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人与人之间，既相互鄙视，又相互奉承；每个人都希望自己高人一等，又匍匐在别人面前。
我为人类的共同福祉做过什么吗
理性灵魂所具有的独特性质是：它不但能自我观察、自我分析，而且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把自己塑造成想要的模样；能自享果实——而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所生之果实都是由别人来享受的——不管生命的界限会在何处终结，理性灵魂都可以达到其自身的目标。舞蹈或戏剧等类似事物，会因为有突然打断而终止整个活动。而理性灵魂的每一部分无论在哪里停下，都可说它之前的部分是完成的和充分的，所以它可以说：“我拥有属于我的全部。”此外，其横亘整个宇宙空间及其周围的真空，并对其外在的形式进行了审视，延伸到无限的时间，囊括和了解一切事物具周期性规律的革新，领悟到后世之人无法看到新的东西，而前辈先驱也未曾看到过更多内容。一个不惑之年的人，只要他具备完整的理解力，那么凭借着通贯于万物的普遍性，可以看到所有存在过与即将要存在的事物。理性灵魂的另一个特点是：热爱邻人、真理和谦虚，除了法则本身的理性，别的都不重视。如此一来，正确的理性就与正义的理性达成完全的一致了。
如果你把整支乐曲分割成单独的个别声音，然后你问自己：其中的单个声音能否打动你？那么，你的评价会很低，对于歌曲、舞蹈和体育竞技等，都是同样的道理。因为你会很不好意思地承认：在舞蹈中，很多动作和姿态，从单独的角度来看都是完全一样的，在体育竞技中也是如此。所以，除去德性与德行，你应谨记：所有事物，如果你只注意到其中的单独个别部分，那么就会降低对其的评价。这一道理，同样适用于你生活的各个方面。
灵魂应该随时准备好从其所属的身体部分脱离，并时刻准备着要么消灭，要么四处飞散，要么继续存在，这是何等的灵魂啊！然而，这种准备完全取决于一个人自己的决断，而并非来自于基督徒20式的顽固。而且，这种准备带着审慎与尊严，以使别人信服的方式进行，不要带着悲情表演。
我为人类的共同福祉做过什么吗？那么好，你已经在问及这个问题时获得了回报。你的心灵应该时刻记住这个问题，同时也不要停止善行。
你的技艺是什么？成为一个好人。如果不了解除了宇宙本性的普遍真理，以及有关人类生活的特殊构造，怎么会成功呢？
悲剧上演的初衷，就是为了提醒人们，应该关注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事情，是符合自然本性的必然。假如你可以欣然接受舞台上的一幕幕，那么在更大的现实舞台中，你将不会烦恼。因为，你看到这些事情都是必须完成的，即使喊叫“啊，西塞隆山。”21的人也得接受这些。实际上，很多事情戏剧家们都说得很好，特别是下述引言：
“如果神灵忽视了我和我的孩子，这其中必然有原因。”22还有：“对业已发生之事，切莫愤怒焦躁。”和：“生命，如同丰硕的麦穗一样被收割。”还有其他的类似说法。
在悲剧之后，引入了旧喜剧，在其中，经常会出现一种毫无顾忌的随性口吻，这种坦率的表达方式，实际上有利于提醒人们注意傲慢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第欧根尼在过去也经常引用喜剧作家的台词。
但提及随后出现的中间喜剧，洞察它的性质，然后要了解之后引入的新喜剧，它逐渐堕落成模拟丑角的手段。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作品中也说一些有益的话，但这些诗歌和戏剧在整体上倾向于什么目的啊！
何等清楚不过：没有别的生活条件比你现在所处的生活更适合于哲学修为。
从相邻树枝上割下来的一根枝条，必然属于整棵大树。而一个人如果要和另一个人分离了，那么他同时也是和整个社会分离开来了。对枝条来说，是另外的工具割下了它；而一个人要与身边其他人分离，则是通过他自己的行为，在他怨恨并离开邻人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已在同时与整个社会体系隔离开来了。但是，他还是拥有特权，这是一种来自于创世的宙斯的赐予，这种神赐的特权，能够让我们再度逐渐地接近于我们的社会系统，并变成整个社会体系的一分子。但是，假如这种脱离社会的行为经常发生，那么对脱离社会者而言，再度被带回到统一社会整体状态的难度，就会迅速加大了。最后，当初与整棵大树一起生长至今的枝条仍然共享着大树的生命，但被割下来然后再被嫁接上去的枝条不同，正如园丁所说的那样，被嫁接回去的树枝虽然与大树的其余部分一起生长，但却不再拥有与树完全一样的心灵。
如果你正沿着正确的理性道路前行，那么没人能使你偏离自己做正当之事的原来路途，同样的，你对他们的仁爱之心也不要因此而受影响。不过，你还是需要同时提防两件事情：不仅要保持自己判断力和行为力的稳定性，对那些妨碍你或给你制造麻烦的人，要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原来的仁爱之心。因为，因他们而烦恼、因畏惧而绕道都是软弱的表现；因畏惧而这样做的人，和使自己疏远于天生的亲朋的人，都是同等的自己立场的背叛者。
艺术并非是比本性低一等的事物，因为艺术本身就是本性的仿制品。但如果是这样，包含一切最完美和最普遍的本性不会不符合高明艺术。所有艺术都是为了更高的利益而做低等的事；而宇宙的本性也是这个道理。所以，正义的根本也在于此，而别的德性都有正义的根基。但是，如果我们所关心的是中间状态的事物（无足轻重的事物），或者容易受骗、掉以轻心以及善变，则正义就不能被遵守。
就算事情不利于你，而你对事物的追求与回避也扰乱着你，可你仍旧趋向于他们。可以让你的判断休息一下，保持冷静，不要再对某个事物追求或回避了。
圆球般的灵魂持续着这样的形象：其既不向外延伸，也不向内收缩；既不四处发散，也不集中凝结；被阳光所照耀，看清真理，并看清所有的事物及其蕴涵的真相。
人与人相互鄙视又相互奉承
假设有人鄙视我。让他自己去在意吧。而我所关心的是，我自己的一言一行绝不会有让人鄙视之处。有人憎恨我？让他自己去在意吧。而我依然会保持自己对每个人原来的和善与仁爱态度，我甚至乐意指出那位憎恨我之人的错误所在，但我不会用责备的口吻，也不会摆出一副忍耐他的态度，而会像伟大的福西昂那样，表现得既高贵又公正，除非他只是假装如此。因为，人的内心就应当如此，而我们人类也应当让神灵看见，我们并不会总是心存不满或牢骚满腹。如果你现在所做之事与你的本性相合，对当前依宇宙本性适时发生的事情也感到满意，那么因为你在人的位置上，为了以某种方法为公共利益做事，这对你而言怎么会是一种恶呢？
人与人之间，既相互鄙视，又相互奉承；每个人都希望自己高人一等，又匍匐在别人面前。
那人说他决心公平地对待你，这是多么不正常和诚实。——人啊，你在做些什么呢？没有必要这样告白于天下。这要马上用行动来表示。意见应当直白地写在前额。同样的，一个人的所有品行，可以在他的眼睛里一览无遗，就像恋爱中的人可以从对方的眼睛里立即读懂一切。而诚实和善良的人，像是身上有种强烈的气息，接近他的人可以很快嗅到他的意愿。而做作则像一根完全被折弯的棍子。没有什么比狼的友情(虚伪的友情)更可耻的了。你要尽力避免这些。善良、朴实和仁慈，明确无误地展示在眼睛里。
要求得最佳的生活方式，完全在于灵魂力量的发挥，只要灵魂对无关紧要的事物漠然处之即可。而若要实现这一态度，需要对每一事物既观察其部分，又不忘其全体，还要记住的是，这些事物中没有哪个能令我们对它产生意见，它们也不会趋向我们；只不过，这些事物始终保持不动，对其做出判断的是我们自己，或许可以这样说，是我们自己把它们铭记在心。其实我们也可以不把它们记在心中，这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如果这些判断有些微进入了我们心里，我们也可以将其擦拭；而且我们也需谨记，这种念头只会在短时间内存在，因为生命在不久之后便告终结。除此之外，这样做还有什么困难吗？再者，如果这些事物完全符合自然之本性，我们就应当欣然接受，他们对你而言是很轻松的；然则，如果这些事物不符合自然之本性，那么不如去寻找那些符合你本性的事物，努力接近它，虽然它可能不会给你带来好名声，因为人寻求对他自己好的事物是被允许的。
不如思忖一下：每个事物都是从何而来的？由什么构建而成？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变化？在改变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事物？它毫无损害地继续存在下去。
假如一个人触怒或反对你，首先思考：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我们在被创造出来之时，就注定要相互合作；我被创造出来之时，便注定要高于他们一等，犹如群羊中牡羊，牛群中的公牛。我们可以从最基本的原理来考察这个问题：如果组成事物的不仅是原子微粒，那么安排一切事物的就是自然本身：假如果真如此，那么低等事物的存在，是出于高等事物的利益，而这些高等事物是为了彼此的利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