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那家的屋子里温馨极了。海默琳在悉心地替丈夫擦拭着皮毛。两个孩子高兴极了,一个在吹火,一个在转动铁签,铁签上的鳗鱼正散发着诱人的鲜香。
说来也巧,雄狼叶森格仑正好从那儿经过。他突然闻到一股以前从未闻到过的香味。
“什么香味?”叶森格仑立刻停住脚步自问,“哪儿在做这么香的好菜?”
叶森格仑伸伸脖子,皱皱鼻子,用贪吃的舌头舔舔胡子。他已经在外面转了整整一天,还没有找到一点儿吃的东西,这会儿正空着肚子,饿得四腿无力,摇摇晃晃地穿过黑暗的林子。由于天色很黑,叶森格仑没有看出已经到了列那的地盘马贝渡,所以就跟着扑鼻的鱼香,走过一个又一个矮树丛,一直走到列那家的门前。
没错,这香喷喷的气味是从列那家一个用树枝堵住的小洞里钻出来的。叶森格仑走上前去,眼睛贴近小洞往里一看,嘿,屋里的炉火烧得正旺,上面烤着鳗鱼串,正在宴请宾客呢!但是,宾客的脸都在暗处,叶森格仑觉得没被邀请就找上门来,多少显得有些鲁莽。虽然都饿成这样了,但是礼节和面子还是要注重的。
“再看一会儿,”叶森格仑心想,“若是我说我是来为列那效劳的,我向他要片肉解解馋,他也许不会拒绝。如果情况再好一些,同意我进去一块儿吃,那么要想再把我请出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我要把那些美味佳肴吃个精光……”想到这,叶森格仑心中一阵窃喜。
叶森格仑蹲在一个树桩上,抓耳挠腮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可是,目光却没有离开过那个小洞。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烤鳗鱼的香味一阵一阵地直往叶森格仑的鼻子里钻。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啊!而饿和困又常常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会儿叶森格仑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还差点儿打出一个呵欠。“不,这样干等不行!”叶森格仑心里想,“我最好还是强行进入这个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洞府。”说干就干,叶森格仑从树桩上起来,围着列那的家走了一圈,两只眼睛仔细搜索,想找出个能闯进去的暗门。可是,没有!眼前只有那个往外飘着鱼香的小洞。
“如果我再这样傻等下去,”叶森格仑嘟哝着,“好吃的都吃完了,他们也不会想到来给我开门的。我还是大着胆子,像乞丐那样,上前要点吃的……可是怎么个要法呢?龇牙咧嘴是要不到东西吃的。”叶森格仑把嘴巴凑近小洞,尽量压低嗓子,用一种让人听了觉得既可亲又可怜的声音说:“快给我开开门,亲爱的朋友!我给您带来了十万火急的重要消息。”
洞外突然响起的这声呼唤把洞里吃得正香的这顿饭给打断了,还把海默琳太太吓了一跳。女主人赶紧带着两个孩子退到洞的最里面。但是列那却无动于衷,马上安慰妻儿老小。
他笑着悄悄对他们说:“我听出是叶森格仑的声音,别管他,继续吃你们的鱼。我们的席上正缺少点音乐,现在至少可以让这个专门偷羊吃的恶棍跳个舞,助助兴……”
“是谁呀?”列那明知故问。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但是他几乎绷不住要笑出声来。
“唉,是我啊,好外甥,我是你的舅舅叶森格仑。”叶森格仑甜言蜜语地说。
“哦,你们不要怕,看我怎么打发他。”列那小声对自己的妻小说。然后他转过头来,向门外大声问道:“什么?你是我的舅舅叶森格仑?不会吧,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出来啊!”“我真的是叶森格仑啊!怎么,多日不见,连舅舅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不像不像,怎么都觉得不像。要么,你再说几句话让我再仔细听听?”
“哎呀,好外甥,真的是我,快开门吧,你的舅舅快要死了。”叶森格仑又变得可怜巴巴的了。
“现在听着倒是有几分像了,怎么,您老人家病了吗?难怪声音都变味儿了。”列那说完了之后,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
“你可算认出我来啦!”叶森格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耐性,要是在平时,他早就发火了,但是,现在他是乞丐,态度就必须好点儿。“好外甥,快让舅舅进去暖和暖和身子吧!我最近想死你了,现在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你说啊!”是啊,那肚子里恐怕早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
“可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就是我亲爱的叶森格仑舅舅。现在的强盗和骗子实在太多了,我不得不小心谨慎。我看这样吧,你叫一声给我听听,我舅舅那种高亢的嗓音我是非常熟悉的,普通的小毛贼是绝对模仿不了的。”
叶森格仑简直要气疯了,但他现在拿列那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扯着脖子吼了一声。那声音悠长而凄厉,穿透了整片丛林。
“还是让我进去说吧,我们应该促膝而谈。”“现在恐怕不行,我这儿有两位高贵的神甫正在用餐呢。”列那严肃地说道。
“神甫?哪儿来的神甫啊?”叶森格仑很吃惊。“哦,您难道没听说?我受到他们的感化,已经信教了。今后要过一种充满谦和、仁爱、悲悯的生活。”列那像唱歌一样说着这些话。“我已经饿坏了。我好像看见你们正在烤肉。”“啊,舅舅,您这是在辱骂我们!您难道不知道,教徒是不吃任何肉食的?”
“那么,他们吃什么呢,你的这些教士?”“我可以坦率地告诉您,他们吃软奶酪,还有又大又肥的鱼。我们的圣父伯努瓦谆谆嘱咐我们,一定要选择最好的来吃。”“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件新鲜事儿。但是,不管怎样,这并不妨碍你给我开门,让我在你家住一宿吧!”“我很乐意。不过,只有修道士或隐修教士才能踏进这个门槛,而您却不是,这很遗憾。您还是走你的路吧,再见!”“啊,这些混账修道士,我再也不信他们的慈善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让我进去吧。门关得很严,窗子又有栅栏。列那,你刚才说到鱼,我还没有吃过这种鱼呢,它是不是很鲜美?能让我尝一块吗?一块就够,尝尝味道就行了。”
“好吧,为了您,我也顾不了教中的什么清规戒律了,我现在就去找一点儿给您吧!”列那说。
列那从锅里取出两块鱼,首先自己把大的那块一口吃了,这难道不应该吗?然后他把另外一块小的,从门上的小洞里塞了出去。叶森格仑拿到那小块鱼,就一口吞下去,胃里说不出的舒服,食欲也更旺了。
“记着,这一块是修道士送给您的。他们要我告诉您,希望您不久也能入我们的修道会。”列那说。
“那样就能经常有这样的东西吃了吗?”馋嘴的叶森格仑舔舔嘴巴,很有兴趣地问,“如果我入了你们的修道会,你们能马上再给我几块吃吗?”
“您当然会受到令您非常满意的款待,有很多很多的鱼让您吃个够!”列那回答,“但是此时此刻,当您还没有被接受做修道士之前,我不能再给您吃什么东西了。您只有立即入会,立刻接受出家人的剃发仪式,来表示您的虔诚才行。别再犹豫啦,为了更多的肉和鱼,快来受戒吧!”
“要我剃发受戒?!”叶森格仑惊奇地说。“是的,而且要把头发剃个精光。”列那说。饥饿而贪吃的叶森格仑,抚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无奈地同意了。“那好,要剃就剃吧,剃光了它,可一定要再给我几块美味的肉呀。”
叶森格仑说。
“好舅舅,那还用说!”列那大声喊道,“像您这样又有身份又高贵、聪明的人,还这样纯洁,这样虔诚,您肯定很快就会成为这里的院长!您肯定以后会比我更有道行,更有造化。我已经预见到了。”
“你是在取笑我吧?”叶森格仑假作谦虚地回答,“那么,我请求您,快快替我举行剃发仪式。我恨不得马上成为你们的道友呢!”
列那不过是想狠狠地戏弄这只平日傲慢自大的狼一次,而叶森格仑呢,却急着想吃那几块鲜美的鱼,因此只有听之任之了。
列那回到里面拿了一锅刚烧好的开水,走到门口,冲着叶森格仑喊道:“来吧,亲爱的舅舅,这里恰巧有个洞口,好像专为您剃发而开。请把头从这个洞口伸进来,我为您剃度,让您成为这里最标准的修道士。”
可怜的叶森格仑信任了列那,把头从洞口伸了进去。“哗!”列那把满满一锅滚开的水浇到了叶森格仑的头上。“嗷!”叶森格仑一声尖叫,被烫得跳了起来。
叶森格仑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震得屋顶直往下掉灰。他好不容易才把头从通风口缩了回去,一摸脑袋,头上的毛发全烫掉了。
“列那,你这是干什么!有这么剃度的吗?简直是要我的命啊!我的脑袋一定像个光秃秃的鸡蛋了,还让我怎么见人啊!”叶森格仑这回可真的急了。
“忍一下吧,舅舅,”列那在屋里偷偷地坏笑,“教士的头型就是那个样子的。”
“那现在总可以让我吃鱼了吧?”叶森格仑又变得可怜巴巴的了,脑袋再疼也没忘记那还瘪着的肚子。
“真正的考验还没有开始呢,当教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么,教士为什么都特别受人尊敬呢?”
“还要干什么啊,我都快饿死了。”叶森格仑垂头丧气地说。“现在我们要到池塘边去钓鱼,您必须经受一次考验,为教会做一些服务,才能取得教会的信任。您刚才吃到的鱼,就是我昨天晚上辛辛苦苦钓上来的。没办法,在索取之前,先要付出,教义中对此有明确的规定。”列那说完之后,就从屋后的一个隐秘的洞口钻了出来,并绕到了叶森格仑的面前。
列那接着又给叶森格仑布置:“现在,您同我们寺院里的修道士一模一样了。下一步,让我们谈谈今夜在外面露宿的事吧!教规规定,今天晚上是一个考验的夜晚,这也是神的要求。”
叶森格仑点着他那被烫得皮开肉绽的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应该做,就做吧。”
然后,列那一边谈论教士的美好而有益的生活,一边将这位新教徒领到一个池塘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