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好好想想。在看见猎物和杀死猎物之间,等待不是好办法。你先去把他们都召唤到会议岩石来,我要告诉他们我肚子里的话。可是他们也许不会来——在新的交谈时间,他们也许把我忘了。”
“你就没忘记过什么吗?”灰兄弟趴在他肩上,急促地说。
他放下身子,疾驰而去,毛格利跟在后面,考虑着。
“丛林的主人要回人间去了!”
在其它任何一个季节,这个消息会把所有的丛林居民召集到一起,个个颈毛竖立,可是现在他们正忙着打猎、搏斗、杀生、唱歌。灰兄弟从一只动物跑到另一只动物那里,喊道:“丛林的主人要回人间去了!快到会议岩石来。”快快乐乐、满心热望的动物们只是回答道:“到了炎热的夏季他就会回来的。雨季还会把他赶回窝里。来和我们一起奔跑和歌唱吧,灰兄弟。”
“可是丛林的主人就要回人间去了。”灰兄弟重复道。
“咿——哇?难道新的交谈时间不比那样的事甜蜜吗?”
他们回答。所以,当毛格利心事重重地穿过那些记得清清楚楚的岩石,来到当年他被狼群大会接纳的地方,他发现那里只有四个狼兄弟、老得快瞎了的巴鲁,还有沉重冷血的卡盘坐在阿克拉的空座位上。
“你的踪迹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小孩子?”卡说,毛格利扑倒在地上,双手捧着脸, “哭吧,哭吧。我们同出一条血脉,你和我——人和蟒蛇。”
“为什么我没有死在红狗的爪子下?”男孩呜咽着, “我的力气从身上跑了,却并不是因为中毒。日日夜夜,我都听到有两种脚步声跟在我后面。我回过头去,好像有谁立即躲藏了起来。我到树后面去看,他不在那里。我喊,没有回答;可是好像有谁听见了,却忍住不回答。我躺下来,却并没有得到休息。
我完成了春天的奔跑,但并没有找到宁静。我洗澡,可是不觉得凉快。杀生让我恶心,然而我没有心思去搏斗,除非杀生。
红花在我身体里,我骨头里却是水——而且——我不知道我知道什么。”
“这还需要说吗?”巴鲁慢慢地说着,朝毛格利躺着的地方转过头去, “阿克拉在河边说过,毛格利自己就会把毛格利赶回人那里去。我也说过。可是如今谁听巴鲁的?巴赫拉——巴赫拉今天晚上在哪里?——他也知道。这是法律。”
“我们在冷窝相遇的时候…小孩子,我就知道这一点,”卡说,稍微转动了一下盘着的粗大身体, “人终究要回到人那里,丛林不赶他走也一样。”
四个狼兄弟互相望望,又望望毛格利,满脸困惑,却显得很顺从。
“这么说,丛林不会把我赶出去?”毛格利结结巴巴地问。
灰兄弟和另外三只狼怒吼起来:“只要我们活着,没有哪个敢——”巴鲁打断了他们。
“我教过你法律。让我来说两句,”他说道, “虽然我看不清我前面的岩石,我却能看得很远。小青蛙,走你自己的路吧;把你的窝建在和你是同一个血统的人群中间;可是如果需要食物,需要牙齿和眼睛帮忙,需要在夜间迅速传话,记住,丛林的主人,丛林听候你的召唤。”
“中部丛林也听候你的召唤,”卡说, “我可不是代表少数说话。”
“嗨——哎,我的兄弟们,”毛格利哭道,呜咽着伸出胳膊,“我不知道我知道什么!我不愿意走;可是我的双脚拉着我走。
我怎么能离开这样的夜晚呢?”
“不,抬起头来,小兄弟,”巴鲁又说, “这样去打猎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当蜂蜜吃光了,我们就要离开空空的蜂窝。”
“皮蜕下来之后,”卡说, “我们就不会再爬进去了。这是法律。”
“听着,我最心爱的小兄弟,”巴鲁说, “这里既没有什么语言,也没有什么意志能阻止你。抬起头来!谁会责问丛林的主人呢?当你还是个小青蛙的时候,我就看着你在那边的白色鹅卵石中间玩耍;巴赫拉,他以一头新猎杀的年轻公牛为代价赎买你,他也见过这情景。当年在狼群大会上检视你的动物只有我们两个还在,你狼窝里的妈妈拉克夏和狼窝里的爸爸一起死了,老狼群里的狼也都死了很长时间,你最清楚谢尔可汗去了哪里,阿克拉死在红狗堆里,要是没有你的智慧和力量,西奥尼的第二代狼群也会死在红狗群当中。这里什么也不会留下,只剩下一堆老骨头。你这不是人的小孩子要求离开狼群,而是丛林的主人改变他自己的道路。人按照他自己的方式行事,谁能过问呢?”
“可是巴赫拉和赎买我的牛,”毛格利说, “我不能——”
他的话被一声吼叫和下面密林里的冲闯声打断了,巴赫拉还是像以往那样灵活,健壮,令人望而生畏,站在他面前。
“就是因为这个,”他说着,伸出滴血的右爪子, “我刚才没有来。这是一次长长的捕猎,可是他现在躺在灌木丛里死了——一头两岁的公牛——这头公牛让你获得了自由,小兄弟。
所有的债都还清了。至于其它的,巴鲁说的也就是我要说的。”
他舔了舔毛格利的脚, “记住,巴赫拉爱你!”他大叫一声,跳了开去。在山脚下,他又发出了长长的、响亮的喊叫:“在新的道路上打猎好运,丛林的主人!记住,巴赫拉爱你。”
“你听见了,”巴鲁说, “再也没有什么了。现在就走吧;不过先到我身边来。噢,聪明的小青蛙,到我身边来!”
“蜕皮是很艰难的。”卡说。这时,毛格利抽泣不止,他的头靠在瞎眼老熊的身上,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巴鲁虚弱无力,挣扎着去舔他的脚。
“星星稀了,”灰兄弟抽着鼻子,吸着黎明的风,说道,“今天我们到哪里找窝呢?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走新的路了。”
这就是毛格利故事的最后结局。
送别歌
毛格利听到他身后的丛林里唱起这首歌,一直唱到他回到米苏阿的门口。
巴鲁:
为了他的缘故——他引导
一只聪明的青蛙走上丛林之路,
你要遵守人群制订的法律——
为了你瞎眼的老巴鲁!
不管干净还是肮脏,新鲜还是陈腐,
都当作踪迹来接受,
日日夜夜搜寻追踪,
不左不右正确无误。
为了他的缘故——他爱你
可胜过爱一切动物。
当人群让你受苦,
就说:“塔巴克又唱起来了。”
当人群让你害病,
就说:“谢尔可汗还得我再去杀戮。”
当刀子已经拔出就要拼杀,
继续遵守法律只管走你自己的路。
(根茎和蜂蜜,棕榈树和佛焰苞,
保护一个孩子免受伤害痛苦!)
森林和河流,风和树,
丛林的庇护伴你终生路!
恐惧下的蛋是愤怒~一
只有睁大眼睛才看得清楚。
眼镜蛇的毒不可去吸,
眼镜蛇的话更不能信服。
坦诚的交谈能召唤来力量,
力量的伴侣是谦恭礼貌的态度。
力所不及时不要猛冲,
腐烂的树枝不是借力之处。
吞吃牛羊要想想嘴巴的大小,
别眼睛贪婪却把喉咙噎住。
吃饱肚子就想睡觉?
先看看你的窝是否隐藏在深处,
别因为遗忘而出了差错,
引来杀手可要受害吃苦。
东西南北到处走,
洗干净皮肤把嘴巴闭住。
(坑洼、裂缝、蓝色的池水边,
追随他,中部丛林的动物!)
森林和河流,风和树,
丛林的庇护伴你终生路!
巴赫拉:
我的一生要从笼子里开始追述,
对人的特点我了解得很清楚。
以给我自由的破锁起誓——
人的孩子要当心他自己的那一血族!
不管是露水浓重还是星光淡淡,
都不要去走树猫那缠结错综的路。
聚集或者开会,打猎或者在家,
都不要向豺狗般的人要求和平互助。
当他们说:“来和我们一起舒舒服服。”
以沉默相对,别去搭理他们的招呼。
当他们求你一块去伤害弱者,
以沉默相对,别去搭理他们的招呼。
别学猴子吹嘘自己的本领,
打猎时要无声无息,悄悄猎捕。
不要让喊叫、歌唱、叹息
扰乱了你打猎行进的脚步。
(早晨的迷雾和黄昏时的光,
侍奉他,鹿的保护者们!)
森林和河流,风和树,
丛林的庇护伴你终生路!
三个动物(合唱):
你执着地踏上自己的路途,
走向我们害怕的门槛,
那里面的红花开得灿烂;
夜晚你躺在里面睡觉,
母亲般的天空被隔离在外边,
你该听到我们,你心爱的伙伴,经过门前;
黎明时你将醒来,
走向不能摆脱的辛苦劳作,
想起丛林你郁闷心烦。
森林和河流,风和树,
智慧,力量,谦恭礼貌的态度,
丛林的庇护伴你终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