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那领着叶森格仑穿过树林,一路上互相倾诉着感人肺腑的话。那天已经临近圣诞节了,天寒地冻,夜里更是非常寒冷。天上有些星星,沉睡的树林在星光下依稀可辨。列那挑了条最近的路,把自己的新教友一直领到了结冰的池塘边。池塘里的冰已经结了有一个星期了,现在当然很厚了。离岸不远的地方,村里的农夫在冰上凿了个圆洞,每天牵着牲口到这儿来饮水。洞的边上一直放着一只旧桶,这样就可以提水了。这洞、这桶、这寒冷的夜晚,又启发了列那,一个好主意又诞生了。
“这真是个钓鳗鱼的好地方。”列那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贪吃的念头是多么害人啊!列那的话进了叶森格仑的耳朵,他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好像忘记了受戒烫伤的头仍在痛。“用什么方法可以钓到鳗鱼?”“很简单,您看,用绳子把水桶拴牢,沉到水里待一阵儿,不过要有耐心,时间要长。这样,当把桶提上来时,桶里就会盛满美味的鳗鱼了。”
“让我先来试试吧!”叶森格仑抢着说。“既然您这么想钓,那您就先试试吧!”列那说,“今天是斋戒日,但我不会去告诉那些教士的,他们不会知道您今晚破了戒。”
叶森格仑走到冰窟窿旁边,可他很快就叫起来:“可是,我们没有拴水桶的绳子啊,我这里只有一点儿线头,但这一点儿都不顶用。”没等列那说话,叶森格仑又叫起来:“哎!有办法了,你把水桶拴在我的尾巴上,我就这样蹲在冰面上。我想,很快就有鳗鱼游进桶里来。”叶森格仑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
列那暗自好笑,又假装听话地把吊桶牢牢地系在了叶森格仑的尾巴上。
于是,列那走到远处的灌木丛里,一边打盹儿,一边监视着叶森格仑。可怜的叶森格仑,老老实实地蹲在洞口边上,尾巴上系着吊桶,还做着吃鳗鱼的美梦。
列那则走到池塘边上的林子里,蜷缩着身子,前爪掩着脸,偷看眼前精彩的一幕。过一会儿,叶森格仑低声对列那说:“喂!列那外甥,你不觉得天很冷吗?”
“确实冷得厉害!不过倒是钓鱼的最好时间。那些鱼马上就会游到您的桶里来暖和暖和的,到时候您只要把尾巴提起来,就能钓到一百多条鱼。您千万别动……”
叶森格仑只好不动,耐心等待。夜越来越深,洞里的水开始结冰了,叶森格仑的半截尾巴被冰冻住了。他觉得桶越来越重,想把桶提起来点看看钓了多少鱼,可是怎么提也提不动。
“喂!列那外甥!”叶森格仑招呼列那说,“我想桶里应该装满鱼了。我能把桶提出来吗?”
“您有把握吗?”
“我觉得尾巴下面吊得很重很重。”“那就往上拉吧,动作要快,因为慢了那些鱼会一下子逃走的。”叶森格仑先是鼓足了劲做好往上拉的准备,然后用力一拉。由于用力过猛,他仿佛觉得把尾巴都要拉断了。但是,桶一点儿也没有被拉上来。
叶森格仑心中有些着慌,急忙换几个方向又拉了几下,但还是没有用。这时候,东方开始发白了,附近村庄里的茅屋渐渐变亮堂起来。清晨,第一个走出家门的农夫一眼就可以看见有只雄狼坐在池塘的冰面上。列那从地上爬起来,不慌不忙地伸了伸懒腰,看着叶森格仑在那儿忙不迭地往上提水桶。
“该是歇手的时候了,虔诚的修道士!”列那对叶森格仑说,“不一会儿,我们就要被农夫发现了,还会招来一大群恶狗。快把桶提起来,马上回家。”
“您来帮帮我,列那外甥!”叶森格仑用恳求的语气说,“我钓了那么多鱼,重得尾巴拉都拉不动,把皮都拉破了……”
列那笑着说:“全怪您贪心!多了还想多,现在好了,反倒落入了陷阱。您就别指望我能把您从这个洞里拉出来了。就是来两头牛也别想拉出来……”
不一会儿,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的山顶上升起,铺满白雪的道路上泛着银光。
村庄在太阳的照耀下渐渐苏醒了。莫贝尔老爷起床后情绪很好,就吩咐仆人备好马,然后带上猎犬,吹响号角,招呼邻居一起去狩猎。
不一会儿,整个村庄里就充满了出发前那种高兴的喧闹声。这声音传到列那的耳朵里,列那觉得自己待的这个地方马上就要变得不保险了,于是就撒腿跑回马贝渡,根本不去关心那个尾巴冻结在冰里的叶森格仑。
叶森格仑孤零零地留在池塘那儿,心里害怕极了。他拼命地扭动身子,左摇右摆,想从池塘的冰窟窿里挣脱出来,但根本就没有用,到头来只是皮肉之苦。
“唉!我现在可惨了!”叶森格仑悲叹道,“要想从这个洞中脱身,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放弃尾巴保命。那可就惨不忍睹了啊!”
正在这时,有个农夫牵着两条猎犬大步朝叶森格仑跑来。当他走到池塘边上的时候,便收住了脚步。他看到眼前这只浑身布满白霜的雄狼,头上连一根毛也没有,屁股上流着血,像魔鬼一样在冰上扭动身子,笑得前仰后合。
“抓雄狼!抓雄狼!”农夫大声喊道。其他猎人听到喊声,纷纷掉转马头,朝池塘飞驰而来。到池塘边上的时候,一个个翻身下马,欣赏面前的奇观。“放猎犬!”莫贝尔老爷发出了命令。顿时,各种各样的猎犬狂吠着向叶森格仑猛扑过去。叶森格仑身上的毛根根竖起,奋力自卫,但是,尾巴被冻住了,叶森格仑根本无法和猎犬正面交锋。他咬猎犬一口,倒要被猎犬咬上好多口。
“看我的!”莫贝尔老爷说。莫贝尔老爷抽出剑,走到池塘的冰面上,想从后面突然袭击叶森格仑。正当他举起剑,照准叶森格仑狠狠劈下去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旁边的那些猎人和仆人还从来没有看到莫贝尔老爷这样狼狈过,一个个笑得直不起腰来。莫贝尔老爷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重新举剑,用足全身力气朝叶森格仑的脑袋劈下去。
叶森格仑因为尾巴还在冰里,所以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活动,只好往边上一闪,躲避劈下来的剑。只见那剑没有劈中叶森格仑的脑袋,倒顺着脊梁,把叶森格仑的尾巴齐根砍断了。周围的猎人见状大叫一声,向前冲去,想截住叶森格仑的退路,但是已经太晚了!
叶森格仑一脱身,就赶紧蹿向池塘边的荆棘丛,靠着四条长腿和满口利齿使猎犬放弃了追赶的打算,眼睁睁看着他跑进了树林。
又气又急的叶森格仑低着头在林子里跑过了一个又一个灌木丛。就在叶森格仑想稍稍停一会儿歇歇脚,喘口气,用舌头舔舔伤口的时候,突然遇上了正在白雪覆盖的林中空地上吃着几簇瘦小的残草的梅花鹿布里塞梅。看到平时一点儿都不喜欢,甚至有点害怕的叶森格仑,我们这位头上长着一对漂亮的角的梅花鹿先生吃了一惊。
“是您啊!叶森格仑先生?”梅花鹿用一种嘲弄的口气说。“当然是我!”叶森格仑一边低声回答,一边稍稍掉转身子好不让梅花鹿看见自己的屁股,“您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天哪!我好像觉得您的身子短了许多……您那条长长的大尾巴哪儿去了?它原来可是为您增色不少啊!”“唉!您已经发现我尾巴没有了吗?”叶森格仑失望地叹着气说,“我也是被迫用尾巴换生命,才把它留在莫贝尔老爷那儿作抵押呢。请您相信,我的心正为此而流血呢……”其实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屁股在流血。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奇怪的买卖!”布里塞梅说,他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您别犯愁,叶森格仑先生,您的尾巴也许会重新长出来的。”
叶森格仑很痛苦。使他更加悲伤的是,他从此丧失了美丽的尾巴,变成了一只秃尾巴狼。昔日的威风恐怕也要因此而减少一大截吧!
直到此时,叶森格仑在遭遇如此重创之后,方才开始怀疑列那的用心,怀疑他亲爱的外甥,他的至交好友,是否在戏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