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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05

在梦里,

我梦到的,

是你温柔的低语。

再次见到顾文熙,是在充斥着刺鼻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床上躺着苏凉,椅子上坐着萧煜,而她,独自站在窗前抹去脸颊上不断流过的泪水。

顾文熙站在门口,眼波起伏,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额发间是他隐约皱起的眉头。

关玥没来,而事实上,也没有人告诉她苏晚家里出了事。

“你来了。”苏晚的鼻音很重,温和柔软的声线有些颤抖,她红着眼眶,瞳孔里是莫大的悲哀与绝望。

新生的阳光露出地平线一寸,天际缓缓明亮起来,沉寂一夜的城市终于又充满了生气。而那间病房里,灰色的阴霾无法消散,每个人都仿若将要窒息一般。

苏母的脸苍白到了极点,她捂住嘴靠在病房外,似乎下一秒便要哀嚎一般。苏父赶不回来,主心骨不在身边的茫然迸发而出——那是她的儿子。

“萧煜,别告诉晓晓。就说,就说苏凉病了,休息几天就好。”

是啊,休息几天就好了,休息几天他一定会醒,会张开眼对她说,晚晚,我饿了。

顾文熙的出现没能一扫苏晚低落的情绪,似乎他在或不在已经不再重要。而她看着他,却微微笑了,讥诮,自嘲,忧伤,黯淡,无人知晓。就像无人能告诉她苏凉何时醒来一样。医生说,他可以自己走出来,却没有人能够带他走出来。

他的前路未测,一切都是命运。

苏凉变得喜欢睡觉了。从前,苏凉会六点准时叫苏晚起床,绝不睡懒觉。他说,睡多了会发福,会肿眼睛,会变成猪。而现在呢?他张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痴痴地笑,笑过以后再阖上眼,不说一句话。

有好几次,苏晚唤他,他也望向了她。那时,苏晚觉得,他一定是清醒的,一定能听见她在说些什么,而片刻之后,他又会转过头去继续低笑,仿佛那清明瞬间的眼神只是苏晚梦里一场美好的梦魇。

四月末,春花开尽,气温渐渐变高,阳光不再那样温和,一切都变得炙热而令人到烦扰。苏晚握着苏凉的手,掌心是一片冰凉。

“哥,你快醒醒吧,再不醒,晓晓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哥,你再不醒,我就不去上学了。以后家长会,让你抬不起头来。”

“哥……”

纪晓晓终究还是知道了。

佛曰,世间之事,终有因果。

苏凉是纪晓晓的因,亦是纪晓晓的果。

二零零一年,注定是一个遗失命途的多舛之年。

医生说,这种病遗传,苏凉有,苏晚可能也会有。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炸,而这样的爆炸,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苏母一连一月的失眠再次延续。儿子不够,还要拖上女儿,上天何其不公?为何要这般待她?

晚凉天净月华开。苏凉不是富贵竹,苏晚亦不是颠簸命。

苏恒回来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天气热得要命,升温持续,Q市一向引以为傲的沿海气候似乎成了无稽之谈,路上的人少的可怜,然而闷热的空气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清凉。

“晚晚,你哥怎么样了?”苏恒点燃香烟,薄雾缭绕在病房外,久久地盘桓,隐藏了紧锁的眉宇里深刻而清晰的忧愁。

“爸,怎么会这样?”

一切,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不明白。

“你爷爷,他也得过这种病,是遗传。后来治好了,看来你哥……”最后,是重重的叹息。

苏家爷爷的事迹在彼时的大院里还是一段故事。

说的大约是当初下乡插队时,他老人家精明一生却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过错,因此被停职观察。出手相助的是梁家梁老爷子,二人相交甚久,是战友是亲人。但那回出手并不顺利,似乎有高层铁心要将苏家老爷子革职,梁老爷子多番周转仍不得结果,最后还是顾家老爷出面,才将此事摆平。但苏老爷子官复原职后,正值壮年的他却一病不起,大院里有人说,约摸着苏老爷子是真的做了亏心事,上天罚他呢。

那病,就是癔症。

***

苏凉病的厉害,常常睡着。在梦里,没有苏晚,没有爸妈,也没有纪晓晓。周围都是漆黑的,只有一条白色的路,长长的,蜿蜒向远方,看不到尽头,看不到任何出路。他在这样的梦里走着,他大喊着苏晚的名字,大喊着爸妈,大喊着纪晓晓,空洞的黑夜里,无人回答。他想出去,离开这里,却无论如何都在原地。

这是他的梦魇。

于是,他不走了,站在那里,看着白色的路一直延伸,黑暗里,他蹲在地上捂着眼睛,有泪水顺着指缝溢出。

纪晓晓放学以后会和苏晚一起到医院,她很喜欢满天星,于是每回都会带一小束放在苏凉的床头。

满天星,等待与守候。

听说关玥总和不三不四的男生混在一起。最先知道这事儿的是李君歌,电话里,她的语气分外焦灼而急切,似乎再晚一些,关玥便要万劫不复。她说:“晚晚,你去找关玥吧,你和关玥那么要好,你的话她不会不听……她不听我的,不听纪晓晓的,不听顾文熙的,她一定会听你的。”

苏晚沉默良久,挂断了电话。

黑色的梦里,

是我和你们,

再也不见。

那天是二零零一年五月十八号星期五,苏晚等在校门口,关玥一步一步走入了她的视线里。

关玥变了,原本乌黑笔直的头发烫成了波浪大卷,一缕黄色埋在额边的碎发里,她大约看到了门口等待的身影,于是转了方向朝苏晚走去。

“关玥,你怎么成了这样?”她的瞳孔里,关玥的脸十分清晰,倒影着三分不屑,三分讥诮,三分叛逆,最后,是一分痛苦。

“什么这样?这样多好,哎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我爸妈离婚了,现在没人管我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然后,旁边等待的男生很快拉着她走开,她笑得那样恣意与无奈,一步一步,陷入泥潭。

关于关玥与顾文熙的故事,是一段追与被追的艰辛血泪史。

故事要从关玥第一眼看到顾文熙开始。自那以后,关玥开始不断打听顾文熙,并坚持不懈地走上了追逐顾文熙的道路。

有好几次,顾文熙不耐烦了,问她:“你能别追着我吗?”

每当这时,关玥一定会说:“不能,谁叫我对你一见钟情呢?”

素来对感情视为粪土的顾大少不可谓不无奈,关玥喜欢他的事情,整个校园已经传遍,于是,一个晴朗而美好的上午,他站在A栋门口,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以后,我们在一起。”

可是如今,顾文熙又在何处?

他在痛苦,在迷茫,在无奈,在哭泣。

那懵懂青涩的爱情来临前,他平静而又忐忑地走完十七年的人生,而关玥的出现,打破了他曾安逸如水的守候,是她教给他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而他终于学会的时候,她呢?她在哪里?

“关玥……”他低声喊着她的名字,昏黄的路灯下,是他孤独落寞的单影。

“顾文熙。”

苏晚逆光走来时,顾文熙的眼睛是被刺痛的。那样温和的面容,映着昏黄的光,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然后,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苏晚。”他说。

“关玥的事……”

“别说她了,你哥怎么样?”

“还是那样。他总是和我同岁的,先休息一个学期,下半年如果有所好转,他会留级和我同班。”苏晚看着顾文熙的眼,似乎想从那小小的瞳孔里看出些什么,半晌,却又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关玥于他,大约是生活的一部分。

可是,生活的一部分却不会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最后,苏晚想,至少他们没有分手。

黄昏的声音,

是你低低的叹息,

是我不愿苏醒的美梦。

梁子睿最常说的便是噩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这话说的委实不错。苏晚也难得如此认同他一回。

又到了盛夏多雨的时节,Q市总是一副焕然一新的面貌,苏晚撑着伞,略过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浅浅的水洼,缓缓前行着。身旁,是呼啸而过的车溅起一汪水花,在阴沉的云朵下,闪着莹莹的光亮。

彼时,他们八岁。

苏凉自小与苏晚生得相像。男生女相,在大院里却是容貌一等的男孩子。子睿一向看不惯苏凉的脸,回回拿脸说事儿,便说他自个儿多么多么有男子气概,而苏凉就是名副其实的娘娘腔一个。

最初,尚无人在意。孩童戏言,直到九岁那年,苏凉班上的小女生向苏凉递了情书,这事儿苏晚最早听说,第二个知道的,便是与苏凉同班的子睿。

后来,苏凉说起时,语气仍是愤愤的:“当初人家小女生都给我递情书了,眼看就要追到手的,你们猜怎么着?丫的梁子睿和人家说我是女的!本来老子长得就和苏晚一个样儿,那会儿又小,都他妈信了……”

于是,一个下着雨的早上,苏凉拧着梁子睿的耳朵,拳打脚踢了一顿,俩小浑身是泥地挂了彩。

苏晚想起那会儿,梁子睿还未离开,苏凉尚且活蹦乱跳地拧着他的耳朵。可如今呢?一个远在大洋彼岸,一个躺在病床上不再说话。

时光的魅力往往在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的斗转星移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它恣意地带走它所能触碰的一切,感情也好,人也罢,不过是它手边最为轻巧的物件而已。而我们面对它时,通常以无力的弱者姿态乖乖认输。

这阵子,自诩天下第一帅的萧大少只差赖在苏晚家里不走了。所谓看护人,在萧大少面前,也需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斤两。

“苏晚,我觉得……你这学不能这么个上法,得按时去。”

“苏晚,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苏晚,衣服洗没?”

“苏晚,给你哥送饭没?”

“苏晚……”

后来,他们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对月当歌时,这段日子便成了记忆中最最深刻的感动。

晨晓来临前,

你浅睡的容颜依然很美。

纪晓晓时常在课上犯困。那个温温软软的江南女孩子,支着头,迷迷糊糊地听着老师的高谈阔论,眼皮就像阖上一样,却又不时勉强地故作精神。

苏晚回到学校最常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纪晓晓。

她会在放学以后和苏晚一起去看苏凉,然后待到很晚,等苏凉真的睡过去了,她才会放心离开。她也会在周末亲自做上一锅粥,然后送到医院,喂饱苏氏兄妹肚子里的馋虫。

后来,苏晚问纪晓晓,晓晓,你当初真的有那样喜欢苏凉吗?

纪晓晓笑得眯起了眼睛,像一双弯弯的月牙,而后说,是呀是呀,真的是那样喜欢。

没有人会无故拒绝对自己好的人。

梧桐树又长满了绿色的树叶,大大的一片,在阳光下能看清那延展的脉络,晶莹剔透的碧绿色。苏晚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遇见顾文熙的场景,他安静地站在那,对她笑着说你好。

可巧,顾文熙又一次路过了这里。

他总是一副很干净的样子,额发有些细碎。灼目的日光下,他微微眯起眼睛,穿过梧桐林下的斑驳,一步走一步,向她靠近。

“苏晚。”他说。

“有什么事吗?”她看着他,微微牵起唇角。

“没有……”

***

那一天,夜里很静,萧煜和苏晚凑在一起,硕大的房子,满桌的酒瓶。苏晚痴笑着,却不知笑了些什么,然后她的眸子忽然黯淡下来,呢喃着:“我为什么要遇到顾文熙呢?我为什么要这样喜欢他,我哪里不好吗……”萧煜看着她的眼泪,轻轻拍着她的背,眸光温凉。

“苏晚,”他轻轻开口,竟未有半分醉意,“没有为什么,都是命。”

酩酊大醉后,是对痛苦的遗忘,是对执念的漠然。

二零零一年五月二十号,大雨延续至深夜。苏凉从梦里醒来,片刻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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