殇,不知道她在他身后早已潸然泪下,死死地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过于用力,牙齿磕破了双唇。秦殇没有上前阻止冷成毅,而冷成毅看到依靠在门边的秦殇后,下手越发的重起来。她知道,这惩罚,是他甘愿受的,这样,可以让他的心里好受一点。“冷博,我秦殇得你真爱,此生无悔。”就在那一刻,秦殇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地爱上了这个温和却无比执着倔强的男子。曾几何时,她以为她不会再爱了,他默默守着她,三年的精心呵护;有时候她会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对即墨澈放下了,是否在无保留地爱着冷博。她就这样,完全忘掉了一个人,又重新爱上了另外一个人,虽然忘却的过程很艰难,可是她庆幸自己还能够再爱。
“冷博,我爱你。”秦殇仰起脸亲吻着冷博的下巴,“一点儿也没有保留了。”
冷博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又紧,低下头看着她,唇边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卉瞳,到如今,你还不改口吗?”
秦殇微微一怔,一抹红晕爬上双颊,试探性地叫着:“夫君?”听到她的话,冷博顿时眉开眼笑,“乖,夫人真乖。”说着拧了拧她的鼻头。
“哎呀,好疼的。”秦殇嗔怪着看着他,一手抚摸着有些酥疼的鼻尖,不满地说道。
“呵呵。”“哈哈。”一帐的笑声。
笑着笑着,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只静静地对视着。
冷博望着秦殇,柔滑的青丝披在床榻上,修身的喜服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檀口微张,香腮雪掩浅晕生。
秦殇回望着冷博,大红的喜袍呈现出一个不一样的他,少了往日的清雅,多了一些成熟,那纯粹的红仿佛他对她炙热清透的爱,朗目皎皎,剑眉舒展,少年英姿揣柔情。
一场激烈的拥吻突然爆发,他与她紧紧相拥,似乎要将对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暴雨般的吻落下来,砸在秦殇的唇上、眼上、额上——火热的吻向下移去,逡巡在她细长洁白的颈上。冷博突然张口,轻轻咬着她的脖颈,似要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冷不防吃痛,秦殇嘤吟出声,不安地扭动了几下身子。
“卉瞳,不要……乱动。”冷博喘着粗气,微抬起身子,眼眸因为压抑着的欲望而有些泛红。
秦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小声说道:“我已是你的妻,你,可以……可以……”话未说完,脸上已是绯红一片,羞得伸出手捂住了面颊。
冷博将头靠在秦殇的颈窝处,良久,粗重的气息才平复下来,翻身侧躺在她的身边。秦殇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咬紧了下唇,“你不想要我吗?”听到她的话,冷博抓紧了身下的锦被,强压下体内的欲火,他不想吗?他想她都要发疯了,这本该是属于他们的日子,可是……
秦殇坐起身,抱紧双膝,将头埋下,抽泣着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就在他们婚期定下来的第二天,北璇国正式对晋国宣战,原本与晋国结盟的小国纷纷坐观其变。晋国虽然兵强马壮,早有防范,可军中没有冷博坐镇,军心不稳;而北璇国,北璇王御驾亲征,势如破竹。从前方传来的消息来看,局势非常危急。晋国的城池相继沦陷,如今两军在紫苑城外对峙。过了紫苑城,后方便是晋国的京都。国难当头,他却不能披甲上阵,只能眼看自己的将士兄弟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冷博来接她的时间是那样早,一进将军府便看到了晋王身边的内监总管海澜公公,而放在中央桌子上的圣旨自然逃不过秦殇的眼睛。他和她,只要行礼的时间,这样相拥着躺在一起,已经是晋王给他们最大的宽限了。
秦殇为冷博穿戴好盔甲头盔,他的喜袍就穿在里面。“你要记住,一定要平安的回来。这里有我守着。你还欠我呢,不要忘记了。”秦殇絮絮地和冷博说着话。虽然这几年他没断过去战场,可是这一次,秦殇一点也不想放他走。她怕,他这一转身,再见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送他出门,将军府外,早备了马。大批的援兵已恭候多时。
冷博利落地跃上马背,对着秦殇笑道:“我又犯错了。”因为贪恋她的温存,他比预定的晚了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不知又有多少弟兄死在战场上,陈凌和赵冰这两个家伙还好吗?可是他却不后悔,能够让她给自己完整的爱,足矣。
“王上!”冷博看到晋王和冷成毅一块从大厅里出来,惊异之下就要下马行礼。
“免了!”晋王摆了摆手,“各位将士,如今我晋国国难当头,朕恳请你们为了保卫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妻儿而奋勇杀敌,将敌人赶出我国的国土。朕,在此谢过各位了。”说着,晋王对着众多士兵和将领深深鞠了一个躬。
晋王的举动明显激励了将士们,就连冷博的脸上也现出感动激愤的表情。秦殇看了看这些“援兵”,这些,好像才是冷博一手训练出来的最得力的将士。那些派到前线去的人,不过是晋国的二流士兵,难怪会兵败如山倒。
“朕复你大将军的职位,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晋王目光炯炯地看着冷博。
“是!”冷博在马背上抱拳,郑重承诺,“臣定不辱使命。”
晋王赞许地点了点头,“冷博,去战场上把你这些日子的委屈、不甘发泄出来吧。为了我晋国,拼死一战。紫苑城虽据我京都仅半天日程,可是,朕保证即墨澈不会毁掉紫苑城的一砖一瓦的。这就为我们赢得了反击的时间。到了紫苑城,不要急躁冒进,北璇国已深入我国腹地,到时该如何反击,不用朕再教你了吧?”
“王上放心。”
冷博深深看了一眼秦殇,“卉瞳,等我回来。到时,一块儿补偿你。”说罢,策马带队向前方驶去。
秦殇望着冷博在马背上的背影,英气逼人,浑然天成的霸气,这才是他啊。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就在这里。“等我回来。”这句话,却让她心里一惊,上次他留下这么一句话,结果她没有等来他,等来的是即墨澈的疯狂掠夺。“冷博,如果可以,我不要‘等你回来’,而是愿意和你‘一同归来’。”秦殇喃喃自语。
“卉瞳。”晋王一手搭上了秦殇的肩,压了压,“不要担心。冷博他会得胜归来的。”
“父皇为何如此肯定?如今大军压境,为何不早些起用冷博?”
“卉瞳,你还是太年轻了。”晋王叹了口气,“所以,你还是守在京城,保卫皇城的安全吧。纵然他即墨澈再有能耐,也必会败于紫苑城下。”
“为何?”
“因为……紫苑城是王姐驻守的城池,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残留着王姐的气息。即便要灭掉晋国,他也不会去毁掉这座城的。”
这是头一次听到晋王提起宸妃,秦殇看到这位帝王眼中的落寞、愤恨、无奈。“父皇,我们已经丢了那么多城池,真的可以赢回来吗?”
晋王自信地一笑,“卉瞳,我晋国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秦殇觉得,帝王的心思,他是真的猜不透。可是看冷博方才的样子,他似乎早有决断。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很早以前,秦殇就明白了,她与他,终将会走到这一步的。
风起,衣袍猎猎。
“父皇,父皇……!”伴随着那声声呼唤,一匹奔的极快的马窜过来,将一个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人一身是血,牙齿被打落了好几颗,秦殇忙扶起他,看清楚他的样子,不由惊喝一声,“小哥哥!”
秦殇称呼的这位“小哥哥”是晋国最小的十三皇子——卉祥,平日里最喜欢缠着秦殇玩。
“皇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晋王哆嗦着伸出手抚摸着自己儿子脸上的血。
卉祥嘶哑着声音哭道:“父皇,宫里出事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