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驴儿骂道:“这歪剌骨!便是黄花女儿,刚刚扯的一把,也不消这等使性,平空的推了我一跤,我肯干罢!就当面赌个誓与你: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我也不算好男子。
[词云]美妇人我见过万千向外,不似这小妮子生得十分惫赖。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
赛卢医自那天发生那件事后,日日在想:小子太医出身,也不知道医死多人。何尝怕人告发,关了一日店门?在城有个蔡家婆子,刚少的他二十两花银,屡屡亲来索取,争些撚断脊筋。也是我一时智短,将他赚到荒村,撞见两个不识姓名男子,一声嚷道:“浪荡乾坤,怎敢行凶撒泼,擅自勒死平民!”吓得我丢了绳索,放开脚步飞奔。虽然一夜无事,终觉失精落魂;方知人命关天关地,如何看做壁上灰尘?从今改过行业,要得灭罪修因。将以前医死的性命,一个个都与他一卷超度的经文。小子赛卢医的便是。只为要赖蔡婆婆二十两银子,赚他到荒僻去处,正待勒死他,谁想遇见两个汉子,救了他去。若是再来讨债时节,教我怎生见他?常言道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喜得我是孤身,又无家小连累;不若收拾了细软行李,打个包儿,悄悄的躲到别处,另做营生,岂不干净?
于是赛卢医收拾东西,准备关门离去。
可奈那窦娥百般的不肯随顺我;如今那老婆子害病,我讨服毒药与他吃了,药死那老婆子,这小妮子好歹做我的老婆。张驴儿边走边想着,且住,城里人耳目广,口舌多,倘见我讨毒药,可不嚷出事来?我前日看见南门外有个药铺,此处冷静,正好讨药。
不一会张驴儿到了此处,不是哪里,正是赛卢医的药铺。店门虚掩着,张驴儿喊道:“太医哥哥,我来讨药的。”
“你来讨什么药?”赛卢医出到门首问。
“我讨服毒药。”
“谁敢合毒药与你?这厮好大胆也。”说着便进门去了。
张驴儿尾随其后:“你真个不肯与我药么?”
赛卢医回答:“我不与你,你就怎地我?”
张驴儿一把拖住赛卢医手臂,有拽拉出门的架势:“好呀,前日谋死蔡婆婆的,不是你来?你说我不认的你哩?我拖你见官去。”
赛卢医听此脸色大变,变得慌张起来:“大哥,你放我,有药有药。”于是手忙脚乱的拿纸捡起药来。
“既然有了药,且饶你罢。”张驴儿很恣意的说。正是: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不悔气!刚刚讨药的这人,就是救那婆子的。我今日与了他这服毒药去了,以后事发,越越要连累我;趁早儿关上药铺,到涿州卖老鼠药去也。”赛卢医再也不敢逗留,东西没收拾好就匆匆关了店门离开了。
老汉自到蔡婆婆家来,本望做个接脚,却被他媳妇坚执不从。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爷儿两个在家同住,只说好事不在忙,等慢慢里劝转他媳妇,谁想他婆婆又害起病来。
“孩儿,你可曾算我两个的八字,红鸾天喜几时到命哩?”
张驴儿:“要看什么天喜到命!只赌本事,做得去自去做。”
孛老:“孩儿也,蔡婆婆害病好几日了,我与你去问病波。”
“婆婆,你今日病体如何?”
蔡婆婆回答:“我身子十分不快哩。”
孛老问:“你可想些什么吃?”
蔡婆婆:“我思量些羊肚儿汤吃。”
孛老:“孩儿,你对窦娥说,做些羊肚儿汤与婆婆吃。”
张驴儿向古门道:“窦娥,婆婆想羊肚儿汤吃,快安排将来。”
窦娥做好羊肚汤,持汤来了:有俺婆婆不快,想羊肚汤吃,我亲自安排了与婆婆吃去。婆婆也,我这寡妇人家,凡事也要避些嫌疑,怎好收留那张驴儿父子两个?非亲非眷的,一家儿同住,岂不惹外人谈议?婆婆也,你莫要背地里许了他亲事,连累我也做不清不洁的。我想这妇人心好难保也啊。
【南吕·一枝花】他则待一生鸳帐眠,那里肯半夜空房睡;他本是张郎妇,又做了李郎妻。有一等妇女每相随,并不说家克计,则打听些闲是非;说一会不明白打凤的机关,使了些调虚嚣捞龙的见识。
【梁州第七】这一个似卓氏般当垆涤器,这一个似孟光般举案齐眉;说的来藏头盖脚多伶俐,道着难晓,做出才知。旧恩忘却,新爱偏宜;坟头上土脉犹湿,架儿上又换新衣。那里有奔丧处哭倒长城?那里有浣纱时甘投大水?那里有上山来便化顽石?可悲可耻,妇人家直恁的无仁义,多淫奔,少志气;亏杀前人在那里,更休说本性难移。
到了蔡婆婆床前,“婆婆,羊肚儿汤做成了,你吃些儿波。”
张驴儿却一把抢了过去,“等我拿去。”尝了又尝,“这里面少些盐醋,你去取来。”窦娥到厨房去时,张驴儿趁机下药。
“这不是盐醋?”
张驴儿:“你倾下些。”
窦娥唱:
隔尾】你说道少盐欠醋无滋味,加料添椒才脆美。但愿娘亲早痊济,饮羹汤一杯,胜甘露灌体,得一个身子平安倒大来喜。
“孩儿,羊肚汤有了不曾?”
张驴儿:“汤有了,你拿过去。”
孛老将汤再盛至蔡婆婆床前,“婆婆,你吃些汤儿。”
蔡婆婆:“有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