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食物越来越难寻找了,但饥饿总是“怂恿”列那去冒险光顾森林附近的农场。列那在贡斯当的农场偷鸡,而且屡屡得手,使得贡斯当恼羞成怒,在农场里加强了守卫,对列那的光临严阵以待。
一个静谧舒适的月夜,列那已经没有心思休息,因为家里的食物又没有了。他见不得海默琳的那张愁苦的脸和孩子们饥饿的哭闹。列那离开了家,再次大着胆子向贡斯当的农场走去。没走出多远,列那就感到有些泄气,因为这一路上处处都暗藏着杀机。在穿过一条小路的时候,有两次脑袋差点儿钻进猎人张的网里。另外有两次,他前脚着地的时候,只觉得脚下发软,地面在往下陷,多亏他眼明手快,才没有掉到陷阱里。原来,附近的猎人在狩猎回家的路上顺便布下了一些陷阱,几乎每条羊肠小道、每块林中空地的入口处都没有放过。
“噢唷!”列那想,“贡斯当已经向我宣战,看来他的庄园也防守得固若金汤了,犯不着傻乎乎地去捅这个马蜂窝。不用着忙,我还是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些看门狗也得防着点儿。到处都是敌人,不过,我也不是缺胳膊少腿的笨蛋……”
一走出树林,列那就不再前进,警觉地在那儿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竖起双耳,密切注意周围的动静。月色皎洁,在背后黝黑树林的衬托下,贡斯当的庄园显得越发亮堂。全庄园的人都进入了梦乡,静得怕人,列那一眼就看出在那些紧闭的门和百叶窗的背后隐伏着危险。
“对,先到院子那儿去看看。鸡鸭已经进窝,那个角落最靠外面,进去后不容易被他们逮住。”
列那像野草丛中的游蛇一样悄悄地溜到篱笆跟前,寻找那根被虫蛀过的、他又在上面挖过洞的木桩。倒霉!可恶的贡斯当已经派人把它给换了,得重新在结实的篱笆上挖个洞。可是要完成这项工作的话,整整一夜也不够。
那么,干脆从篱笆上面跳过去,行吗?“别发疯了!”列那自言自语道,“我落地的时候就会有农夫的叉子在等着,没准有四五个农夫在院子里值夜呢。还是到别处去看看……”稍稍往前走一些,离谷仓两步远的地方有个果园,列那看到那儿有扇门开着。那地方略显荒凉,路上也不像布着陷阱的样子。穿过果园,跳过一道篱笆,就可以直接走到鸡舍跟前。
“一到鸡舍那儿,”列那低声说,“若是不能顺利打开门上的锁,就得倒霉,我要快进快出,别贪多,抓上两只鸡就溜。麻烦的是,当我出现在鸡舍那儿的时候,那些可恶的鸡马上又会吓得拼命乱叫,所有的狗就会一下子向我扑来,每条路上都有农夫守着……不行!我得另想办法。”
列那在那儿抓耳挠腮,考虑眼前的处境,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拿不定主意。虽说他是大名鼎鼎的列那,一向都足智多谋,但他也得想想对手的阵营:十来个手持木棍的农夫,再加上二十来条恶狗,这股强大力量可不是闹着玩的。想啊想啊,真难拿定主意。就在此时,列那瞥见林子的边缘有一大团黑影。这是一头母牛,还是一头牛犊?或者是个人吧?列那放平身体,将脑袋埋在两堆浓密的草丛中,睁大眼睛仔细看。那黑影走路有点迟疑,不过最后还是走出灌木丛,来到明亮的月光下。看到他那摇摇晃晃的姿势,列那认出那是狗熊勃伦,心里顿时一阵狂喜。
勃伦沿着通向农场的小径,朝列那的方向一步三摇地走来。他现在正处在跟列那相同的境地:半是饥饿,半是嘴馋。夜色朦胧,他突然发现前面草丛里竖立着两只耳朵,还有一个长长的尖嘴朝前伸着。
“我看到什么了?”狗熊勃伦气喘吁吁地停下,“这不是列那吗?”“正是我本人,勃伦大人,晚安!您到这里来干什么呀?”“您自己一看就明白。胃饿得慌,简直在出血,找些东西对付一下。”“那么巧!您来得正好,如果我的鼻子没有欺骗我,贡斯当家正好有上好的蜂蜜。”“哦,您说蜂蜜?”勃伦差点儿跳起来。
“千真万确。最晚在今天中午,我看到他的储藏间里有四桶满满的蜂蜜,都快溢出来了,现在肯定还在那里。”
“不过,问一下,我的爪子能伸进去吗?”“别说爪子,就连您的头和整个脖子都能伸进去,这些蜜罐和您的肚子一样大……您愿意和我一起干吗?我们一起从果园那儿进去,过了谷仓,您就往右拐,去储藏室,储藏室的门被您一撞就开。我呢,就折向左边,去看看鸡舍里是否有什么异常。”
“一言为定,咱俩一起干!”狗熊高兴地说,“若是农夫听到我们的声音,那怎么办?”
列那向他指了指寂静的庄园。月光下,庄园静得就像没人住似的。
“庄园里的人和狗这个时候睡得像我们的家里人一样死,”列那十分有把握地说,“就算他们中有个把人醒了,我们也很容易赶在他们头里跑到出口那儿的。”
一切都合计好了以后,两个搭档就从半开着的门中溜进了果园。列那在心里暗暗发笑,原来他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那些乡巴佬儿一听到我们弄出的声响,就会向我们扑来。但是,和狗熊相比,我更容易逃脱,因为农夫不会来追矮小瘦弱的我。他们自然先去抓那只更为显眼、肥胖笨拙的狗熊。这样,我就完全有时间逃到林子里。
列那和狗熊往前走着,走到谷仓拐角那儿的时候,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周围动静。没有一点儿声音!连风也没有!时机好像选得很好。
“储藏室在右边,”列那推了勃伦一下,悄悄地说,“您真幸运,我看见门虚掩着,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走到蜜罐那儿。去吧!去美美地吃您的蜂蜜,但别耽搁太久……”
列那和勃伦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蹑手蹑脚地朝各自的目标走去。不一会儿,勃伦见四周静悄悄的,胆子渐渐大起来,发出一连串声响。他用肩将门撞开,在储藏间里来回折腾,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无所顾忌。瓶瓶罐罐被打翻了,发出很大声响。
与此同时,列那向鸡棚扑去。他轻轻一跳蹦到台阶上。用手一拨,插销就开了。里面的鸡顿时大乱。列那张开大口就咬,他现在对发出声响或是被人追逐已经毫不在意了,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动手了。
虽然没有能抓到尚特克莱尔和潘特大嫂,但比兹和鲁赛特的嫩肉也正合适。列那用嘴紧紧叼住两只小鸡,向外冲去。
转眼之间,整个农场一片骚乱。周围所有窗户都一下子透出灯光。人们放出猎犬,来回奔跑,从院子追到菜园,从菜园追到鸡棚。农民匆匆奔出家门,手里提着灯,拿着大棒或是铁叉。贡斯当声嘶力竭地叫喊:“抓狐狸!”
列那跳出窗户,蹦到台阶上,他被人看到了。农民们紧紧追赶,口中不断吆喝:“打啊!”列那见状转换方向,向谷仓奔去,口中仍然叼住猎物不放。他逃得正是时候:勃伦从储藏间那里慌慌张张地奔出来,嘴上沾满糖屑和蜂蜜。一群狗见到他立即放开列那,转而扑向新目标,死缠住黑熊不放。列那趁机蹿过菜园,向远处逃去。
“嗨,列那大人!等等我!”被狗群包围的勃伦一边拼命挣扎,一边高叫,“快来帮我打退他们……您不会扔下我不管吧?”“像我一样,”列那回答说,“快跑,跑进最近的大树林,否则,农夫就会像腌猪一样把您腌起来。听到他们的叫喊声吗?他们来了!快躲起来……”
“我没法脱身,”狗熊哭哭啼啼地说,“这些可恶的狗死缠着我,使我跑也跑不快。”
“是您的这身皮袄太重了,”列那看到自己已经跑到果园的门口,就用讽刺的口气说,“别担心,不久会有人代您穿上它的……”
列那边说边向树林逃去,不再关心那位吃蜂蜜能手的死活。从谷仓拐角那儿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响。那些张着大嘴的狗拼命咬勃伦肥胖的身体,勃伦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血。贡斯当率领农夫向狗熊发起了进攻,头上带钩的箭像雨点般朝勃伦飞去,召唤援兵的喇叭声也一阵响过一阵。
狗熊勃伦起先被狗团团围住,差点儿顶不住了,后来列那的背信弃义使他怒火中烧,反倒有了股蛮力。对那些扑上来的狗,勃伦不顾三七二十一,拼命地嘴咬脚踢,渐渐杀出一条血路,突出了重围。
农夫见状都拿着长矛和木棍向勃伦冲过去。可是,勃伦非但不后退,反而向农夫扑过来。有个农夫高举木棍对着勃伦的脑袋狠狠地一击,把狗熊打倒在地。但是,勃伦马上站起来,忍着伤痛用爪子撕开了农夫的胸膛,吓得其他人直往后退。勃伦乘胜又驱散了狗群,冒着乱棍和石雨,逃出果园,朝树林跑去。
不一会儿,勃伦逃到了密林深处,这下没事了。可是,勃伦一看自己的模样,真是惨不忍睹,不由得掉下了辛酸的眼泪。这事回想起来也真窝囊:自己这样遍体鳞伤就是为了得到一罐蜂蜜,可是连一小半都还没有吃完呢……刚才的战斗声把栖息在山毛榉树上的乌鸦田斯兰闹醒了。他突然觉得有人在用身体蹭树干,便从窝里伸出黑脑袋,好奇地往下探望。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田斯兰说,“这不是勃伦大人吗?您的这副尊容可是有点狼狈……哎哟!亲爱的朋友,是谁把您弄成这副模样呢?”
“是谁?是该死的列那!”勃伦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浑蛋、强盗、叛徒……顺便问一句,您有没有看到他经过,知道他住哪里吗?”
“我没有看到他经过,林子太黑,什么也看不清,”田斯兰回答,“不过我听到有两只母鸡在哀叹她们命苦。我知道母鸡绝不会在晚上独自到林子里来的,那一定是列那叼着她们……您到马贝渡一带找找看,他的窝和全家都在那里。”
“马贝渡?”勃伦笨拙地放下脚,“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您怎么啦,勃伦大人?”“没有什么,略微有点痛风……走走就会好的。”“那我衷心地祝愿您早日康复,”田斯兰笑着说,“刚才挨的打一定使您的旧伤复发……请多保重,并代我向列那问好。”“一定一定,再见,田斯兰!”田斯兰平时不大喜欢列那,想到狗熊和狐狸的会面一定有好戏看,自然暗自高兴。
勃伦拖着受伤的身子,一步一哼地走到马贝渡的时候,东方已经发白。他跟着列那的脚印来到一个偏僻的山洞,洞口的草长得又高又密。勃伦竖起耳朵听了听洞里的动静,里面鼾声大作,好啊,还在睡大觉!
“这浑蛋坑了我,美美地吃了童子鸡以后,他倒高枕无忧了,”怒不可遏的勃伦大声吼叫,“而我却血染树林,破了相的脸让那些小鸟看了直发笑……喂!你这浑蛋,快给我起来!”
洞里的鼾声骤然停止了,接着列那的脑袋出现在洞口,眯着眼睛,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洞的四周满地都是可怜的小鸡比兹和鲁赛特的羽毛。
“哟!这不是勃伦先生吗?”列那先是一惊,接着大声说,“您怎么到现在才往回走,马贝渡到贡斯当的庄园路不算很远呀?”
“路上遇到一件事,把时间耽搁了。”勃伦平和地说,他试图把这场戏演得更细腻,“这简直可以说是一个精彩的故事,您靠近些,我悄悄地告诉您,这事只能我们两人知道。”
“您还是进来吧,”列那一边说,一边给勃伦让路,“海默琳会向您表示敬意的……”
勃伦身高体胖,洞口只能挤进一个脑袋,只好笑着说:“行了,别捉弄我了,还是你出来吧,我等着。”
“说真的,我不能出来,”列那说着,一连咳嗽了几声,“我昨天夜里着了凉,海默琳不让我出门。”
狗熊勃伦气极了,跳过去,对着无耻的列那破口大骂。骂不解恨,他又对着洞口撒尿。列那扭身进洞,任凭勃伦撒气。
当勃伦稍微平静时,列那对他说:“您发什么火?我告诉您可以找到蜂蜜,您找到了,吃到了。不要否认,您嘴上还沾着蜂蜜呢!农民后来惊醒,这是我的错吗?您磕磕撞撞,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周围一里地都能听到您的哼唧声,这该怨谁呢?”
“该死的叛徒!”勃伦叫起来,“你本该在面包房等我,把农民和狗引开,引到农场的另一个方向去,好让我也逃走……”
“……您意思是让我跟您一样,挨一顿揍?您简直昏头了,勃伦大人。我有什么能力自卫呢?他们打得那么狠,对您只是破个皮,对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敢说,如果真是那样,全林子都会欢庆!”勃伦被激怒了。“得了,胖子,别哼哼唧唧的那么凶!最多两三天工夫,您就会好起来的,何必那么伤心呢!无非是一顿饭被打断了,蜂蜜没有吃饱。那好!我请客,过两天您上这儿吃饭,我保证准备一顿盛宴,让您大开眼界……”
勃伦气极了,眼睛睁得滚圆。他扭头就走,再也不愿听下去。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把林中空地染上了一层红色。海默琳太太来到洞口,看见狗熊勃伦狼狈地远去,脸上露出了轻蔑的微笑。两只小狐狸马勒布朗斯和裴尔塞则凑到列那跟前,玩着一束漂亮的鸡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