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执剑那天,风刮得花瓣四溅,所有美好的记忆都一字不差的刻在这儿了。
唯有记得那些故剑情深的岁月,和他的四目相对时光里,一帘幽梦中的百里樱花。
她最初的剑术,更是他一手所教。
剑术了得,琴术和箭术等法术悟性也相当惊人。
谁也没料到,这个天资过人的少女,后来竟颠覆了苍生,勾回了本一去不复的恩怨。
这个如冰透骨的男子,摇曳了她在孤独世间的芳华,也次次毁了她,同样成就了她。
她无辜,他更是无辜,谁都无辜,只是命运从不为无辜者的怨天尤人而垂帘。
在命运的推波助澜下,没有人能有所选择,你亦如是,我亦如此。
得到天悯书的樊樱婳犹如如鱼得水。她本就是个泛泛之辈中被埋没的天才,应像金子般总会发光。
樊樱婳心底明了与常人有着不同之处,必须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一直想要学法术的念想更是一天胜过一天,既然有着机会,何必浪费呢?何况身边可教授的人又是一等一的高手。她想,他一定会同意的。果然,不出所料,他同意得干脆,没有半点犹豫。
今日他一身墨蓝,深得让人琢磨不透,似一壁屏障遮挡着他与每个人的相处,终是神秘又遥远,可他的孤独是任意一人都看得透的,哪一个王不是孤独的活着?真正王只有一个,这一撇一捺中暗含着多少鲜血和临死都不磨灭的罪孽,被孤独层层包裹,就算有人愿意去掀开,也会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速度又覆上。他是王啊,如墨揽括整张白纸之笔。
他并没有一如既往的练剑练到至死方休才罢手,却是大早到了樊樱婳的门口征得她的同意后推门而入。
“吃早饭了吗?”
殷琛墨的语气就算是关于也还是沁人心脾的幽冷,门外的绿叶听得都不由打了几个冷颤。
“嗯,都有几日没和你说话了,看你每天那么刻骨的练剑我都不忍心打扰了。”
“最近樱儿可好?”
“若欣和可可天天陪着我,好着呢。”
樊樱婳抚摸着同坐在床榻上的可可的兔耳朵,耳朵上的兔毛推移得好像流水,看似凌乱而不乏整齐向一方向行去。
可可张张小嘴,说:“可不是吗?主人整天都快把我烦死了,灵尊你还不来的话,我就快被主人的口水淹死了!”
樱婳两手交叉,嘟嘟嘴,一脸的不服转向可可,带着半分反驳半分怒气的语气说道:“哪有?!明明是你这只兔崽子把我要烦死了,整天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吵死了吵死了。”
殷琛墨看她和可可的三言两语间也确实看得出这几****过得倒也开心,平日里僵硬的脸颊上浮出几丝少见的笑意。他的笑容,说明显倒也不明显,只有极度关注他一言一行的人才能悟得出,例如樊樱婳。谁说他是冰山男子就没有喜怒哀乐,只是一般人不大看得出来罢了,这中间是极为细微,极为隐秘的,藏在眉间,又或者藏在嘴角的一点点弧度中,更或者在他闪过的一秒眼神里。
他远清的目光望向可可问道:“可可姑娘,定是令狐公子派来给你解闷的吧?”
殷琛墨的心里其实太清楚不过了,这个可可姑娘哪是派来给樱婳解闷的,实质上是让她来监视他如何使用唤灵钟的,像是生怕出了什么差池似的。这令狐明明都不愿回到仙界了却又频频插手仙界的事,又和仙界甚为交好,他不问世事的潇洒中作态中又明明关心着苍生的安危,他真和殷琛墨一样,表里不一,奇怪得很。
樊樱婳似乎并不意外的回答到:“你都知道了?”
“当然。”
是啊,焚灵宫在他殷琛墨的掌控之下,又有何人逃得过他的法眼,就算是令狐在他的地盘也未必能毫无察觉的来去。
“琛日日夜夜的练剑不累吗?”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一个人若不日以继夜的朝一个目标而努力就无法完成心中的宏愿。”
殷琛墨说这句话的时候,本就冷得刻骨的眼神变得深邃得骇人,坊镳万丈浑浊深潭。这个男人到底心中有多少尘封未解的秘密?谁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个宏愿到底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个平凡事儿,能迁动他微妙情绪的事物实在太少。他的眼神无形中把可可和樱婳吸得直冒冷汗,就快顺着他的眼神飘进他的眼底一探究竟,可他打住了变为平日的淡漠无常。
缓了几秒,待一切如常。
“可琛,你的法术不是雄霸天下了吗?敌手都找不出几人,这是为何?”
“停下脚步的人只会被后来者所挤下,天高地阔总会遇到个与你旗鼓相当的人。”
樊樱婳第一次见殷琛墨说话这般坚定,但语气坚定得过头,就掺和着诡异与恐怖,坚定得让她心生畏惧。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的路人一个,也没继续多想下去。
她原地怔了怔,唇齿微张,应是欲语前的思考,又再轻捏声带,双瞳泛亮,向前进了两步,两手握拳,一个小脑袋深埋平于其肩高。
樊樱婳以有生以来最郑重其事的语气说道:“樱儿想请墨哥哥教授于我法术!一来墨哥哥并非时时在樱儿身边,我又生性顽劣,无聊时就爱四处乱窜,习得法术就有了在遭遇不测时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樱儿自小易招惹魍魉鬼魅有些法术防身定是上上策。二来就不必时常劳烦墨哥哥你百忙之中抽空载樱儿御剑,樱儿也好想像鸟儿一样在天上无忧无虑的翱翔呢。三来也愿日后功力有所成进能帮墨哥哥办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儿,我在这焚灵宫寄人篱下又毫无作为实在过意不去,若欣明明与我相同遭遇都甘愿为奴为婢,而我这个后来的却莫名被她称什么小姐,心中难以平复。所以,所以恳请墨哥哥你收我樊樱婳为徒!“
这个小丫头对殷琛墨倒也随意,一言一行并无以他地位尊贵就忌讳的意思,更是唐突又缺乏礼数,哪有人敢叫殷琛墨外号的,更别提叫什么“墨哥哥“,宫内的人都称他灵尊,仙界的人都称他为焚灵宫宫主,除了令狐灏琮与他算是半个知己半个敌手,散漫潇洒惯了的令狐不爱这些乱七八糟的礼数,整个六界怕也只有她称呼得如此胆大妄为。这九天之下,六界三生,也没几人敢直呼殷琛墨和令狐灏琮的名号不加些委婉的礼貌用词的,更别提当面直呼大名的,就算是天帝见了都得掂量几分再开口,除了这凡尘里的小小樱婳。
“哪里的话,你既然这般爱御剑,能在昃夜剑上站稳,也算得上个天资聪颖,那我今日起就做个顺水人情,教你便是。我殷琛墨不收徒弟,也不需要什么徒弟,你我不必以师徒相称,就如同相称平日即可。”
“樱儿能得墨哥哥垂青怜爱实乃三生有幸。”
好一个三生有幸,她怎能料到就这一句话就不经意间道出她与他的三世纠葛痴缠,此言不差,她的三生三世早注定紧紧捆在他身上了,只是不知算得上幸,还是不幸。
于是乎,他领她到了这偌大焚灵宫里的一个她从未入过的殿内,自是要让她选一把合适自己的剑了。
这殿宇密封得紧,门都被铁索缠得个那叫纵横交错,也不知是什么材料,看上去像铁摸上去却犹如触到了南北端极点的温度。
樊樱婳手一碰那玲珑剔透的玄铁就立马缩了回来,没入骨髓的凉卧使得脸色瞬时转白。
“这是什么?”
殷琛墨微微一笑,如微风拂过的温柔说道:“这是冰封雪域里万年所凝结而成的铁寒冰,我寻他真可谓千辛万苦。”
只见他低念了句什么咒语,铁寒冰尽数瓦解,两人推门而入。
殿宇内昏暗得彻底,此番境地正是伸手不见五指。樊樱婳自小就格外怕黑,非要点个半盏油灯两三枝蜡烛才肯入梦。她死死扯着殷琛墨宽大的衣袖不肯放手,生怕迷失在这片比夜还暗的幽地里。殷琛墨见她紧闭双眸一刻不愿松开他的衣袖,右手连忙小心翼翼握住她扯自己衣袖的小手,再如获至宝般将她娇嫩的小手轻轻递给给左手沉沉握住。
“樱儿,不要怕,墨哥哥在这儿。“
这是他第一次称自己为她口中低喃的墨哥哥,在她的耳际来回荡漾翻滚,犹如山谷中的回音壁里,那一声声心上人彻心穿肤的呼唤,泛起少女心头暖暖涟漪。
“嗯,樱儿不怕。”
他的手一反常态的暖,分不清是他的体温还是属于我的体温,像是黑夜中的烈焰团团围住冰山。其实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寒意袭人,他偶尔,也是如夜火的。白天的太阳太过刺眼众人觉得习以为常,而黑暗中的微微火光就可激起人生存的欲望。我只愿握住他的那双手直到天涯尽头,直到昼夜混沌,哪怕将彼此燃烧殆尽。此刻,我只觉得他的手,真的很好暖,好暖。他,此刻就是我黑暗中的光,我的眼睛,我微弱的火焰,我的全部。
他僵硬的如雕塑的脸是会笑的,不想以笑面示人罢了。
他透骨奇寒的伟岸身躯也会暖,不想奉献给旁人罢了。
他的手,握了她的过后,暖多了,他整年的冬夜总算不冷了。
顷刻,已走进这座幽长殿宇的最深处。
兵器多得琳琅满目,十八般兵器无一不有,甚至还有一大堆八音乐器。这里本是无光之地,诸多剑刃与剑脊的相交出,异光流彩照得漆黑的屋子亮堂起来。这些器械果然是不需要灯火通明的,点灯定是煞了这儿的风景。
殷琛墨把她牵到陈列剑之处。
“我最擅用剑,见你与剑十分投缘,又酷爱御剑,那我们便从剑开始。“
樊樱婳颦颦一笑,点点头,不语。
殷琛墨又接着说:“先挑一把中意的剑。”
“啊??????这??????“
樊樱婳被他这一语弄得无从下手。
“随心就好,随缘就好。人选剑,剑选主。”
樊樱婳俯下纤瘦的身段,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一列列整齐安置的宝剑,眼珠子睁得宛如夜光明珠,就快要从眶里挣脱掉落。陈列的剑个个都是佳品。殷琛墨平生没什么爱好,收藏四方宝剑是做得极少的风雅韵事之一。据说他生父母是藏剑世家,他极少提起他的前尘往事,也没人壮胆去盘问。
几番斟酌下,她挑了一把泛着红光的剑,剑身上缠绕着如落日的红霞之光,放眼望去仿佛就亲眼目睹了夕阳的风彩。那红光中夹杂黑与金,正如往下坠的太阳周围是光明头顶是随之而来的黑。这把剑坚毅的风格中带着柔弱,剑身比其他剑要细长许多。
她双手拔剑而出,这看似单薄的剑并非是她想象中那样轻巧,说沉也不沉,说轻也不轻。
“就它了吧。”
樊樱婳对它的剑形和散发的光亮甚是喜爱。
殷琛墨眼神浮现淡淡惊异。
樱儿竟然拔得出宸泺!?
“此剑名为宸泺剑,傍晚现世。它的剑光汲取了红霞的光,既温婉富有又杀气。它差一点就成了十方神器中的一方,它的力量混沌不清,白则不白,黑亦不黑,不纯不净终究没有纳入十方之一,而另列了昃夜,据说这是卍灭之力的化身两百年前大战六界时所遗留的佩剑,力量都随着卍灭之力的消退随之消减,大可放心使用并无害处。宸泺对佩剑主人的要求极高,看来你确有过人之处。这把剑挥舞起来柔中带刚,一招一式宛如凤歌鸾舞。”
“哇,这把剑原来来头这么大。为何这样厉害的剑会选择我一个凡间丫头?“
“我也不清楚,与你同疑惑。拿上它,跟我去后山。“
二人的身影斜侧在樱花树林里的空地。
他轻袖一挥像是黑云一推,樱瓣掉了一地铺成了粉色的毯子。
樊樱婳右手执剑在空中滑动,剑锋轻轻一划便是惹得花瓣四飞。
她不由得心中感叹。
剑内的卍灭之力虽以消耗殆尽余下那点微乎其微的力量仍然威力惊人,卍灭之力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可怕。就算是残痕碎瓦,神的意志也可怕到这般田地了,那如果是完整的呢?根本不可料想!
殷琛墨见她单手使剑渐渐熟练了就开始教她如何御剑。
樱婳本就乘着他和令狐的剑飞了无数次了,自己三两下就学会了,殷琛墨也没有见过哪一个人学御剑学得这么快的,就算是他一心栽培潜伏进玄天派的夜欧霆也没有如此精进的速度。她不但飞得高,还飞得稳,驾驭起来得心应手。
那接下来就是简单的一招一式基本功。
他先是为她演示了几遍,樱婳聪慧,教起来毫不费力。没过几柱香的时间她就学了基本功的大半。她不知她的天资过人是体内封存的神力所至。后来,他便站在她身后贴近她,他的一双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之上与她齐握宸泺,挥剑砍伤了不少樱花树,纷扬的花瓣沾在他们二人身上不肯落地,她在他的围绕下望了应该如何使剑,她沉沦了,她陷落了。他皱眉认真教她的眼神中严肃掺和着温情,她与他的距离如此之近,不似那两次不经意间的拥抱,是心的靠近,靠近他那颗冰做的心本不是易事。她的发在他脖间扫荡,她的眉眼时不时转头凝视他,趁他不注意干脆仰头靠在他的肩上,好一个比翼双飞。他胸膛前的女子早已是小鹿乱撞无法自拔了,她无数次端详过他精致得如画中仙的脸庞,也从未觉得他的轮廓是那样的迷乱着她的心,如同一个无底的漩涡,将她吸进去。她已分不清这是在教剑,还是两人莫须有的暧昧了。
若干年后想起,假如能把此情此景由此定格在这刻,哪怕是死来交换,她也认了。
她都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