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河鼠耐着性子等了很长时间,天气实在太冷了,他们不住地打哆嗦,不停地在雪地上跺脚,好让脚能暖和一点。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终于传出了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极了拖拖沓沓的脚步声。鼹鼠小声地问:“这个人的鞋是不是太大了,不太合脚?要不怎么会传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呢?”河鼠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鼹鼠立即噤声了。其实,鼹鼠这次变聪明了,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他说的丝毫不差。声音一点点靠近,终于传到门边。
他们听到里面有拉门栓的声音,门开了一个小缝,只有几英寸宽。一张长长的嘴巴露出来了,还有一双惺松的眼睛。那双眼睛迷迷糊糊地眨巴了几下,看起来刚刚睡醒的样子。
一个沙哑、疑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嗯……这是谁啊?下回别再这样了,天气这么冷,又是深更半夜的,不在家里好好睡觉,倒来打扰别人睡觉。真让人高兴不起来。”
“亲爱的老獾,我是河鼠呀,旁边这位是我的朋友鼹鼠。我们在野树林里迷路了,已经在雪地里冻了好久了。求求你,让我们进去暖和暖和吧。”
“啊?是鼠儿吗?亲爱的小家伙!”老獾急切地喊道,连声音都提高了两个分贝,“原来是你们俩呀。哎呀,快进来。外面冰天雪地的,你们一定冻坏了吧。在大雪里迷路,而且还在野树林里,折腾到这么晚,真是太受罪了!赶紧进来吧。”老獾一边念叨,一边开门把两个可怜的小家伙迎进屋里。
门一开,河鼠、鼹鼠都迫不及待地往屋里钻。结果,都被对方绊倒了。不过,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又暖和、又明亮、又能避雪的地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听到背后那声关门的声音,他们心里感到无比快慰,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禁感慨:“苦哈哈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老獾身上穿着一件长长的睡衣,脚上穿着又大又旧的拖鞋,手上托着一个平台蜡烛,大概是在他们敲门的时候,他准备回卧室睡觉。
他温和地看着他们俩,亲切地拍了拍他们俩的脑袋。微笑着说:“鼠儿,今晚可不是你们出门的好时候。让我猜猜看,你这个机灵鬼儿是不是又在玩儿什么新花样?黑夜丛林探险?好了,快跟我到厨房去吧。那儿的炉火特别旺,还有吃的东西,应有尽有。”
老獾举着蜡烛在前面带路,那双不合脚的大拖鞋还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鼹鼠、河鼠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两个人有默契地碰了碰对方的胳膊,感到终于要有好事发生了。他们穿过一条阴森森的过道,说实话,那条过道真够破败的。大概因为过道很长,他们在黑暗中走了好久才走进一间像样的房子,看起来应该是大厅。从这里望过去,还可以看到很多枝枝丫丫的隧道,就像树枝分出来很多杈一样,幽深、神秘,一眼望不到尽头。大厅里也有很多门,都是用橡木做的,材质很好,看上去很舒服。老獾领着他们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顺手推开,顿时,一片暖意迎面扑来。看来这就是老獾说的厨房了,里面炉火正盛、干爽明亮、暖意融融。
厨房的地面上铺着陈旧的红砖,壁炉很宽,木柴在里面烧得正旺,发出“啪啪”的声音。墙壁左右两侧隐藏着两根大烟囱,以防浓烟倒灌进来。壁炉两侧对面放着两排整齐的高背长凳,以供客人围着火炉坐着聊天。厨房正中是一张木板长桌,架在支架上,还没有上漆。长桌两边摆着长凳。桌子一端的一张扶手椅已经推回原位,桌子上面还留着老獾先生没有吃完的饭菜。饭菜很普通,但是种类不少,显得很丰盛。厨房的另一端是一个柜橱,上面摆着一摞摞盘子、碟子、碗等餐具。餐具洗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在炉火的映衬下,隐隐透着亮光。像是在冲客人眨眼睛,欢迎他们的到来。头顶上的屋椽上面悬挂着很多火腿、几捆干菜、几网兜洋葱和几篮子鸡蛋。
厨房很温馨,与其说是吃饭的地方,倒不如说是英雄们凯旋摆庆功宴的地方。还可以是农民们大获丰收,好几十个人围坐桌旁,开怀畅饮,举杯欢庆的地方。也可能是两三个饶有雅兴的好友坐下闲聊、惬意吃喝、玩乐的地方。地板上的红砖,对着烟雾缭绕的天花板微笑;橡木材质的长椅子可能因为用得时间太久了被磨得闪闪发亮,两排椅子互相交换着喜悦的目光。柜橱上的盘子冲着碗架上的锅子笑;而那堆欢畅的炉火也在闪烁跳跃,极力把自己的光和热奉献给屋子里的小伙伴们。
好心的老獾把他们俩推到一把高背长椅子上坐下,让他们烤火取暖,又叮嘱他们赶紧把湿衣服、湿鞋子换下来,千万别感冒,俨然像一个疼爱孩子的慈父。说完,又赶紧去为他们找干净的衣服和拖鞋,还亲自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为鼹鼠清洗伤口,然后再用胶布把伤口包好。看着老獾这样细心呵护自己,鼹鼠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连伤口都不觉得疼了。满心在想:獾先生明明是这么和蔼可亲的人,为什么其他人会把他描述得那么可怕呢?在光和热的沐浴下,鼹鼠、河鼠终于暖和过来了。他们这一晚上的确累坏了,安静地听着从背后传来的盘、碟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两只动物在风雪中死里逃生,刚刚摆脱又冷又恐怖又阴森的野树林,现在能够安全地坐在避风港里,心里别提多踏实了。在野树林中的一切仿佛是个噩梦,不过现在噩梦终于结束了,已经离他们好远好远了。
等到他们身上完全干透以后,老獾就把他们请到餐桌旁边吃饭,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晚餐。看来,老獾为他俩真花费了不少心思。鼹鼠、河鼠这一天都没吃顿像样的饭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此时,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好吃的,都不知道先吃哪个好了,每样食物看起来都那么诱人。生怕吃了这样,别的就会自己长腿跑掉了!于是,他们争先恐后、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连话都顾不上说。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当他们终于慢慢开口时,又因为嘴巴里塞满了食物,说起话来也十分别扭。幸好,老獾通情达理,对这样的事情毫不介意,无论他们是否把胳臂肘撑在桌上,是否狼吞虎咽地吃东西,是否张开嘴同时吃饭、说话,他都不在意。他自己不喜欢社交活动,也不会过多地关注别人在社交活动中的言行,他认为这些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当然,我们心里都明白,老獾为人处世的方式太偏激了。大家都是社会大家庭中的一员,每个人之间都息息相关,怎么能关起门来过日子呢?不过,眼下不是向老獾解释社会行为标准的好时候,因为要说通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我行我素的人,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少太费时间了。)老獾坐在桌子一端的扶手椅上,仔细地听鼹鼠、河鼠讲他们坎坷的经历,还时不时地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点点头附和着。无论他们讲什么,老獾都不会感到诧异或震惊,或者以一副长辈的姿态告诫他们“我早就这样告诉过你们”“我原来不就是这么说的嘛”,也不会强行命令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老獾的善解人意令鼹鼠对他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这顿晚饭吃了很长时间,鼹鼠、河鼠都吃得好饱,都快把肚子撑破了。此时,他们围坐在暖和的壁炉旁边,看着炉火发出熠熠红光,不由感慨,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啊!处境安全,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在外面挨饿受冻,还能享受这么美味的晚餐,无拘无束地坐在这里聊天,真是太满足、太开心了。
他们只是随便聊天,并没有什么固定的话题,但是大家都很高兴。闲聊一阵以后,老獾亲切地说:“好了,给我说说河岸上的情况吧,你们那边有什么新鲜事吗?对了,癞蛤蟆最近日子过得怎样?该不会又迷上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了吧?”
“唉,老獾,真让你说对了。癞蛤蟆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河鼠神色严峻地说。鼹鼠蜷成一团,缩在高背椅子上,烤着火,脚后跟翘得比头都高,脸上也极力摆出悲伤的神色。
河鼠继续说道:“最近,他买了一辆豪华的大汽车。几乎整个河岸上的人都知道了。明明不会开车,非要逞强。结果,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
听说他上星期又出车祸了,而且撞得很厉害。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说,要是雇一个人品正直、训练有素的动物为自己开车,该多省心。把一切交给他,就万事大吉了。他那么有钱,又不缺那点雇用司机的花费。他每次花在处理交通事故上的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可他偏偏那么死心眼儿,谁劝都不听,总是把自己当天才,天生的驾驶员,这么一来,车祸多了,罪也受大了。”
“像这样的状况有多少次了?”老獾沉着脸问。“你是说他出车祸的次数,还是买车的次数?”河鼠问,“噢,算了。反正对癞蛤蟆来说,都是一回事。这都是第七次了。他有一间车库,你还记得吧?哼,那里面堆满了汽车的碎片,就是先前那六辆车的残骸,都快堆到天花板了。这个说法一点都不夸张,每辆汽车都被撞得面目全非,每块碎片都比你的帽子小!可想而知,撞得有多惨了。”
“他现在是医院里的‘常客’,都住过三回院了,更别说他那些罚款了,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算起来都吓人。”鼹鼠插嘴说。
“是啊,这又是一件麻烦事,”河鼠接着说,“我们都知道癞蛤蟆有钱,可他也不是百万富翁呀。哪禁得起又是罚款又是赔偿又是住院的折腾呢?!他开车的技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开起车来不管不顾,完全把法律、规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如果他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不是送命就是破产。老獾呀!咱们都是他的朋友,难道不该帮帮他吗?”
老獾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然后严肃地说:“亲爱的鼠儿,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是很想帮癞蛤蟆,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河鼠、鼹鼠都明白老獾说的话,也都理解他的苦衷。因为动物界规定,冬天是一个清闲的季节,所有动物经过前一段时期日日夜夜的辛勤劳动,每一块肌肉都受到严峻的考验,每一份能量都被用到极限,已经疲惫不堪。所以,很多动物都会利用冬天好好放松自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闭门不出,恢复体力。所有动物或者昏昏欲睡,或者已经进入冬眠期。他们不会去参与任何耗费体力的活动,哪怕这项活动是惊天动地的英雄壮举。
“好吧,先这样!”老獾继续说,“不过,我向你们保证,等冬天过去,黑夜越来越短、白天越来越长的时候,人们肯定睡到半夜就醒了,就会很想做点事情。那时候就可以了,你们应该明白我说的话。”
河鼠、鼹鼠认真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看到他们心领神会,老獾非常欣慰,接着说:“是的,等新的一年到来,你、我还有这位新朋友鼹鼠,咱们可要好好管一管癞蛤蟆,不能让他再这样胡闹了。我们要让他恢复理智,必要的话,要对他进行强行管制,哪怕使用武力。咱们得让他变成一只理性的癞蛤蟆,还要--喂,河鼠,你怎么睡着了!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河鼠听到老獾喊他,一个机灵就醒过来了,赶紧说:“没睡着,没睡着。一直听您说呢。”
鼹鼠笑着打圆场:“从吃了晚饭以后,他都睡着两三回啦。也难怪,今天为了我,确实够他折腾的,还挨饿受冻。”老獾听后也赞同地点点头。然而,鼹鼠却很精神,还有些莫名的兴奋,连他自己也说不上原因。其实,这一切都归结于鼹鼠生来就在地下生活,是真正的“土生土长”的动物。
老獾的住宅正合他的心意,所以他觉得和在家里一样舒服。而河鼠不一样,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窗户敞亮的房子里,而且窗外就是河流,微风习习,空气自然清新舒畅,而老獾这里,空气不流通,几乎处于静止状态,难怪河鼠会很容易感到困乏。
“好吧,现在确实晚了,你们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老獾一边说,一边起身去拿平底烛台,“你们俩跟我来,我领你们去睡觉的地方。明天不用早起,好好睡个懒觉吧。早餐随时都有。”
鼹鼠、河鼠跟着老獾来到一间长长的房间,一半像卧室,一半像贮藏室。像卧室的半边摆着两张小床,很整齐很干净,让人看着很舒服。床上铺着的被褥虽然粗糙,但是闻着却有股可爱的熏衣草香味,而且摸起来很柔软,十分招人喜欢。像贮藏室的半边则堆满了老獾的过冬贮备品,苹果、萝卜、土豆、干果、蜂蜜什么的随处可见。
鼹鼠和河鼠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把身上的衣服脱掉了,心满意足地钻进了被窝。
按照善良的老獾的嘱咐,疲惫困乏的鼹鼠、河鼠第二天一直睡到很晚才起床。等他们下楼吃早饭的时候,他们看到,厨房里已经生起很旺的炉火,还多了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两只小刺猬。此时,他们正坐在餐桌旁的板凳上,端着木碗吃麦片粥。两个小家伙一看见他们进来,赶忙放下手中的勺子,起身站起来,朝他们恭恭敬敬地鞠躬。
“好了,好了,见面了就都是朋友,你们别这么客气。赶紧坐下继续吃饭吧,”河鼠高兴地说,“对了,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吗?你们是不是也在雪地里迷路了?”
“是的,先生,”年龄大一点儿的刺猬毕恭毕敬地说,“这个是我的小弟弟--比利。我和小比利正在雪里摸索着路去上学。本来我们不想去。可是妈妈非要我们去,谁知道会赶上下雪呢,实在太倒霉了。所以,我们就迷路了。小比利年纪小,胆子也小,都吓哭了。最后,幸好来到老獾先生家的后门,所以就大着胆子敲了敲门,大家都知道,老獾先生是一位大好人!他把我们领进来,给我们烤火,还给我们做吃的。”
“哦,原来是这样。”河鼠一边说一边为自己切下几片薄薄的腌肉,鼹鼠也往锅里放了几个鸡蛋。
“对了,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雪还没有停吗?你们别总叫我‘先生’,听着怪别扭的。哈哈。我是河鼠,旁边这位是我的朋友鼹鼠。”河鼠说完,鼹鼠向他们友好地笑了笑,表示问候。两只小刺猬也会意地点点头。“啊,外面的情况糟透了,雪一直不停,简直深得要命,”刺猬说,“你们两位先生,今天可出不去了。”
“对了,老獾先生去哪儿了?”鼹鼠一边在火上热咖啡一边问。“老獾先生在书房呢。他说今天上午会有很多事情处理,不要别人打扰他。”刺猬回答说。
听完刺猬的解释,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其实,就像我们在前面提到过的一样,一年当中分为两个阶段,在前半年过着极度紧张、忙碌的生活,后半年则会处在睡眠或半睡眠状态,在休息的时期内,如果家里有意外之客造访,或者你总有事情要做,那么你总不好意思推脱说自己想睡觉吧。这样的话说多了,会让客人尴尬甚至厌烦。几只动物心领神会,老獾一定是饱饱地吃过早饭以后,回到书房,靠在一张扶手椅上,跷起二郎腿搭在另一张扶手椅上,脸上蒙着一条红手帕,像往年一样,“忙”着休息去了。
这时候,一阵很急、很大的敲门声从前门传过来。而河鼠正津津有味地享受着自己制作的黄油烤面包,吃得满嘴流油,于是就请小刺猬比利去看看是谁来了。没过多久,大厅里响起一阵跺脚声,比利回来了,还把水獭带回来了。
水獭一看见河鼠,立刻激动地扑到他身上,从后面搂住他,热情地向他问好。
“快放开!都要被你勒死了!”河鼠把塞得满满的饭菜喷得到处都是,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小爪子胡乱地挥动着又喊又叫。
水獭把爪子从河鼠身上松开,兴奋地说:“看,我猜得没错吧。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在这儿。今天一大早我就去河边了,人们在那里急得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大家都说,河鼠已经失踪一个晚上了,鼹鼠也没在家。他们肯定遇到什么麻烦了。大雪把你们的脚印全盖上了。人们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你们。但是我知道,无论是谁,只要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十有八九都要来找老獾帮忙。然后,我就想,与其在河岸上白白着急,倒不如来老獾这里碰碰运气。就算在这儿找不到你,也能请老獾出个主意。所以,我就穿过野树林,冒着大雪,直奔这儿来了。”
“哎呀,你都想不到,外面的天气可好啦,已经放晴啦!过雪地时,太阳刚刚升起,阳光洒在黑色的树干上,树都会发光了。我一个人走在静悄悄的林子里,树枝上时不时地掉下来一团团雪,‘噗’的一声,吓得我拔腿就跑,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一夜之间,雪城、雪洞、雪桥、雪台、雪墙全都冒出来了。依照我的性子,要不是急着找你,我非和它们玩儿上几个钟头不可。”水獭接着说。
“还有,在很多地方,大雪把一些粗大的树枝都压断了,知更鸟倒是神气活现、蹦蹦跳跳的,好像这些都是他们的‘杰作’。一行毫无队形的大雁,歪歪扭扭地从头顶上穿过去,落入灰蒙蒙的天空里。几只乌鸦在树梢上打了几个转儿,挑着眉毛看了看地面,然后拍着翅膀,不屑一顾地飞回家去了。在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动物,可尽是一些头脑不清醒的动物。不然的话,我也能打探点消息啊。在野树林里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在树桩下面碰到了一只兔子,看上去傻里傻气的,他正坐在那里用爪子洗脸呢。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背后,然后”啪“地一下,把一只前爪用力打在他肩上,差点没把他吓死!他被我吓傻了,怎么叫都没反应。最后,我只好使劲儿拍他脑袋瓜子,他才恢复神智。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从他嘴里套出消息。他说,昨天晚上,他们当中有人看见鼹鼠在野树林里,还很慌乱的样子。然后,兔子家族的成员几乎都在嚷嚷,说河鼠的好朋友鼹鼠遇到难事啦,他在野树林里迷路了,然后,大伙儿都出来追逐他,赶得他团团转。‘既然看到他遇到麻烦了,那你们怎么不搭把手呢?’我问那只兔子,‘虽然你们没有受到老天的垂怜,得到一副好脑子,但是,你们没有质量优势也有数量优势啊,加起来也有成百上千个,而且一个个长得圆滚滚的,肥得都能流出油来。而且,你们洞穴里的地方也不小,可以把他领进洞,至少能让他有个安全舒适的地方歇歇脚吧。’‘你没有开玩笑吧,你说让我们帮助他?就凭我们这群兔子?’听到这里,我的气不打一处来,我又给了他一记耳光,也没和他再扯下去,扔下他走了。虽然没有得到你们的确切消息,但是好歹从那只笨兔子嘴里知道鼹鼠来过这里。当时,我还在想,如果能再遇上一只兔子,也许还能多打探到一些消息,或者多给他们一点教训。”
“那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吗?”提起野树林,想到昨晚的一切,鼹鼠不禁毛骨悚然,怯生生地问。
“害怕?”水獭哈哈大笑起来,一口闪亮坚实的白牙显露无疑,“他们谁敢碰我一下,我一定饶不了他,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可!好鼹鼠,快给我煎几片火腿吧,我一路上都没吃东西,现在都快饿死了。我都好久好久没见到河鼠了,有一肚子话要和他说呢。”
善良的鼹鼠切了几片火腿,嘱咐刺猬去煎,然后继续吃自己的早饭。水獭和河鼠这两只动物好像阔别很久的老朋友,凑在一堆,叽叽喳喳地讲起了他们河上的行话。两个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就像那河水一样,滔滔不绝。
刺猬把一盘煎火腿端上来,不一会儿就被水獭一扫而光了,然后又让小刺猬添一盘新的上来。这时老獾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揉着眼睛进来了,他像平时一样,和他们简单地打招呼。“快到中午了,”他转身继续对水獭说,“水獭兄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今天早上天气这么冷,你一定饿坏了。”
“是啊!”水獭连忙回答,说话时还冲鼹鼠使了个眼色,“看到两只小刺猬狼吞虎咽地把煎火腿填进自己的肚子里,让人看得都流口水了,连肚子都跟着叫起来了。”
听到水獭这样说,两只刺猬都不好意思了,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来看着老獾先生。其实,他们并不像水獭说的那样。两个小家伙早上只吃了点麦片粥,然后就听了鼹鼠的话忙着给水獭煎东西吃,现在又觉得饿了。但让水獭这样一搅合,却不敢开口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贪吃的小鬼头赶紧回去找妈妈吧,要不然她该急坏了。”老獾慈祥地说,“我找人送送你们,为你们带路。今天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临走的时候,老獾分别给了每只小刺猬六便士铜钱,还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的脑袋。两个小兄弟恭恭敬敬地挥了挥帽子,敬了一个军礼,和老獾告别。
把两只小刺猬送走以后,几只动物都围着长桌坐下来吃午饭。鼹鼠挨着老獾先生坐,河鼠和水獭坐在一起,两个伙伴还在绘声绘色地讲着他们河上的行话,根本没把其他的事情放在心上。鼹鼠借这个机会和老獾聊了起来,他对老獾倾诉,在这里住得非常舒服,非常自在,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确实是这样的,”鼹鼠温和地说,“常年在地底下生活的动物一旦回到地下,就会有一种安全感,觉得特别踏实。好像外界的事物都和自己隔绝了一样,更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倒霉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在地下,你完全是自己的主人,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也不用管别人做什么,你可以只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地面上的事情还是老样子,你可以随它们去,根本不用理会它们。而且如果愿意参与的话,还可以随时上去。”
老獾冲他微微一笑,表示赞同:“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他回答,“地下比地上安全、安静、太平。不会有喧闹,也不会有争吵。如果哪天你的想法变了,觉得地下的空间小了,你也可以向上发展,扩大地盘。只需要动手挖一下、扒一下就可以了!如果你嫌房子太大,觉得空空荡荡的,那就更好说了。只要堵上一两个洞就可以了!没有建筑工人来吵你,没有小商小贩来闹你。更重要的是,住在地下不会受到天气的影响。你看河鼠的家,一旦发起洪水,洞里就会灌进一两尺深的河水。然后,他就会立刻搬家,另外找别的房子住,既不舒服,也不方便,而且还要付那么高的租金。再来说癞蛤蟆。癞蛤蟆家--蛤蟆宫,的确没得说,作为一幢房子,它在这一带是数一数二的。可是,很多时候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万一着火了呢?万一刮风了,把屋瓦都掀掉了呢?又或者屋墙倒塌了,裂缝了,或者窗户玻璃被打破了,那么癞蛤蟆要到哪儿去呢?要是屋里灌冷风,癞蛤蟆怎么办?从我个人而言,我是最讨厌冷风的。在地上到处走走逛逛,暂时住一段日子,还是可以的。可是长期住下去,我是真受不了啊。所以,无论在地上逗留多久,最终还是要回到地下,回到自己家里,在自己家里待着才是最舒服的。这就是我对家的观念!”
鼹鼠打心眼儿里赞同老獾的话,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倒是有不少共同话题。老獾也对鼹鼠更有好感了。“等咱们吃过午饭以后,我领你到处转转,好好参观一下寒舍。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地方的。我相信你对家庭建筑的品位。”老獾愉悦地说。
吃过午饭,河鼠、鼹鼠坐到炉前,激烈地争论起关于鳝鱼的问题。这时候老獾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笼,叫鼹鼠跟着他走。穿过大厅,他们沿着一条主要的通道走了下去。灯光摇曳,鼹鼠在灯光的映衬下,看到两边都有大大小小的房间,小房间小巧玲珑,可能是用作储藏室的;大房间宽大气派,就像癞蛤蟆家的宴会厅。一条与通道垂直的小过道把他们领进了另一条长廊。长廊两边同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房间。整体看来,这座建筑规模庞大,枝杈繁多,通路狭长、幽暗,穹顶坚固、美观,每间储藏室都存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石柱、石梁、拱门、石路面到处都是。鼹鼠看得眼花缭乱。“天哪,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老獾,你哪来的时间干这么多事呢?你太厉害了!”鼹鼠惊叹道。
听了鼹鼠的话,老獾淡淡地说:“如果我真干了这么多事情,那的确了不起。可实际上,我并没有刻意去做这些事情。我只是按照个人需要,打扫通道和居室而已。周围一带有很多这样的洞穴。”看着鼹鼠迷惑的神情,老獾继续解释道,“我的话有些难以理解,是吧?没关系,我慢慢解释给你听。事情是这样的:在很久以前,这里并没有野树林,而是一座城市,里面住满了人,就在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盖房子、设马厩、摆宴席、做生意。人类在这里生活、走路、说话、睡觉、干自己的事情。他们从这儿骑着马去打仗,或者赶着马车去做生意。人类很强大,很富有,而且极为聪明。他们善于建筑,盖的房屋经久耐用,因为他们以为这座城市会永远存在。”
“那么后来呢?那些人怎么样了?他们的城市又怎么会变成现在的野树林呢?”鼹鼠急切地问。
“真实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老獾说,“人们总是来来去去。来的时候大兴土木,繁荣兴旺,离开的时候拉家带口,只剩下一片凋零。可是,我们和人类不一样。很久以前,在那座城市出现的时候,獾也存在了。人们来了又走,可是我们始终留下不走。原来有老獾,现在这里还是有老獾。我们獾是坚韧不拔的,一旦认定一个地方,就会长期居住下去。也许,我们也会迁出去一段时间,可我们会耐心地等待,过一段时间之后又会迁回来。永远是这样。”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人类离开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鼹鼠问。
老獾接着说:“人类走了以后,强劲的大风和连绵不断的雨水日复一日地侵袭这里。当然,我们獾可能也多多少少地起了一点儿作用。总之,在自然环境和动物的双重作用下,这座城市慢慢下陷,久而久之就一点一点地坍塌了,变成废墟,直至最后消失。后来,陷在地下的种子就长成树苗,树苗再一点点往上长,变成大树。荆棘和蕨类植物也加入进来。地面又渐渐地重新升高。树叶也在地上越堆越厚,遮盖了整座城市。冬天涨潮发水,溪流携带大量泥沙,在这里沉淀淤积,覆盖了地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家园就这样形成了,于是我们搬了进来。在我们头上的地面上,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然后,其他的动物也过来了,大家都看中了这块地方,在这里建巢筑窝,纷纷定居下来,繁衍兴旺。动物们太忙了,他们没有时间为过去烦恼,也没有空闲为以后操心。他们一向按照自己的喜好生活,不会想太多,只是把握当下。他们当中有一些人过得好,有一些人过得坏,更多人过得不好不坏,至于是谁,就不便明说了,毕竟这是人家的事情。这地方起伏不平,布满了丘陵和洞穴。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或许将来有一天,人类会再搬来这里居住。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总之,现在野树林里已经住满了动物,世界之大,无所不包。任何生物的存在都是合理的,也正是因为这些各色各样的生灵,世界才更加丰富多彩。我想,你现在对他们也肯定有些了解了吧?”“是这样的。”鼹鼠说完,不禁打了个哆嗦,回想起野树林的情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好了,好了,别害怕,”老獾轻轻地拍了拍鼹鼠的肩膀,温和地说,“这是你第一次和他们接触。其实,他们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坏。毕竟,咱们要生活,别人也要生活嘛。只是各自的生活方式不同而已。不过别担心,明天我会出去和他们打好招呼,这样,他们以后就不会为难你了。在这个地区,只要是我的朋友,他可以去任何地方,而且不会碰上任何麻烦。如果谁要阻拦的话,我可要好好问个究竟!幸好,大家都很给我面子。”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等老獾带着鼹鼠再回到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河鼠在大厅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一副神情不安的样子。河鼠一直住在河岸,所以对地下的环境非常不适应,下面的空气使他感到非常压抑,心情也十分烦躁,也可能是真的担心,害怕如果自己总不回去的话,那条河就会偷偷跑掉。他把外套穿上,在腰带上挂了一排手枪。看见鼹鼠回来,连忙对他说:“鼹鼠,赶紧准备准备,咱们要出发了。得趁着白天的时候快点儿回去,否则到了晚上,路就更不好走了。咱们不能再留在野树林里过夜了。”
“亲爱的鼠儿,就算是赶夜路,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水獭大无畏地说,“我和你们一起走。我对这里太熟了,这地方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要是有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敢找麻烦,他就尽管来试试看,看我不揍得他满地找牙。”
“河鼠,你不用烦恼,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心坐下来,等会儿再走。”老獾心平气和地说,“我这里的地道比你想象得要长。还有许多避难孔,有好几个方向都可以直接通到野树林的边缘,只是我不想泄露给外人而已。你们要是真想走,可以抄一条近路出去。保证你在天黑之前能够安然无恙地走出野树林。”
尽管老獾这样安慰河鼠,河鼠还是不放心,急着回去照看他的河。老獾没有办法,只好打起灯笼,送他们出去。
老獾举着灯笼走在前面,带他们走进了一条又潮湿又气闷的地道。地道弯弯曲曲的,深不见底。有的地方呈拱形,有的地方是在坚硬的岩石上挖凿出来的。他们在地道里面走了很长一段路,似乎有好几里长,耗费了不少体力。最后,透过悬在隧道出口乱蓬蓬的草丛,终于看到了零星的曙光。老獾迅速地把他们推出洞口,匆忙地和他们说完再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用藤蔓、荆棘和落叶把洞口藏好,尽可能地让人看不出一点痕迹,这才放心地转身往回走。
河鼠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野树林的边缘。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幽深、静谧。一行行黑黝黝的树篱给田野镶了一道道黑边,在雪地的映衬下泛着白光。再往前看,远远就能望见那条久违的、可爱的河;身后是岩石、荆棘和树根,杂乱无章地堆砌在那里。
冬天的太阳红彤彤的,在地平线上悬垂着。水獭熟悉所有的道路,主动承担起向导的职责。在水獭的带领下,他们沿着一条直线,向远处的一个栅栏门口走去,停下来在那儿休息。他们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座茫茫的野树林被覆盖在一望无际的白雪之下,显得那样茂密、恐怖、阴森,令人心惊胆寒。他们立刻转身,把那片恐怖的景色抛在身后,急急忙忙地往家赶。向熟悉的火炉奔去,向窗外那条欢快的河流奔去。他们对河流的性情再熟悉不过了。他们坚信,河流绝不会像野树林那样,它一定不会做任何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事情。
鼹鼠的脚步更快了,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家里去。他迫切地渴望见到自己熟悉和喜爱的事物。直到这时候,他才清晰地意识到,他生来就是一只在耕地上和树篱上活动的动物,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是耕作的田地和篱笆,是地里的田埂和喧闹的牧场,是夜晚幽静的小径和人们精心料理的花园。至于什么严酷的环境、和自然顽强地斗争、非凡的忍耐力……就让别的动物去承受吧。自己应该活得理智一些,老老实实守着这片天地,过现世安稳的小日子就好。这片乐土是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地方,这里充满种种探险和奇遇,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一辈子活在其中,尽情地享受其中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