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茗走至老先生身前,恭敬的作揖道:“老先生,我又回来看您了。”
那老先生这次倒是立刻听下手里活计,捋着胡须看向叶茗,道:“怎么,入了流瑶吗?”
叶茗轻轻点头,但却是默不作声,没精打采的捏着手里的柴刀,过了许久才对着老先生倾倒一肚子苦水。听闻叶茗苦着脸埋怨,老先生只是摆摆头,笑着说:“砍柴怎么了?这砍柴如同读书,里面道理多着呢。砍柴,本也是种修行啊!”
望着叶茗一脸困惑,老先生接过他手里的柴刀,喝道:“看好了!”便是对准面前的书桌挥力一砍,由上到下,案几分文不懂。
“没砍开?”叶茗偏着脑袋,不知所以。
“你可看清这柴刀如何从书桌之上到了下方?”老先生徐徐收回柴刀,望向叶茗。
这时叶茗才绝其中奥妙。明明是提刀砍向书桌,却是如同虚无,直接穿透过去,书桌毫无损伤。老先生将柴刀递于叶茗,忽而一脸严肃道:“世间万物皆有其纹理脉络,砍柴,便是要顺着树木纹理,游走刀刃。若真到这般境界,杀与不杀,也不过一念之间。”
似有所悟,却又是深感眼前之人不凡,叶茗手捏柴刀,向着先生拱手,道:“多谢先生教诲!”
“砍柴亦要用心,这往生梯亦可做你磨练之用,修炼便在于这时时刻刻。”老先生提笔伸进旁边墨池,叶茗连忙摆手说:“先生,我还是自己出去吧!”
……
经由老先生一点拨,叶茗倒也觉得有些道理,便也不在埋怨方若,安安心心地下山、砍柴、上山,然后又是下山、砍柴、上山。周而复始,却是一天比一天用心。
开始叶茗只看得见木头,但当手指间的老茧形成,他便是见得木片,那树木真的有着脉络,如同人体有所经脉。柴刀举起又落下,沿着脉络游走之间,一切是那般顺其自然,行云流水,如今虽然做不到当日老先生般杀留由心,但单单就砍柴速度,叶茗自信也是有点成就了。
一晃便是一年,这一年里,叶茗已是走遍烟瀑峰,就连流瑶宗,亦是熟悉了一二。现在,全峰的师兄师姐们都知道在这烟瀑峰里有个小师弟,天天砍柴,天天上山下山。倒是这渺云长老至今未归,除却她,叶茗对乎他人亦是熟识。
那天天色阴沉,叶茗一如既往,在清晨时分推门离舍,外出砍柴。天空中飘飞着细雨,打在脸上有着些许凉意。叶茗从房内摸出一顶笠帽戴在头顶沿着小路下山而去,在越来越大的雨水中穿过高耸入云的老树,向着山下一片树林走去。
坚韧的靴底踏在坑洼不平的山间石道上,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啪轻响,在雨天里根本不引人注意,腰间那用蓝布裹绕的柴刀颜色渐暗,已被前方飘飞的雨水逐步浸湿。
天色昏沉阴暗如斯,光线暗淡,这让叶茗没法判断究竟何时来到树林之内。将手贴在粗糙的树皮之上,一阵凉气轻轻袭来。空气中四处都是草木花香之气,不过此刻草已折腰,花亦是被雨水打得片片凋零。
叶茗面无表情的提起手里柴刀,眼中看出树木脉络,便是降手挥刀,势如破竹。从鞘中闪电拔出,轻松切开刀鞘外紧裹着的旧布,先斩那风,在斩那雨。
柴刀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刀刃上的雨水滴滴溅射而出。在树木之前,一把钢剑莫名窜出,与叶茗柴刀撞击在一起。
叶茗瞳孔猛地一缩,眼光一瞥,但见一黑衣人手持钢剑冲向自己而来。
“锃锃锃锃锃”,磅礴大雨之中,叶茗双手握刀,神色略微紧张地向前再向前,劈颈斩首割腹,柴刀搅动着风雨,与黑衣人手中的钢剑依偎冷酷地互相磨擦拖拉。
叶茗看树比看人要多得多,对乎树了解异常,但对人,亦是未可不能见其筋骨脉络。
他不知这黑衣人有何意图,但他知道,自己若不出尽全力,怕是活不下来。
雨水猛击地面,撞在石头上又高高溅起,一阵雨雾升腾,模糊的人的视野,雨水冲刷之声愈来愈响,完全盖住了刀剑的铮铮碰撞。
“嘶啦”声起,黑衣被切开一道细口,钢剑被叶茗手中柴刀挑飞,那人虎口亦是有鲜血渗出,一个踉跄栽倒水洼。风雨中闷哼之声连绵响起,树木躯干划痕遍布,须臾之间叶茗劈出了十七刀,而黑衣人只挡住了前十六刀。
对于这般情况,比起黑衣人,叶茗表现的更为吃惊。究竟是自己变强了,还是眼前之人真的很弱?他眉头竖起,想不通其中道理。
“不玩了,什么嘛!”那黑衣人身形晃悠地爬起身来,摘下头巾,露出一张苦脸。
“原来是你,何峰!”叶茗现在确信不是自己变强了,而是何峰真的很弱。见到叶茗看见自己连连摆头,何峰干咳一声,道:“我说了要来看你的嘛,不过一年了,你就这么一直砍柴?”
“还不是照旧打得过你!”
“方若那个冷婆娘就没传你个仙法玩玩?”
“还不是照旧打得过你!”
“你也没找其他师兄师妹偷学几招?”
“还不是照旧打得过你!”
何峰脸色尴尬,一时不知说何是好。叶茗忽而笑了起来,道:“你真是何长老的儿子?怎么这么弱呢?”
“怎么,有问题?我本就无心修炼,要不然,第一式便让你躺地!”何峰活动着筋骨,不时叫唤一声。“平日里老头子看的紧,我找不着空子下山,今天他接到一式传音后便匆匆外出,我这才有机会来试探试探你,没想到你小子砍柴也能整出门道。真的,就世俗武功而言,你也算得上一派宗师了。”
叶茗捏着柴刀,摊开另一只手对着何峰耸了耸肩,忽而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何峰脑袋摇晃的像个拨浪鼓,道:“我很久没见过老头神色那么匆忙,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叶茗与何峰相互攀谈了几句,因何峰怕何不悔回来发觉其溜走,便告别叶茗早早离去。
留得叶茗一人于雨水之中擦拭着手中柴刀,目光闪烁。
“咔、咔……”伐木之声回响树林烟雨,婉荡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