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楚明在飞机上情况就有些危急,下了飞机立马由家里派来的车子送往了医院,经过医生的一番处理后,才得到缓解。
待情况稳定,一菲把行李运回自己的家中,洗个澡,换了身衣服,便又打车回到了医院。
“一菲,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没想到一菲这么快便从家里赶了回来,秦梅很是感动。
行程中楚明身体上出现的异常情况,把身为母亲的秦梅吓得不轻,到现在都还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一菲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阿姨,你回家休息吧,今天晚上我在这里陪他。”
秦梅固执地摇头,一菲只得再次请求:“阿姨,就让我在这不多的日子里好好陪陪他,好吗?”说罢,一菲扭头看了看病床上昏睡的楚明,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她再也没有了坚持的固执,秦梅伸手抱住一菲:“谢谢你!好姑娘!”
‘谢谢你,我无缘的儿媳!’行至病房门口,秦梅转身,对着一菲的身影,喃喃自语。
病房里有专门的陪护床,可一菲没有去睡,她坐在楚明的床边,趴在床沿守护着。她要他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能马上看到她,感受到她的存在,她固执地认为那样会让他安心,给他安全感。
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菲曾经硬拉着他看的那部老掉牙的《新白娘子传奇》,自一菲走后,陆林渐不记得他是第几遍年这张碟了。
一菲走了,这个他曾经住了多时的家,却突然间觉得它空了,比房子更空的,是他的心。身处在没有一菲所在的家里,无助而孤独同时侵袭着他,突然怀念起他们曾经一起看那部电视的情形,特意去一菲家里拿来了这张碟。当站在她家客厅看着沙发的位置,他们曾经相拥着看电视的那一幕,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物是人非,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可是人走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你当时那样对自己笑,还会不会多愁善感的问自己,‘林渐,你能体会到许仙的那种绝望吗?’。当初他无法明确回答她,毕竟凭空想像和感同身受是两码事,但现在他却正亲身体验着,体验着那种绝望带来的无助和痛苦。
眼前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放映许仙伤心欲绝地站在书桌旁,为他心心念念的娘子,画出已经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中娇容;将白素贞遗留在木梳上乱发,理成束为他们的儿子戴上;为夫妻二人生离死别般的分离,和襁褓中的儿子失去父母之爱而悲悲戚戚地吟唱、、、、、、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陆林渐却被电视中的情节牵动,早已泪流满面。在那个年代,许仙尚且还能以自己深刻的记忆,为心爱的女子画上一幅栩栩如生的肖像,而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和一菲在一起这么久,他居然连一张跟她在一起合影都没有。记得有一次他们去郊外,一菲兴致勃勃地请路人帮他们照相,可他却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原因只是因为他从来不喜欢照相。当时的一菲心里该多失落啊,原来他是一个那么固执,固执得讨厌的家伙。一菲和他在一起,应该迁就得很累吧,这一次,她任性地离开,终于不再迁就他了。
许仙的怀里还有儿子,那是她的娘子十月怀胎为他生下的儿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白素贞虽身陷塔中,却仍心系着她的官人,那个她深深爱着的白面书生;许仙虽寻妻无望,却还能为了她的娘子决然出家,期盼着将所修功德归于她,夫妻二人早日团聚。可是他呢?想到他的一菲,他只剩下满心的自责与愧疚,他从来没有理解过她,还做出了那样伤害她的事;一菲的心里对他,大概只有恨和怨吧,怨他的不解风情,恨他的狂暴,恨他粗鲁,恨他的野蛮;他不能没有她,他仍然深爱着她,他对她的爱绝不比许仙对白素贞的浅,可是他却不敢像许仙那样理直气壮地去追寻,去努力。家里打电话,让他带一菲回家吃饭的时候;奶奶总是追问,他是否求婚成功的时候;和曾扬他们一起吃饭,被问及为什么不带一菲来的时候;他借口说一菲去北京学习了,要去很久,每每这样撒谎的时候,他多么希望她真的是去学习了,那样他至少还能确定,她会回来,学习完了就回来,回到他的身边。
一菲呀,他的菲菲,电话关机,还特别强调叫他不要去找她,让他心情不好之时,不能开车。所有的情况她大概都想到了吧,想到他会想她,会拼命地拨打她的电话,会抑制不住想要去找她,会心情不好,连开车的时候也会心不在焉。可是,她有没有想到,他爱她,他无时无刻不在祈求上苍,期望得到她的原谅,期待着她回来,回到他的身边。他犯下的错,那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用一生的时间来赎罪吧!
抬头瞥见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显示快十二点,可是他却睡意全无。一菲在家的时候常常提醒他,十一点睡觉伤的是脸,十二点再睡觉伤的就是命了,所以她要他尽量在十点半左右睡觉。可是在这一点上她有时候还真没有做好榜样,当她投入到写小说当中的时候,她根本不可能去注意时间,晚上两三点睡觉的情况都有过。陆林渐不允许,她干脆把房门反锁,取消他踏进她书房的资格,这大概是一菲唯一在他面前耍任性的时候吧!
尽管明知睡不着,陆林渐还是起身往卧室走去,他天真地想:或许他努力一点,尽量听她的话按她的要求,她会感应到,会回心转意吧!
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神志异常清醒,往常这样的情况,他都会喝一小点酒,那样真的能帮助他很快地入睡。现在他却不会去那么做,以后他都不会那样做了,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虽不算是酒后乱性,但如果当时他没有喝酒,他就不会丧失理智到那一步,就不会对一菲做出那样的事,就不会把她伤得那样深了。
除了偶尔回家一趟,一菲的所有的时间都在医院里,店里她都只是在电话里交待,有小高和刘大哥他们在,她挺放心。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楚明,他的情况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一菲怕,怕他正好在她不在的时候,永远地离开,不再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楚明太虚弱了,特别是在一次次持续不断的咳嗽吐血之后,他几乎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菲只能静静地守在他身边,默默地陪着他。偶尔在他睡过之后精神稍微好一点,她就跟他一起回忆以前的事,大多数都是一菲在讲,他静静地听,然后时不时弱弱地插上一小句。
她说:“楚明,那时候真是奇怪,明明你每天都和我们一起玩的,为什么每次你考试的成绩都那么好,我却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呢?肖妮都已经够厉害的了,可是还是考不过你。”
他就会笑笑说:“只能说明天赋是很重要的。”
“是啊,和你比起来我好像真的很笨,可是你相信吗?我是我们村里的才女耶,从小到大,每学期结束之时我都有奖状拿回家,我们家里的墙壁上贴得满满的,全是我的奖状。爸爸给我和米伟一人归置一面墙,到最后我的那面墙都满了,可米伟的却只有一半。那时候去我们家串门的邻居亲戚,个个都羡慕我爸爸,有那么聪明优秀的一个女儿。记得我考上市里的高中时,爸爸说,我们家菲菲这要是生在古代,也算是考了一个秀才,三年之后,即便是中不了状元,也起码是个进士。可惜呀!我最终连个进士都没捞到,顶多也就算是一个落魄女秀才。”
“落魄了也不用怕呀,不是仍然是个女秀才吗?”善良的楚明啊,明知她只是说着好玩的,却还不忘记安慰她。
一菲看着他瘦骨嶙峋,却仍一脸清秀,忍不住问他:“楚明,你爸爸一定长得很好看吧,要不然你怎么会长得那么好看?你是像你妈妈多一些呢,还是像你爸爸多一些呀?”
“应该各有一点吧,我已经有些记不清爸爸的模样了。”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爸爸一定很帅,要不然你妈妈那么漂亮,怎么会嫁给他呢?又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帅气的儿子。唉,你这么善良,这么好,一定也是遗传了你爸爸的良好基因哦!”
秦梅偶尔碰到他们这样安安静静的细声聊天时,总会情不自禁地站在原地,不忍去打扰他们。楚明转院快一个月了,一菲就来陪伴了一个月,通过这段时间里的接触,她好像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这个姑娘重情重义,性格温和,人也长得挺清秀,难怪儿子会爱她如此之深。要是真能当她的儿媳多好,可惜今生已经没有了这样的缘份,她苦命的儿子,今生的福分太薄太浅,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生命就即将终结。
“一菲,你觉得阿姨这个人怎么样?”秦梅坐在一菲的对面,俩人分别守在楚明的左右两边,这些天,她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守护。
一菲将目光从楚明的身上转过去,诚恳地回答:“阿姨人长得漂亮,对人也很温和,作为一个母亲更是无可挑剔,我当然觉得阿姨您是很好的。”
“真的!”秦梅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那你做阿姨的干女儿,可好?”
“啊?”一菲没有料到秦梅会有这个想法,一时间有些意外。
秦梅笑笑说:“你看,阿姨生了两个儿子,可是没有女儿,通过这些天相处下来,阿姨觉得挺喜欢你,跟你挺投缘的。你又是明明、、、、、、”秦梅差点脱口而出,‘你又是明明最爱的女孩’,稍作停顿,“你又是明明的好朋友,做我的干女儿吧,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让我也享受一下有女儿的温暖,成全阿姨的心愿,好不好?”
“对呀,菲菲,我妈妈一定会很疼你的!”这个时候楚明也弱弱地开口了,不知他什么时候醒的,她们的话好像全被他听见了。
一菲看看楚明,又看看秦梅,点头答应:“好!”
就当是为了给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一份安慰,同时为一个不能再尽孝的儿子,完成一个心愿吧,因为他们都是那么善良,那么重情的人。
“真好!”秦梅激动地握住儿子的手,看向一菲,“那以后你就要叫我、、、、、、干妈了。”
“干妈!”一菲也同样抓住楚明的另一支手,看了他一眼,随即回头亲热地叫了出来,这一声‘妈‘她是代楚明叫的。
“好,好!”秦梅的眼角已经有了隐隐的泪渗出,当不成儿媳,当她的女儿也好,一菲把当干妈,她可以当一菲是亲身女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