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点让豹子快乐,犄角是水牛的骄傲——
要干干净净,强壮的猎手有光洁的外表。
如果你发现小公牛能把你顶倒,浓眉的公鹿也敢抵角,你用不着停下活计来告诉我们:我们十年前就知道。
不要欺压新来的小伙伴,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同胞,尽管他们又小又胖,但没准他们是大熊妈妈的宝宝。
“谁也比不上我!”头次捕杀猎物的小崽子就是这么骄傲;但是丛林很大,小崽子很小。让他们安安静静,好好思考。
——巴鲁的格言
毛格利跟巴鲁学法律
这里所讲的一切,都发生在毛格利被赶出西奥尼狼群之前,当然也就在他自己向老虎谢尔可汗复仇之前。那是巴鲁教他丛林法律的日子。这只高大、严肃的老棕熊很高兴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学生。因为年轻的狼只是从丛林法律中学一点能够应用到他们自己的群体和部落的东西,他们只要一能重复几句捕猎歌,就赶紧跑开了:“走路脚步轻轻没动静,黑暗当中眼睛也能看得清,呆在窝里能够听风声,尖尖的白牙认分明。这些都是好标记,除了可恨的豺狗塔巴克,我们都是好兄弟。”可是毛格利是人的小孩子,需要学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有时黑豹巴赫拉会穿过丛林闲荡过来,看看他的宠爱的小家伙学得怎么样了,当毛格利向巴鲁背诵一天的功课时,他就把头靠在树上,嘴里发m呜呜的满意的声音。这个孩子爬树能够像他游泳那样好,游泳又能够像他奔跑那样好,于是法律老师巴鲁就教给他树林和水中的法律:怎样区别腐烂的树枝和好树枝;在地面上五十英尺高的地方遇到蜂窝时,怎样彬彬有礼地和野蜂们打招呼;如果中午打扰了在树枝上休息的蝙蝠芒恩,该向他说些什么;在跳进水塘之前,怎样向里面的水蛇发出警告,免得一头扎进他们当中。丛林居民没有一个是喜欢被打扰的,他们时刻准备着向任何一个闯入者发起攻击。然后,巴鲁还教给毛格利“新来猎手的招呼”,丛林里的居民,任何时候到自己的领地之外的地方去打猎,都必须大声重复这种招呼,直到听到回答。这种招呼的意思,翻译出来就是:“请让我在这里打猎,因为我饿了。”
回答是:“打猎是为了猎食,不是为了取乐。”
光是这些你就能知道毛格利得用心学会多少东西,同样的事情得重复说上一百多遍,这可让毛格利越来越厌烦了。一天,毛格利挨了巴鲁轻轻一巴掌,一赌气就跑了。巴鲁对巴赫拉说:“人的小孩子毕竟是人的小孩子,他必须学会丛林法律的全部内容。”
“可是你想想他才多大呀,”黑豹说道。要是按照他的方式,他肯定早就把他宠坏了。 “他的小脑袋怎么能装得下你的长篇大论?”
“丛林里有什么东西因为太小就能保证不被杀掉吗?没有。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教他这些东西,为什么在他忘记了的时候要打他;不过打得很轻。”
“很轻!你知道什么叫很轻吗,老铁脚?”巴赫拉嘟嘟囔囔,“他的整张脸都被打伤了,还很轻。呃。”
“我爱他,他就是被我打得从头到脚都是伤,也比因为无知而受到伤害好些,”巴鲁非常真诚地回答道, “我现在正在教他丛林的主人语言,这能够保护他不受鸟、蛇类和所有四条腿的捕猎动物——他自己的那群狼当然不算在内——的伤害。只要他能记住这些话,他在整个丛林中都能保护自己。这还不值得挨上轻轻的一顿打吗?”
“哦,那也当心点,别把这人的小孩子给打死了。他可不是树干,能把你的粗爪子磨尖。不过,主人语言是些什么东西?
我不是要打听,只想帮点忙——”巴赫拉伸出一只爪子,欣赏着钢蓝色的、锋利的凿子一般的爪尖, “——所以我还是想知道一点。”
“我叫毛格利来,他会说给你听——如果他愿意的话。来吧,小兄弟!”
“我的脑袋嗡嗡的,就像一棵飞满蜜蜂的树,”一个闷闷的、低低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上传来,毛格利沿着树干溜下来,气嘟嘟的样子,溜到地上的时候又加了一句,“我是为巴赫拉下来的,不是为你,又胖又老的巴鲁!‘’
“对我来说都一样,”巴鲁受到了伤害,感到伤心,但他还是说道, “告诉巴赫拉我今天教给你的丛林的主人语言。”
“对哪些动物的主人语言?”毛格利问。他很高兴能显露一下, “丛林有很多很多的语言,我都知道。’:“你知道的只是一点点,不是很多。你看,巴赫拉,他们从来不知道感谢他们的老师。没有一只狼崽子回来对老巴鲁的教诲表示感谢。那你就说说捕猎动物的语言吧——伟大的学者。”
“我们同出一条血脉,你和我。”毛格利说。接着他背出了熊重点强调的所有的捕猎动物通用的话。
“很好。现在说鸟类的主人语言。”
毛格利复述出来,还在句子的末尾伴随着鸢的唿哨。
“再说对蛇类的。”巴赫拉说。
回答是惟妙惟肖的咝咝声,没法描述。毛格利双脚朝后踢起,拍着巴掌为自己喝彩,又一下子跳到巴赫拉的背上,斜向一边坐着,敲鼓一样用脚踢打着黑豹光滑的肚皮,同时对着巴鲁做出他能够想得出的最难看的鬼脸。
“好了——好了!还值一顿打,”棕熊温和地说, “总有一天你会想到我的。”接着,他转到一边,告诉巴赫拉:他是怎样恳求海斯从他那里得到主人语言的,海斯是一头野象,这一类的事情他都知道;海斯又是怎么把毛格利带到一个水塘中,从水蛇那里学到了蛇的语言,因为巴鲁自己发不出蛇的声音;毛格利现在又是多么理所当然的安全,在丛林里不会出事,因为不管是蛇、鸟,还是野兽都不会伤害他。
“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巴鲁说完了,拍着他那毛茸茸的大肚皮,非常得意。
“除了他自己的部落,”巴赫拉压低声音说道。接着他又大声向毛格利喊起来:“当心我的肋骨,小兄弟!你这么手舞足蹈的干什么?”
毛格利一直想让他们听他说话,就拚命地拉扯巴赫拉肩上的毛,使劲地踢他,当巴赫拉和巴鲁两个终于听他讲时,他就用尖嗓门喊道:“这么说我得有自己的一伙,领着他们整天在树枝上穿来跳去。”
“这个新的蠢主意是什么意思,小梦想家?”巴赫拉问。
“是这么回事,往老巴鲁身上扔树枝和脏东西,”毛格利继续说道,“他们已经答应了我。啊!”
“呜!”巴鲁的大掌一下子把毛格利从巴赫拉的背上抓了下来,男孩躺在两只巨大的前掌之间,他看得出来,老熊是真的生气了。
“毛格利,”巴鲁说道, “你和邦达一洛格——那些猴子说过话了。”
毛格利看看巴赫拉,看看黑豹是不是也生气了。巴赫拉的眼睛就像两颗绿宝石那样冷冰冰的。
“你和猴子——那些灰猿——那些不守法律的家伙——那些什么都吃的家伙,混在一起。这太丢脸了。”
“巴鲁打了我的头,”毛格利说(他还躺在地上), “我就走开了,灰猿从树上下来,对我表示同情。除了他们之外没有谁关心我。”他轻轻地抽起了鼻子。
“猴子的同情!”巴鲁哼了哼鼻子, “那就好像是山间流水的安静不动,夏天太阳的阴冷凉快!接下来又怎么样了,人的小孩子?”
“接下来,接下来他们给我果子和一些好东西吃,他们——他们还把我抱到树顶上,说我是他们的亲兄弟,只不过我没长尾巴,还说将来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他们的头领。”
“他们没有头领,”巴赫拉说, “他们撒谎。他们老是撒谎。”
“他们非常友好,叫我再去。为什么我从来就没被带到他们当中去过?他们双腿站立,和我一样。他们不用硬爪打我。他们整天玩。让我起来!坏巴鲁,让我起来!我还要和他们一起玩。”
“你听着,人的小孩子,”巴鲁的声音像酷热的晚上的响雷,轰轰隆隆, “我已经教给了你丛林里各类居民的法律——除了住在树上的猴子。他们没有法律。他们是被遗弃的家伙。他们没有自己的语言,他们用的是偷来的话,他们躲在树枝上偷看,偷听。他们的方式不是我们的方式。他们没有头领。他们没有记性。他们说大话,唠里唠叨,做出一副大人物的样子,好像要在丛林里做大什么事情,可是只要有一颗坚果掉下来,就会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大笑一阵,把什么都忘了。我们这些丛林居民不和他们打交道。他们喝水的地方,我们不喝;他们去的地方,我们不去;他们打猎的地方,我们不在那里打猎;他们死的地方,我们不在那里死。直到今天之前,你听我说起过邦达~洛格吗?”
“没有。”毛格利低声回答。巴鲁说完话后,森林里特别安静。
“丛林居民不去说他们,也不去想他们。他们数量很多,邪恶,肮脏,无耻,他们还妄想,如果说他们有什么不变的妄想的话,就是要被丛林居民注意。但是我们不注意他们,即使当他们把坚果和脏东西扔到我们头上,我们还是不注意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坚果和小树枝就像下雨一样从树上飞落下来;他们听到空中的细树枝间传来咳嗽、嚎叫和愤怒的蹦蹦跳跳的声音。
“猴类是被禁止的,”巴鲁说, “被禁止和丛林居民打交道。
记住。”
“被禁止,”巴赫拉说, “可是我仍然认为巴鲁应该早就告诫你别跟他们来往。”
“我——我?我怎么能想到他会和这些脏东西混在一起?这些猴子!呸!”
又是一阵下雨似地扔东西,落到他们头上,他们两个拉着毛格利跑开了。巴鲁说猴子的那些话一点不假。他们生活在树顶,而动物们难得抬起头来,猴子和丛林居民几乎没有机会碰到一起。可是一旦发现一只生病的狼,或者一只受伤的老虎,或者一只熊,猴子们就会折磨他;他们会向随便哪一只动物身上扔木棍和坚果,为了取乐,为了引起注意。他们还会粗声粗气或者尖声尖气地叫出一些毫无意义的歌,邀请丛林居民爬上树和他们战斗,或者,他们自己无缘无故地就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战死的猴子就丢在丛林居民看得见的地方。他们总是眼看着就要选一个头领,制定自己的法律和规矩了,可是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去做,因为他们的记性不可能把一件事从今天记到明天,于是他们编造出一种说法,为自己做事有头无尾辩解:“邦达一洛格现在想到的,丛林居民要过好久才会想得到。”这么一说,他们自己就得到了很大的安慰。没有一只动物拿他们有什么办法,也没有一只动物理睬他们。这也就是为什么毛格利去和他们玩,他们那么高兴的原因,况且他们还听到了巴鲁是那么生气,就更加兴奋。
他们从来不想做更多的事情——从根本上来说,邦达一洛格从来不想做任何事情;但是他们当中有一个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十分高妙的主意,他告诉其他猴子说,把毛格利留在他们中间,是很有用的,因为他能把树枝编织起来挡风;如果抓住他,就可以让他教他们。毛格利作为一个砍柴人的孩子,自然地继承了各种本能,能够不假思索地用落下来的树枝造小房子。猴子们在树上看见了,觉得他的游戏真是奇妙无比。这一次,他们说,他们真的要有一个头领了,他们将成为丛林中最聪明的一族——聪明得使每一个别的动物都注意他们,嫉妒他们。所以他们就静悄悄地穿越丛林,一直跟在巴鲁、巴赫拉和毛格利的后面;而到了午睡的时候,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非常羞愧的毛格利,则在黑豹和熊之间睡下,下决心再也不跟猴子来往了。
毛格利被猴子劫走了
他记得接下来的事情是感觉到有一些手在摸他的腿和胳膊——硬硬的、有力的小手——树枝在他脸上划过,他睁开眼睛从晃晃悠悠的树枝上往下看,巴鲁低沉的吼叫惊醒了丛林,巴赫拉露出了每一颗牙齿跳上树来。邦达一洛格得意洋洋地嗥叫着,哄闹着到了更高的树枝上,巴赫拉不敢再跟上去。他们就喊叫起来:“他注意我们了!巴赫拉注意我们了。丛林里所有、的居民都羡慕我们的本领和我们的精明。”喊完就开始了飞荡。
猴子在树林里的飞荡是没有人能够描述的事情。他们有自己的通常的直路和岔道,有上坡的路和下坡的路,这些路都在离地面五十到七十甚至一百英尺以上,如果必要的话,他们即使在夜间也能飞荡自如。两个最强壮的猴子把毛格利夹在胳膊底下,带着他在树顶上跳荡飞跃,跳跃一下有二十英尺。如果他们空身,速度还可以加快一倍,但这个孩子的重量使他们落在了后面。毛格利头晕目眩忍不住想呕吐,瞥见地面离得那么远让他感到害怕,那在除了空气别无他物的上空进行的跳荡,每一次的急停急跃惊得他的心都跳l叶J了胸口,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禁不住欣赏这样的狂奔。护送他的猴子带他蹿上树顶,他感觉到树顶的细枝在他们脚下发出咔嚓的断裂声,正在弯下去,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咳嗽或者一声叫喊,他们向前或是向下飞去,手或脚挂住下一棵树的低一点的粗枝,飞荡又戛然而止。
有时,他目光越过寂静的绿色丛林,能够看出去几英里远,就像一个人在船桅顶上能够眺望大海一样;有时,树枝和树叶会抽打到他的脸上,他和他的两个卫兵差不多就要重新落到了地上。就这样,整个部落的邦达一洛格蹦跳冲撞大叫大嚷,带着他们的俘虏毛格利,沿着树上的道路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