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的衬衫废了,雷尔的眼角青了一块。
两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屋内一片狼藉,收手互相看了看对方,各自再拎起一瓶酒,走出屋外,一个坐在石头上,一个靠在树上,对喝了起来。
“这票结束后,你什么打算?”雷尔冲着文森特举了下酒瓶,文森特喝了口,看着瓶内深色的液体说道:
“没想过,”说完又喝了一大口,“或许拿着钱周游世界吧。”
“哼,”雷尔嗤笑一声道:“这些年你还没跑够?要不和我一起开农场吧。我需要一个打工的。”
“伙计,我的习惯是只想今天的事,最远不超过明天。”文森特的眼神开始飘远,“想得太远,很蠢。”
雷尔沉默地喝了几口酒,自嘲地笑了,“也是,TMD老子也就是做做梦而已,我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和人拼命,真有一天不用拼命了,估计老子也闷死了。你说我们这辈子究竟在活什么?这些钱老子如果没命花,也没人替我花。”
“你可以给我。”文森特诚恳地看着雷尔,雷尔被噎了,恨声道:
“老子提前给自己烧纸钱!”
“你可以到那边再赚。”文森特看着远处,随口应对着雷尔,雷尔哑火了,靠着树喝着闷酒。
初夏的黄昏不算太糟糕,潮热中还会有些风带来些许凉意,远处的风铃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和着天边渐红的云霞会让人觉得眼前这一切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黄昏,四周也不过是最常见的南亚的一片乡野。
“一共多少个了?”雷尔打破了沉默,语调有些阴郁。
文森特依旧看着远处的云,淡漠道:“十个。”
“是啊,”雷尔笑得似乎有些苦涩,“那娘们从我们来之后,挂了十个铃铛了。”
文森特的眼睛眯了眯,收回一直放远的视线,探究地看着雷尔,雷尔嘲讽地笑了笑,说道: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我要是这点都看不出来,早死在南美丛林里了,这儿每走一个孩子,她就在树上挂一个铃铛,那树上有多少个铃铛,你数过吗?”
“没有,”文森特沉闷地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酒,“这和我无关!”
“是!是TMD的和我们无关!”雷尔有些激动,“老子当年也是个孩子,死了也就TMD死了!也没人说这有什么不对!可今天老子心里就是不舒服,被个小东西指着鼻子说,老子是靠他们的命赚钱!可TMD的我竟然没法教训他,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我雷尔从六岁就开始自己赚钱养活我自己了,还顺便养活我那对该死的父母!可混到今天居然被一个孩子瞧不起,老子想杀人!”
文森特不想劝,也无从劝,他们早就自认不会再有那可笑的同情心了,可没有真正成为魔鬼的那天,心还是会动摇、会被某一件事或某一句话给触动,而后他们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把这种触动给消除,给自己重新包上更坚硬的外壳,否则看不到明天日出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自己,而不是那些被他们同情的人。
文森特很仗义地陪着雷尔喝了一夜的酒,远处隐约的风铃声似乎带着些许的不满,可兄弟要比女人重要。
东倒西歪的孩子们几乎是爬回宿舍的,简单的洗漱之后要去餐厅,云飞一进屋就趴在了床上,嘴里直哼哼道:
“让我死了算了,不是饿死就是累死,反正是个死。”
小羽不敢躺下,他怕一躺下就真的爬不起来了,手扶着桌子站在那,两条腿跟不是自己的似的,一个劲的哆嗦,刚才还能撑着自己往回挪的双腿,一旦松了劲了,就直想往地上坐下去。
小羽索性让自己的上身趴在桌子上,无奈地看着死人般躺在床上的云飞催促道:
“起来啦,否则去晚了又要挨罚。”
“罚就罚好了,”云飞哼哼着翻了个身,“死都不怕了,还怕罚?”
“赶紧起来啦,时间真的要到了。”小羽强撑着让自己从桌子上起身,两腿没休息还好,这么休息一小会真和灌了铅没两样。
“不起。”云飞赖着那不动身,小羽皱起了小眉头,不高兴道:
“那我不管你了。”说着小羽咬咬牙,走到墙边的架子上取过自己的毛巾和脸盆,端着要出去打水。
云飞趴在床上,看着小羽两条不停发抖的腿,恨恨地捶了下床,从床上坐了起来,走过去拿起自己的毛巾丢进盆子了,一手端着,另一只手接过小羽手中的脸盆,问道:
“能走吗?不行就在这等我,我把水打回来。”
小羽脏着小脸摇摇头,“不用,我能走。”
云飞端着两个盆子朝门口走,“不行就说,别勉强。”
“嗯,我知道了。”
一高一矮两个孩子走出了房间,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打水了,云飞抢了个位置,回头看了眼慢慢往这挪的小羽,先给他打了盆水放在了边上。
云彩很红,井水很凉,盆子里的水已经被脏脏的手和脸给弄混浊了,云飞又打了一桶水上来,重新给小羽换了一盆水。
小羽蹲在那,扬起洗干净的小脸冲着云飞笑了,露出白白的小牙齿道:
“谢谢。”
眉眼弯弯。
云飞很久没有看到小羽这样笑了,那时的云飞还不清楚自己在小羽的心中已是最亲的亲人了!外婆和那梦里不真实的哥哥都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小羽用心地体会着云飞对自己的每一分的照顾,也小心地珍惜这小小的温暖。
云飞没有小羽那么敏感细腻,大大咧咧的他只知道他应该要对小羽好,因为他们是好朋友,也是兄弟,反正他觉得小羽做个弟弟不错。
看到‘弟弟’久违的笑容,云飞突然起了戏弄他的坏心眼,伸手将小羽的头按进了水盆里,凉凉的井水让小羽一哆嗦,奋力挣扎出来,瞪圆眼睛怒道:
“你干嘛?”
云飞看着突然像落汤鸡一样的小羽,忍不住指着小羽乐道:
“哥哥帮你洗头啊,看哥哥对你好不好?”
“谁要做你弟弟?!”小羽不满地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就知道欺负我,等我长大了,让你叫我哥哥。”
“这不可能,小羽,你就认了吧,”云飞嬉皮笑脸地蹲在了小羽面前,“你再怎么长大,也是我比你大。”
小羽认真地看着云飞,然后低下头,小声道:“你不是哥哥,你是云飞。”
毛巾在脸盆里不停地被揉搓着,头发上的水顺着脖颈慢慢地洇湿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