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这个傻瓜，都已经气若游丝，却还在为她担心，还想着把力量给予她，他到底要为她操心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才会想到他自己？
一菲抓起他瘦得恪人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脸上，还好，还是那么有温度。
手掌碰触的实感，滴落于手指间眼泪的冰凉，逐渐将楚明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一菲来了，就在她的眼前，伸手可及。不再像那张相片上和梦里那般缥缈虚幻，只是她没有笑，而是在哭，眼睛红肿，让他好心疼。
“终究还是没能瞒过你！”他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红肿的眼皮，想要止住眼眶里不断往外冒的泪珠。
一菲伸出手指轻轻戳着他突起的颧骨，轻声埋怨：“为什么要瞒我？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脆弱？难道你认识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是坚强的米一菲吗？”
他虚弱地笑笑，眼皮微微往下垂，没有再说话，一菲将头埋在他的身边，感受着他的气息，她知道，他太累了，他需要休息。
吃饭的时间到了，肖妮拒绝了秦梅想要带她们上外面吃的好意，坚持按平时的习惯，要在楚明的病房里，陪他一起用餐。轻轻回到病房，展现在她们眼前的一幕是，楚明半睡半醒，一菲握着他的一支手，趴在床沿已经熟睡过去，眼睛上的红肿告诉她们，她刚才一直在哭。
饭菜摆好，一菲在洗手间里筹措好久，怎么办？总不可能带着口罩吃饭吧！在镜子里照了照，还好，嘴唇破裂的位置看起来没有早晨那么吓人了，自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好自食其果了！
看众人看向自己脸上的诧异目光，一菲故作轻松地解释：“咬牙可真是个不可小觑坏毛病，都带到梦里了，把嘴唇弄伤得差点没脸见人了。”
不管是真的相信还是假装相信，好在大家都没有再追问下去，把注意力转向饭桌了。
虽说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菲粒米未进，可在端起碗时，她却没有多少食欲。不过她还是故意做出吃得很香的样子，硬撑着吃了不少，其他人在她的情绪带动下，也很努力地吃着，包括楚明。多年的好朋友，这样子一桌吃饭的机会，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他们只想着吃一次，算一次。
天黑，一菲想要在病房里替秦梅陪护，肖妮也表示要一起，楚明却坚决反对，将她们赶到医院对面的酒店。他身体虚弱，脑子却不糊涂，这大半天的时间里，他早就注意到一菲状态不好了。
“妈，她们终于走了吗？”秦梅送一菲她们出去回来，楚明盯着门口急切地问道，说罢一阵猛咳。
这阵子，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吓人，秦梅焦急地跑过去，看他捂住嘴的纸巾上一小摊红得发黑的血。“怎么又吐了？今天不是都半天没咳了吗？”秦梅为儿子担心得眼泪止不住流，她知道，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可她却固执的不想承认。
咳嗽过后，楚明全身虚脱重新躺回床上，只因不想让一菲看到他这个样子，从吃完饭他就一直忍着，一直忍到现在。
酒店就在医院的正对面，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入住手续办得也非常快。距上一次见面已经一年多了，一菲和肖妮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趁此机会同床共枕一次，好好说说女孩之间的悄悄话。
“老实交待吧，你嘴唇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刚进房门，肖妮便开始拉着一菲坐在沙发上审讯起来。
早就知道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一菲装作很诚实的样子：“你放心，绝对是我自己咬的，这个验DNA我也不怕。”
“某人不老实，看来我只有打电话亲自向陆林渐同学证实了。”
“唉，别、、、、、、”看肖妮拿出电话真要拨的样子，一菲赶紧制止住她，不敢再打马虎眼，只得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供。
肖妮听完，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衣服领，随即又放开。不用察看都能想象得出，一菲身上定是伤痕累累，可是这样的事情谁又能评判得清，谁对谁错好像根本不可能有明确的答案，说到底大家都只不过是爱情的俘虏罢了。
“没想到，我一直奋力坚守的初夜，就这样以耍流氓的方式，被粗鲁的掠夺了！”一菲躺在沙发上，很平静的样子，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已经连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肖妮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开解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你也要理解，他是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而且不可否认，他亦是一个很爱很爱你的男人。大概任何男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况，都无法理智地对待吧，毕竟爱都是自私的。”
只有楚明，那个傻傻的可爱的男孩，才会为了爱而选择放手，选择在背后默默地承受默默地爱。这些话肖妮不想说，至少现在不想说，因为她不想一菲太难过，接踵而来的一切已经超越了她的承受力。
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林渐对她确实已经很够迁就了，这一点一菲心里很清楚，所以她一点也没有恨他。只是不恨不代表她能轻易的原谅他，在她心里有一道坎，要想跨越过去还需要时间。
“说说你的鸽子蛋吧，怎么样？想通了吗？”一菲突然坐起身，把话题转移到肖妮的身上，这些天忙得都没有好好关心过她，心里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呵呵！”肖妮笑得很轻松，一菲还以为她想通了决定接受求婚，没想到她却告诉她，她已经把鸽子蛋物归原主了。“为什么？”一菲不是反对，只是想听听她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肖妮记得，当她把戒指还给他时，他也这样问她，那个骄傲的男人大概根本没想到，一个追随了他这么多年的女人，居然会拒绝他的求婚吧！
想起他当时难以置信的表情，肖妮现在都有些想笑，她严肃地告诉一菲：“菲菲，记住，一个男人如果没有用心在爱你，那么他条件再好，甜言蜜语说得再多，你嫁给他都不会得到幸福的。根据我的直觉，我能断定陆林渐绝对是一个用真心爱你的男人，所以对于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希望你慎重对待，总之，我希望你幸福！”
临睡之前一菲还在担心，怕夜里做噩梦吓着肖妮，可是一觉下来，她居然睡得出奇的安稳，状态非常好。可能她是真的想通了吧，该来的总会来，她该想的就是怎样做好眼前，她决定了，在楚明最后的日子里，一定要陪在他身边，守护着他。
对于她的想法，肖妮挺支持的，人的一生很短暂，我们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些什么，但可以努力，尽量让自己的一生中少留下遗憾。
当她在医院说出自己的想法时，却遭到了楚明的反对：“你在这里陪我，你男朋友怎么办？你总不能抛下人家这样来陪我吧？”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他不想在最后的关头，给她和他之间的感情带来一丝的影响。
“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一菲笑笑，还故意开起玩笑，“若真有那么不懂事，那这样的男人嫁了也是受苦受难的命，还不如及早脱身呢！”
陆林渐懂事吗？好像还真是不太懂事，可她却根本没有想要脱身的想法，唉，看他以后的表现吧！
楚明拗不过一菲，最终决定提前回家，趁一菲和肖妮不在，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
“不可以，明明，你怎么能离开医院呢？”秦梅坚决不同意，楚明目前的情况她最清楚了，一旦离开了医院，她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明知道即使住在这里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但她是一个母亲，那是她十月怀胎生养的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给了他生命，却无法保证他健康长寿，她只想着能让他多活一天是一天。
母亲的难过楚明怎么会体会不到呢？可是他已经坚持不了了，活着都无法保证如何去行孝，这辈子注定无法回报她的生养之恩。只求来世，如果可以，来世他来做她的父亲，用尽一生的力量来呵护他的女儿，只有做她的父母，才能回报得了今生这份无私的母爱。
费力拉住母亲的手，楚明平静地说：“妈，我想回家，我不想死在这陌生的异乡。”
那个敏感的字眼顿时让母子二人泪雨泉涌，这么长时间以来，‘死’这个可怕而又残忍的字眼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他们，他们都绝口不提，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这注定是一个任他们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的结局。
秦梅妥协了，做父母的什么时候拗得过自己的孩子，从内心出发，她更舍不得让儿子死在遥远的异乡。她迅速在老家帮忙联系了一家医院，说服楚明回家后必须住进去，这是她最后的底限。
待一菲一行人将登机离开之时，肖妮也得回去上班了，临走之前和楚明郑重告别。他的老朋友啊，这一别可能是永生不见了，但他会永远活在她心中，他那种无私大爱的精神将影响着她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