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驴儿说:“婆婆,你先进去,就说女婿在门首哩。”
蔡婆婆见窦娥,窦娥问:“婆婆回来了。你吃饭么?”
一听到窦娥的声音,委屈统统涌上心头,哭着说:“孩儿也,你教我怎生说波!”
窦娥唱:“【一半儿】为甚么泪漫漫不住点儿流?莫不是为索债与人家惹争斗?我这里连忙迎接慌问候,他那里要说缘由。”
蔡婆婆说:“羞人答答的,教我怎生说波!”
窦娥唱:“则见他一半儿徘徊一半儿丑。——婆婆,你为甚么烦恼啼哭那?”
蔡婆婆回答:“我问赛卢医讨银子去,他赚我到无人去处,行起凶来,要勒死我。亏了一个张老并他儿子张驴儿,救得我性命。那张老就要我招他做丈夫,因这等烦恼。”
窦娥说:“婆婆,这个怕不中么!你再寻思咱:俺家里又不是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又不是少欠钱债,被人催逼不过;况你年纪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那?”
蔡婆婆说:“孩儿也,你说的岂不是!但是我的性命全亏他这爷儿两个救的。我也曾说道:待我到家,多将些钱物酬谢你救命之恩。不知他怎生知道我家里有个媳妇儿,道我婆媳妇又没老公,他爷儿两个又没老婆,正是天缘天对。若不随顺他,依旧要勒死我。那时节我就慌张了,莫说自己许了他,连你也许了他。儿也,这也是出于无奈。”
窦娥:“婆婆,你听我说波。——
【后庭花】避凶神要择好日头,拜家堂要将香火修。梳着个霜雪般白(“髟”下“狄”)髻,怎将这云霞般锦帕兜?怪不的‘女大不中留’。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到中年万事休!旧恩爱一笔勾,新夫妻两意投,枉教人笑破口!”
蔡婆婆:“我的性命都是他爷儿两个救的,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别人笑话了。”
窦娥唱:“【青哥儿】你虽然是得他、得他营救,须不是笋条、笋条年幼,(戋刂)的便巧画蛾眉成配偶?想当初你夫主遗留,替你图谋,置下田畴,早晚羹粥,寒暑衣裘。满望你鳏寡孤独,无捱无靠,母子每到白头。公公也,则落得干生受!”
蔡婆婆回:“孩儿也,他如今只待过门。喜事匆匆的,教我怎生回得他去?”
窦娥唱:“【寄生草】你道他匆匆喜,我替你倒细细愁:愁则愁兴阑珊咽不下**酒,愁则愁眼昏腾扭不上同心扣,愁则愁意朦胧睡不稳芙蓉褥。你待要笙歌引至画堂前,我道这姻缘敢落在他人后。”
蔡婆婆道:“孩儿也,再不要说我了。他爷儿两个都在门首等候,事以至此,不若连你也招了女婿罢!”
窦娥道:“婆婆,你要招你自招,我并然不要女婿。”
蔡婆婆说:“那个是要女婿的?争奈他爷儿两个自家捱过门来,教我如何是好?”
“我们今日招过门去也。”帽儿光光,今日做个新郎;袖儿窄窄,今日做个娇客。“好女婿,好女婿,不枉了,不枉了。”
还没有叫他们,他们倒是先自个进来了,张驴儿也不害臊的说。脸皮也够厚,想必很多男人都会有一个想法吧:脸皮薄,媳妇难讨。
窦娥见到他们,一脸厌恶,说道:“兀那厮,靠后!——【赚煞】我想这妇人每休信那男儿口,婆婆也,怕没的贞心儿自守,到今日招着个村老子,领着个半死囚。”
张驴儿自我审视一番,倍觉风流倜傥,自恋地说:“你看我爷儿两个这等身段,尽也选得女婿过,你不要错过了好时辰,我和你早些儿拜堂罢。”
窦娥依旧不屑一顾,真是见到他们就感觉恶心,没想到说出来的话更恶心,唱道:“则被你坑杀人燕侣莺俦。婆婆也,你岂不知羞!俺公公撞府冲州,(门内争)(门内坐)的铜斗家缘百事有。想着俺公公置就,怎忍教张驴儿情受?”
张驴儿脸皮厚到伸手去扯窦娥的衣服,被窦娥狠狠一推,张驴儿猝不及防,狠狠摔了一跤。
“兀的不是俺没丈夫的妇女下场头!”转身拂袖而去!
蔡婆婆忙说:“你老人家不要恼躁。难道你有活命之恩,我岂不思量报你?只是我那媳妇儿气性最不好惹的,既是他不肯招你儿子,教我怎好招你老人家?我如今拚的好酒好饭,养你爷儿两个在家,待我慢慢的劝化俺媳妇儿。待他有个回心转意,再做区处。”
张驴儿骂道:“这歪剌骨!便是黄花女儿,刚刚扯的一把,也不消这等使性,平空的推了我一跤,我肯干罢!就当面赌个誓与你: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我也不算好男子。”
[词云]美妇人我见过万千向外,不似这小妮子生得十分惫赖。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