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又冷又长,百年不遇。森林中寒风凛冽,那些可怜的动物蜷缩在洞中,又冷又饿,十有八九被冻死了。灰蒙蒙的天空中整日整夜飘着鹅毛大雪,万物都穿上了厚厚的白色棉袄。天寒地冻,石头都被冻得裂了缝,土地变得像岩石一样坚硬。
在马贝渡,列那一家也在劫难逃。多亏列那有先见之明,前一阵子的劳碌奔波,不但填饱了全家人的肚子,还积攒了一些食物,才得以使全家人在这个冬天坚持了一段时间。但是,毕竟是四张嘴巴啊!就这么坐吃山空,靠那些老底是怎么也挨不过隆冬的。食物在一天天地减少,海默琳太太痛苦地看到两个孩子已变得面黄肌瘦。一天不如一天的日子终于来临了。就连作为一家之主的列那本人也情况不妙,饿得瘦成了皮包骨头。
列那一家人整天蜷缩在房子的角落里,互相紧挨着睡觉,好暖和些。唉,春天还远着呢!这种没东西吃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还是得去找些食物。
列那最不愿意看到妻子和孩子因为饥饿而哭哭啼啼,他也真的害怕那种肚子瘪瘪的感觉。列那叹了口气,咬咬牙说:“我再去碰碰运气吧!外面天寒地冻,我也不知道在哪儿能弄到吃的。”
列那站直了身子,抖了抖身上那已经失去光泽的红毛。虽然肚子里有些空虚,但是不管怎么说,出门时还是要精神饱满一些的。就这样,列那硬着头皮走出了门,走进了一片雪白的世界。也许,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可是,外面北风呼啸,连片树叶都难找到,到哪儿去找可以吃的食物呢?列那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踱了一会儿,毫无收获,便跃过篱笆来到大路上。
列那不是那种承受不了生活挑战的人,他最不怕的就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进行到底的那些斗争。他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必须用骗局、诡计以及花言巧语来填充,否则他就会被残酷的大自然淘汰,他的老婆孩子也会被人欺负或者饿死。事实上,在斗争中他总是最终的胜利者,无论是巧取还是豪夺。
“我是不会在困难面前后退的!”想到妻子和孩子那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神,列那顿时就充满了信心,刚才还有些低落的情绪立刻就好了起来。他走出了树林,穿过水面已经冻结的池塘,向着炊烟袅袅的村子靠了过去。他听到村子里的狗叫,也看见了鸡舍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想想那肥美的鸡鸭,真是久违了呀!列那的口水差一点儿滴下来。一阵寒风吹在列那身上,使他从美妙的想象中醒来。“不行!我可不能因为饿昏了头就干傻事。”列那警告着自己,“虽然由于长时间被饥饿折磨,我的皮毛已经不再光亮了,但是在一片白色的雪地里,仍旧是相当显眼的。现在离村子太近,万一被人发现,就凭我现在的身子骨,能不能安全逃脱都成问题。我还是到公路那边去吧,那边离树林比较近。”
列那小心翼翼地来到公路旁边,躲在一片干草丛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路面上的情况。
他从上午等到夕阳西沉的时候,路上什么都没有,毫无收获。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半闭着眼睛养神,早晨出门时的勇气、豪情、风度似乎都被这寒冷冻僵了。列那微闭着眼睛,无精打采地蜷缩在雪地上,任凭寒风嘲笑他身上的皮毛,心中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滋长起来。说实话,他也真够凄惨的。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夹杂着一股鱼腥味儿直往鼻孔里钻,够提神醒脑的。列那一个激灵,立刻打开了刚才还处于半休眠状态的感觉器官。
他伸长了尖尖的鼻子,使劲地嗅嗅空气,站直了身子,努力地张望着远处。
列那自言自语地说:“难道真的是鱼?朝我这方向吹来的真像是鲜鱼的香气啊!这是哪来的呢?”他好像完全忘记了疲劳和饥饿,奋力一跳,就到了筑在大路边上的篱笆旁边。
列那的目光极其敏锐,他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辆车子向他这边飞奔过来,那种腥味儿也随着车子的靠近而越发浓烈了。“鲜腥的味道一定是从那车子上散出来的。”列那欣喜若狂:原来是鱼贩子们在车上装满了一篓篓的鱼。他们要将鱼运到附近的城里去,准备到市场上去卖。
车子从列那藏身的地方经过。列那瞪大了眼睛,拼命往肚子里咽口水。已经被冻得有些迟钝的脑袋,立即开足了马力,全速运转开了。他心里非常清楚,必须尽快想出一个既可以弄到鱼又能安全脱身的办法,否则就要和这车鲜鱼失之交臂了。那样一来,不但自己要继续挨饿,还要面对妻子那愁苦的眼神,忍受两个孩子无休止的哭哭啼啼。需要动脑筋的事情是从来难不住列那的,他脑子里排满了密密麻麻的计谋,随时等候他的召唤。他不是没有和人打过交道,他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些并不比其他动物更聪明的家伙。很快他就有了一个主意,于是从草丛中悄悄地退出身来,穿过灌木丛,抄小路赶到了前方的路段上。
列那先是在草丛和脏兮兮的雪中打滚,故意把毛皮弄脏,然后双目紧闭,嘴巴微张,屏住呼吸,直挺挺地躺在两条车辙之间,好像冻死了一样。
不一会儿,两个鱼贩子就赶着马车过来了,驾车的老远就看见有个东西躺在路的中间。
“要是没有看错的话,”驾车的说,“那儿有条可怜的癞皮狗冻死在路上。”
“一条狗?”另一个大声说,“伙计,你的眼睛长哪儿了?那是狐狸,管保没错!虽说离得太远看不大清楚,但毛色是不会看错的。把车赶得快点,去逮个活的……得留神那畜生耍花招!要只是冻得半死的话,狐狸是不会让我们轻易拿到他的皮的。你准备好鞭子,我去拿根粗点的棍子。”
听到鱼贩子的对话,列那仍然一动不动,心想真要是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鲜鱼,挨上两棍也是值得的。两个鱼贩子来到列那的旁边,看到列那还是在那静静地躺着,肚子朝天,瘦得一根根肋骨都清晰可见,那张尖尖的嘴巴痛苦地歪斜着,完全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他们先是紧握着鞭子和木棍慢慢靠近,看到列那没有什么反应,他们伸手就把列那提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查看着列那,仿佛根本不怕被咬。
“这狐狸腿上有一道好深的口子,肉都露出来了,要不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坐在马车后面的那个鱼贩子摸着装死的列那说,“不过,这肚子和背上的毛倒还不错。你瞧,脖子那儿的毛又红又软。我说这只死狐狸至少也得值三个法郎。”
“我看值五个法郎,而且即使有人出五个法郎,我还不一定卖呢!”鱼贩子一边赶着车,一边在心里打着他的小算盘。
“我们先别争了。眼下我们先把他放到车上,等到了城里再把它卖给皮货商,不就知道他值多少了吗?”两个人都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于是,两个鱼贩子毫不费力就抬起了装死的瘦弱的列那。他们把列那放到了鱼篓旁,就又坐回座位上,继续赶路了。
你想想看,车中的列那是何等开心啊!就这么容易,他只是略施小计,就可以为一家人弄到一顿美餐了。
列那好久都没有品尝过这么鲜美的鱼了。他贪婪地用尖尖的鼻子嗅着鲜鱼的味道,然后就开始用餐了。列那偷盗的技巧高超无比,他几乎没有移动身子,只用尖利的牙齿就咬开了一只鱼篓,眨眼工夫,就有大约三十多条鲜鱼进了列那的瘪肚子。他打了两个饱嗝(当然他很小心,没弄出声响),摸了摸已变得鼓胀的肚子。他舔着嘴角和胡须上的汁液,得意地想:“嗯,这鱼味道还不错,吃饱了。这样的机会难得,我可不能就此罢休。我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家里的妻子和孩子可都还饿着,等我给他们带好吃的呢!”
没有丝毫犹豫,列那就又用牙齿咬开了另外一只鱼篓。这一篓里装的是鳗鱼。他想,先尝尝看它们合不合家里人的口味,不能让妻子和孩子们倒胃口。于是就吃了一条。哇,味道更鲜美!老婆和孩子一定更喜欢。于是,他运用他惯用的手法,先叼出许多鳗鱼,然后像戴项链似的绕在自己的脖子上。接下去的问题就是如何尽早脱身,还要不被这两个蠢家伙抓住。
这时,马车正在走上坡路,速度慢了下来。两个鱼贩子还蛮有兴致地在车子前面谈论着这“天上”掉下来的狐狸皮呢,说到兴头上,两个人都哈哈大笑。列那在车子后面享用美味,他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在公路转弯的地方,列那想了一下,这个地方离丛林最近,而且离马贝渡也最近,进入林子里之后,他就可以安全迅速地返回家里了。想到这里,列那纵身一跃,跳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拼命向丛林蹿了过去。
两个鱼贩子听到了响动,回身看去,只见一只狐狸身上挂着几串鳗鱼,飞速跑向树林。他们愣了一下,接着认出了那就是刚才他们在路上捡到的死狐狸。死狐狸怎么还会跑呢,而且身上还挂着鱼?他们赶紧检查了一下鱼篓,发现有两只已经被咬坏了,里面空空如也。就在他们还没回过神的时候,还是列那放慢了脚步,蛮有绅士风度地抢先向他们打招呼,嘲弄地说:“嘿,您二位真够朋友,既慷慨又大方,愿上帝保佑你们。你们的鱼,货色不错,又肥又鲜,相信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我也没好意思独吞,还给你们留了点儿。这几条鳗鱼啊,就多谢了!唉,还有,那五个法郎,叫收皮货的先留着吧!”
两个鱼贩子这才回过味来,连鼻子都气歪了:原来是列那装死巧施诡计,耍了他们一通。
他们赶紧勒住缰绳,翻身下车,一边追,一边高喊抓贼。说到奔跑,他们哪里是列那的对手啊!一阵狂奔下来,两个鱼贩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列那越跑越远。这能怪谁呢?还不是他们的贪心招来的,现在懊恼也没用啦!两个鱼贩子灰溜溜地爬上车子,诅咒着狐狸,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列那的妻子和孩子正在洞府中啃着早已啃了一遍又一遍的骨头,焦急地等待列那回来。一直等到晚上,海默琳太太和两个孩子听到门外的枯树叶被踩得“哗啦哗啦”响,便急忙满怀希望地迎了出去。看见列那脖子上套着三串鳗鱼,肚子吃得溜圆,一路小跑着回家来了,海默琳和孩子别提有多高兴了。
“你脖子上缠的是什么呀?”海默琳太太贪婪地嗅着丈夫带回来的东西的气味,高兴地问道。
“你自己看吧,是今天早上,最早是昨天打上来的新鲜鳗鱼,是给你们补养身体的好东西,这下你们可以不必再咂摸那些骨头了!”
两只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小狐狸看见父亲带回了吃的东西,乐得围着父亲欢蹦乱跳。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张嘴就咬住列那脖子上挂着的鳗鱼。
“我们还是先进屋去吧!”列那警惕地说,“把门窗都堵严实了,然后再慢慢享受我们的美食。我预感到有某些不讨人喜欢的东西正在向我们这边走来。”
说完,他们全家就迅速返回家里,做好了一切防范措施。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帮着妈妈拾掇鳗鱼,先把它们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生起温暖的篝火,然后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熟。
不一会儿,篝火就把整个房间烤得暖烘烘的,屋子里弥漫着烤鳗鱼的香味。列那心满意足地坐在摇椅里闭目养神,有了那一篓鲜鱼在肚子里垫底,他的精神和体力都逐渐恢复,神态悠闲地只等着开饭。
海默琳收拾好鳗鱼,又忙着殷勤地照顾她的丈夫。她端来热水替他洗洗跑肿了的腿,并帮他擦净和梳理他那一身美丽的红色皮毛--那两个鱼贩子准备卖五个法郎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