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那的小聪明让很多人吃尽了苦头,这些人一提到列那就气得牙根疼,很多人都想找机会报复他。而前些日子,列那为逃避叶森格仑的追赶,被迫跳进了染坊的大染缸里,把他那一身美丽的红色皮毛染成了蓝色,虽然有些古怪,并因此而有些难过,却也正好给了他一个“改头换面”的机会,让别人一时难以认出他来,真可谓因祸得福啊!
一天,列那从矮树丛中出来的时候,恰巧遇上了正在附近觅食的雄猫梯培。这个捕麻雀能手见到一身蓝毛的列那,立刻吓得翘起那半截尾巴,弓着背,胡子底下发出“咔咔”的磨牙声。论当时的情况,列那只要一口就能把雄猫梯培吃了,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列那围着呆若木鸡的梯培慢慢地转了一圈,嘴里不吐一个字,只是斜眼看着雄猫梯培的一举一动。
列那为了抢占一个更有利的地形,跳到了一边。梯培立即掉转身子,舞动着前爪,然后一下子背靠荆棘丛,他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但是,就在列那和雄猫梯培完成上述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列那的脑袋出现在一道强烈的阳光中,精明的梯培立即从列那的黄色眼珠里认出了他。
但是梯培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梯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丝逃命的希望:列那的致命弱点是嘴馋,那我就投其所好。
“这位穿着美丽的蓝色衣服的漂亮朋友,不管您是谁,如果不听我把话讲完就杀了我,那就大错特错了。”雄猫梯培已经恢复了信心,他对列那说道,“若您是初到此地,那可能还不知道白衣修士修道院吧。那是个清静的地方,什么东西都有,饥饿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如果您同意待我好一点儿的话,我愿意把去那儿的路告诉您。”
“那您说说修道院里有什么好吃的?”列那一下子来了劲头,问道。“那些善良的修道士养着一大群鸡鸭,数量之多,您恐怕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有一百多只呢!连鸡舍、鸭棚里都关不下了。因此,夜里,这些鸡鸭就只有睡在墙角里,既不关门也没有栅栏围着。恕我再多说一句,修道院和周围的田野只有一条壕沟相隔,您不难想到,谁若是再到别的地方去捞油水,那一定是愚蠢至极。”
“这样的好事我倒很乐意去做,”列那馋得直流口水,赶紧说,“修道院离这儿远吗?怎么走?”
“您就顺着那条沿河的小路,一直走出山谷。到平原那儿往左看,田野中央耸立着一座漂亮的大房子,那就是修道院。快去吧,到那儿的时候该是夜幕降临了,正好吃晚饭。”
“伙计,如果你这小子想骗我的话,我迟早会找到你的,到时候非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可!”列那大声威胁说。
“漂亮的蓝衣先生,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只是有可能把数目说错了,容我想一想,哦,那儿不止有一百来只小鹅,可能数目还要翻一番,因为我把那些很好吃的大公鹅给忘了。”
听到这儿,列那连一秒钟也没有耽搁,立刻掉头顺着河边小路朝修道院走去。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他得快点儿走,但是这么长一段路,只能感到越走越饿。如果说列那不大喜欢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去冒险的话,那万事有其弊也必有其利,他几乎不可能在那儿遇上穷凶极恶的叶森格仑、海德逊太太、普里莫及其他的狼。
不一会儿,圆圆的月亮在星空中升起,给田野和树林染上一片银色。列那走到山谷口的时候,停留了一会儿,转动着脑袋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梯培没有撒谎,确实,一切都显得那样静谧。修道院的房子离山谷口不远,耸立在草地和田野的中央。房子里没有透出一丝灯光,看来那些善良的修道士们已经安然入睡。
列那高兴地大步穿过草地,没有遇到猎人和猎犬。修道院的四周有一条很长的壕沟--但这不过是一道很蹩脚的防线,它虽说能使狼止步不前,但挡不住列那。列那使劲一跳,就越过了壕沟。
列那先是蹑手蹑脚地围着修道院巡视一遍,他像影子一样贴着墙根前进,哪儿有吸引他的气味就往哪儿跑,仔细检查每个角落、每扇门和每个洞。总之,为了把事情办好,列那是肯花费时间的。鸡棚,列那当然是不会放过的!这种地方的光线通常都很昏暗,他一口就能咬断一根栅栏,可是栅栏的断裂声会惊醒鸡的主人。“如果我钻进鸡棚,”列那暗自寻思,“大公鸡马上就会扯开像喇叭一样响亮的嗓子叫起来。那时候,我就会被农夫们发现,被撵得从一个院子跑到另一个院子,最后还有被抓住后剥去皮的危险。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吧……”
列那转弯抹角,小心翼翼地前进,突然来到了一个起先并没注意的谷仓面前。谷仓的门半开着,列那轻轻一推,门就开得更大了,没有发出什么响声。他进去后借着月光一看,眼前的情景使他欣喜若狂。
那儿停放着一辆大车,上面装着一大堆刚割下来的麦秸。三只白色羽毛的鸡紧挨着栖息在辕木上过夜,他们的脑袋埋在翅膀底下,全身的毛都蓬松着,看样子已经睡着了。啊,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些虽说都是童子鸡,但个头已经长得很大,肥肥的,胖胖的,肉质一定鲜美爽口。这个偷鸡能手还从来没有吃过一顿如此精美的夜宵呢!
列那不再犹豫了。他张开嘴,跳到辕木上,咬住了三只鸡的脖子。三只鸡没吱一声就被咬死了。
列那叼着鸡跳到地上,竖起警觉的耳朵听了一会儿,周围没有一点儿动静,于是,他开始在修道院的谷仓里,津津有味地吃起鸡来。第一只下肚了,接着吃第二只。吃完第二只后,列那感到嘴巴有点儿干。
“好吧!”列那美滋滋地说,“最后一只就留给海默琳和孩子们,现在去找点喝的润润吃得挺干的喉咙。”
列那立即叼着鸡离开谷仓,一个箭步蹿到井旁。可惜,井里的水位很低,他喝不到,气得发抖的列那只好用舌头舔舔干燥的胡子。怎么办?
列那无意之中一抬头,突然看见井的上方有一只木头轱辘,轱辘上悬着一根用来提桶打水的绳子,绳子的两头各系着一只木桶。这时候,一只木桶在井底,在水面上漂着,另一只在井栏上放着,里面没有一点儿水。列那不知道怎样用桶来打水。也许是拉绳子的这一头……列那把空桶放到井里,然后拉绳子,可是一不小心,一只脚滑到了空桶里。只听到“咕噜”一声,空桶摇晃起来了,装着列那一块儿往下掉,吓得他赶紧抓住绳子。就在这只桶往下掉的时候,原来在井底的那只桶被提了上来。
列那重重地摔到了井底,那么多的水尽可以让他喝个够了。但是,怎么出去呢?他得寄希望于那些修道士发发善心了。不过,那些修道士如果看到掉在井里的是只狐狸,他们的善举也许就是用木棍揍他一顿……“啊!这下倒霉了!我怎么会想到在这些人的家里喝水的!本来遇上什么小溪随便喝点水,不就没事了……”列那的处境确实不太妙,他的一只前爪抓住井绳,另一只前爪抓住水桶的把手,这只水桶还在黑糊糊的水面上漂个不停。列那在井底唉声叹气好长一会儿,这时候,他听到井的周围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于是就屏着气,竖起耳朵细听,时刻准备抓住任何微小的逃命机会。
这天晚上,雄狼叶森格仑也出来觅食,出于生存的需要,他碰巧和列那走上了同一条路。叶森格仑一瘸一拐地围着修道院转悠,然后钻进修道院想弄点儿吃的。但是,叶森格仑既不像列那那样大胆,也没有列那那样灵活。一扇关着的门就足以使他一筹莫展,无法进去;一点儿细小的声音就会吓得他不敢动手。因此,他在那儿转了两圈,还没有吃到一点儿东西。
“修道院真是个穷地方,既找不到吃的,也找不到喝的!”叶森格仑从一个院子翻到另一个院子,埋怨着说。
最后,叶森格仑也来到了井旁,用鼻子嗅了嗅井水的清香。“唉!”叶森格仑心想,“此行至少得让我喝上一口井水。但是,怎样才能把水打上来呢?”叶森格仑的两条前腿趴在井沿上,探头往里一看,突然发现列那待在井底。
“好啊!”叶森格仑大笑着说,“是列那!我正要找你这浑蛋拼命……喂!漂亮的外甥,看到你藏在这样深的井底真是好极了!别再装好人了,我可完全把你认出来了,瞧,这个井水澡已经把你染在身上的那种蓝颜色洗得一干二净。你要是天亮前能从井里出来的话,我就脑袋落地!井里舒服吗?你这恶贯满盈的坏蛋!”
“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了,漂亮的舅舅!”列那柔声柔气地回答。叶森格仑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突然发现井底的水面上有自己的影子,正好在列那脑袋的边上。从这么高的地方望下去,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相像的倒影,所以没有想到这个倒影是他自己的。
“你不是一个人!”叶森格仑用怀疑的口气说,“你边上还有个人,他是谁?”
“您看看清楚不就知道了?”列那说。叶森格仑把身子凑得更近一点儿,终于看清那是一张狼的脸,而且隐约感到这张脸还挺熟悉。“海德逊!”叶森格仑气得直跺脚,大声叫嚷着,“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和这流氓一起待在井里干什么?快给我上来,否则,我就要下来揪你了……列那,快把她放了,马上把她放了,不然的话,我就要从天而降,踩在你的头上!”
列那虽然处境很危险,但还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听任叶森格仑在上面发泄个够。列那心里在想:这笨蛋很可能马上要到井里来捞水中的狼影子了。
叶森格仑围着井栏转了一阵以后,马上意识到这样骂是错误的,他得保全自己的面子,最后也就不吱声了。列那待在井里,想到马上要送叶森格仑上西天,心里很高兴。
由于列那安静地待在井里,一言不发,叶森格仑就用挖苦的口气说:
“喂!列那,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听到了,先生,不过,您可大错特错了,我已经不是原先的列那了。”
“如果你不是原先的列那,那你是谁?”“这个问题嘛……简单地说吧,我是已故的列那!”“这事我倒很乐意听个明白,”叶森格仑大声说,“漂亮的外甥,你死了多少回了?”“是上帝不愿意让我再和你们这些庸俗、愚蠢的人生活在一起,就把我带到了天堂。”“以我之见,”叶森格仑高兴地说,“你现在是下了地狱了!不过,你别怕,用不了多少时间,你那身皮袄就会晒干的……”“这不,您又搞错了,漂亮的舅舅,”列那也用得意扬扬的口气说,“我现在正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天堂里呢,这里可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啊,哈哈!”列那在井底发出爽朗的笑声。
“在天堂里?”叶森格仑显得有些狼狈,低声说。“对,一点儿不错,漂亮的舅舅!我可不愿意和您换位子呢!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们每个人都想找的幸福的天堂……我随便转向哪一边,出现在眼里的尽是一望无际的休耕地、四季常绿的树林和鲜花盛开的美丽大草原,任你在那儿来回奔跑。如想去打猎和弄点儿吃的,我总有数不完的战利品!您想吃点什么?是肥得您从未看到过的母羊、山羊和羊羔吗?田野上有的是!”“此话当真?”想入非非的叶森格仑问。“这些还根本算不了什么,”列那继续不遗余力地吹嘘天堂里的种种富庶,“那些肥胖的小鹅重得能把挺粗的树枝都压断,而且什么品种都有,个头大小任你挑选。若不是天堂里的新鲜空气老使我保持很好的胃口的话,这些东西我早就吃腻了……您不信,漂亮的舅舅?那您就看看井栏底下,那儿有一只白羽童子鸡,是我上次去福地打猎回来时留下的。像这样漂亮、这样肥的鸡,我足足有一打呢!这只是多下来的,我吃不下了。如果您想吃的话,就拿去吃吧!”
“我的天哪!你说的这些,让我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听得着了迷的叶森格仑承认说,“现在让我来看看那只童子鸡。”
叶森格仑围着井栏转了一圈,果然找到了列那放在那儿的童子鸡,于是不再怀疑列那说的话了。运气真不错!叶森格仑马上又是咬,又是嚼,两三口就把鸡送到了肚子里,只剩下一些鸡毛,然后又赶紧来到井边。
“喂!列那,我那么喜欢的漂亮外甥,”叶森格仑低声说,“在你的天堂里有我的位子吗?”
“你想都别想,”列那回答他说,“你的灵魂太肮脏,老想着吃喝玩乐。再说我们这儿也不喜欢吵吵闹闹的,您和别人寻衅吵架是出了名的。”
“列那,别再攻击我了!”叶森格仑抱怨说,“要说我对你犯过大错误的话,那你给我造成的种种痛苦也足以把它们抵消了。”
“这倒是的,”列那承认说,“但是,要我离开下面这个清静的世界,重新到另一个世界中去尔虞我诈,这简直是发疯!我啊,在灵魂得救以前,可是修过苦行的,漂亮的舅舅,如果您想在我的天堂里分享一席之地的话,那也得这样做。”
“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得高声说出干过的种种罪恶勾当,低头认罪,把您那些锐利的指甲和牙齿磨平。总之,您的忏悔必须是真心实意的!”叶森格仑不再犹豫了。他开始一边围着井栏走,一边发出痛苦的哀鸣。叶森格仑高声说出自己的罪恶勾当,逐只报出杀过的羊羔的名字,以及当地的羊圈里都有些什么羊!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还得在泥地里打滚,用爪子抓破自己的胸口,用头去撞石井栏。叶森格仑撞得很重,不一会儿就血流得到处都是。在这段时间里,列那这位搞阴谋诡计的高手正待在井底看白戏!他获得解放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果然,井口出现表示要痛改前非的叶森格仑的脸。“这样总够了吧?”叶森格仑流着眼泪,叹着气说。“我不知道,”列那冷冰冰地回答,“到底够不够,要看接下来的事了。您看见井绳上系着的那只桶了吗?您把它拉过去,然后跳进去就行了。如果您的苦行修到家了,就会直接下到我这儿的天堂里来。否则,您还得进一步清洗肮脏的灵魂。我真担心您的灵魂还没有洗清呢!”
叶森格仑并不怀疑自己已经得到了天主的宽恕,他拉过绳子,两只脚一起跳进桶里。奇迹发生了!水桶直往下掉,由于叶森格仑比列那重,列那待的那只桶升了上来。这两个伙伴在半空中相遇的时候,列那的脑袋擦到了叶森格仑的背脊。叶森格仑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对列那说:“为什么你走了,漂亮的外甥?我走的这条路不好吗?”“您走下去吧,亲爱的舅舅。”列那冷笑着说,“我把它完全让给您了。我的天堂像一处狭小的住所一样,一个来了,另一个就得走,我全心全意地为您打开天堂之门,现在轮到您陪着那些善良的修道士念晨经了……”
说话间,列那出了井口。他一纵身跳到地上,赶紧逃到山谷里。叶森格仑忍着冰凉的井水没到脖子的痛苦,度过了难熬的一夜,即使这样,他还在期待着被天堂接纳呢!第二天清早,修道院里负责做饭的修道士牵着一头小毛驴来打水。他们为了省力,把井绳系在小毛驴的身上。
小毛驴先是退后一步,然后使劲拉绳子。但是,不管他怎样用力,水桶一点儿都没有拉上来。那些修道士打了他几棍子,推他的屁股,可怜的小毛驴还是拉不动。有个修道士发觉有点儿不对劲,就走到井旁往井底一看,突然发现井里有只耷拉着脑袋的雄狼。“快来抓雄狼!”修道士大声喊道。不一会儿,整个修道院里的人全都处于戒备状态。修道院院长拿着狼牙棒,副院长手握金属灯杆,修道士们提着木棍和铁钎纷纷赶来。大家都握紧井绳,帮助小毛驴把水桶拉上来,这样,水桶终于被拉到井口。
叶森格仑不等修道士们把他的尊容看个真切,就从第一排修道士的头上一跃而过,把第二排的修道士撞倒在地,但第三排修道士挡住了叶森格仑的去路,从天而降的棍棒顿时如雨点般落到叶森格仑的背上。
大家又是喊又是打,无不对这愚蠢的畜生竟然一时心血来潮到井底去玩而感到惊奇。叶森格仑别无他法,只好躺倒装死,企图蒙混过关。叶森格仑侧卧在那儿,张着嘴巴,装出一副命归西天的惨样。修道院的副院长手拿短刀,已经走上前去,准备剥下黑色的狼皮。
“且慢!”修道院院长举起一只手制止他说,“这张狼皮已经千疮百孔,剥下来也只能做做马厩里的抹布!我们还是回去干自己的事,让他在这儿烂掉算了。”
叶森格仑对自己受到的折磨有苦难言,等到修道士们全都走了以后,才艰难地爬到田野那儿,然后钻入离田野最近的树林,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回到家中。
“亲爱的,”遍体鳞伤的叶森格仑有气无力地对海德逊太太说,“先别去打猎了,有件事十万火急!你快去黑暗谷,向我兄弟普里莫和他的朋友们报警,叫他们跋山涉水,夜以继日地去找十恶不赦的列那算账!让他们发誓,不咬死那个给我造成不幸的恶棍,决不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