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魔域之巅。
真不愧是所谓魔界,阵阵狂风呼啸不断,孤魂野鬼凄叫声不绝于耳,抬眼望去,四周漆黑一片,依稀能看到那座黑色宫殿的轮廓。
梓绫默叹,这里虽没有其他魔窟那般血腥肮脏,却也是免不了受魔族煞气熏染,沉闷异常,他会选择在这六界最阴寒的魔域之巅开辟魔宫。。倒是很符合他那自负的性子。
默笑两声,她收回脚步退入了魔宫。
这里实在太黑太冷,梓绫只得运起仙力打量四周,这不看没什么,一看,她立刻发觉不对劲。
这魔宫里寒冷,好象并非如她所料是魔气所致。细寻那寒气的源头,竟更似是从墙上渗出。。梓绫忙上前察看,手掌摸过墙壁时她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忍不住露出震惊之色,梓绫立即抬头扫过四周。
果然,整座魔宫竟都是用六界至寒之物神渊玄冰雕砌而成!
怪不得疗伤效果这样好。。梓绫暗叹。
可神渊玄冰虽然能做疗伤奇物,却会伤人魂魄损人灵力,只几天还罢,若长期待下去,法力再高,定也是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他的面色那般差,想来也不会与这玄冰脱了关系。。
“醒了?”身后响起脚步声,幽黑的甬道燃起篮**火。
梓绫心中忽地一紧,转身看他时却已面无表情:“在这里疗伤果然不错,多谢。”
听出话语中明显的疏离,北宸没有解释,也不开口,只是看着她。
梓绫移开目光,抬脚就走:“我欠下你一份人情,他日必报,告辞。”
一只手拉住她。
“做什么。”梓绫停下,甩开他,淡淡道,“你是魔我是仙,还是不要走太近的好。”
知道她在怨他那日说的话,北宸重新拉过她,扳过她的身子,双眸直视着她。
梓绫有些不自然,就是以往他未入魔时,二人也没有挨的这样近过,可。。她避开那目光,冷声道:“放开。”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北宸缓缓开口,语气中是深深的自责:“你竟然一直在替我受天刑。。”
梓绫目光微闪:“没有,你多想了。那是剿魔时受的伤。”
“我不值得让你做这些。”他微叹,苍白的面孔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平和。
梓绫挣开他的双手,冷声道:“我说过,那不是为你。。”
“若清城给你的真是疗伤药,会让你在我面前旧伤突发?”他浅笑,面带温柔的愧色,“他曾向我说过,我没信。没想到。。你竟替我受了百年之久的天刑。。我北宸何德何能,得妻如此,竟也能狠得下心来弃妻不顾!上天待我太好,却对你不公。”
梓绫愣住,依稀记起那夜在明渊宫里清城的话。
。。
“七天后再去,是不想他看到你身上的伤?你就该让他看到,好让他知道他的糊涂。”
“何必。”
“我却没有他的福气,有你这样的人陪我。”
。。
怪道她明明愈合的伤口会莫名其妙的裂开,原来是他的丹药有问题。可叫这人知道,又是何必呢。。
“梓绫,对不起。。”北宸仰头看天,微叹。
“感激我,所以感到内疚?那大可不必。这些都是我自己要做的,与你无关。”
“梓绫。。”北宸顿了顿,开口:“我娶你。”
梓绫心如死灰。这时候要娶她?那百年前那次呢?知道她一直在庇护他,所以要这样来回报?是因为感激,还是因为同情?笑话。。笑话。。相处三百多年,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又是为了感激?”梓绫自嘲,“当年欠我的,你以为这样就能补上?还是你觉得我会因嫁给你而有多高兴,以至于忘了百年前你对我做下的负心事,忘了你的离开,忘了那****对我的侮辱?你错了。”
“不是每一次道歉,都能换来原谅。当初你就该想到我是怎样的性子,哪会轻易原谅谁,你自然也不例外。”
“你从不是愚笨人,该懂得这些,既不守诺,何须许诺?”
“对不起。。”低叹。
“其实,我也没有多爱你,更不会非你不嫁。”梓绫突然微笑,怎么看都有些绝决。
“你。。”北宸望着她,眸中浸上几丝绝望。
“这世间有负心人,自然就有痴心人。我何必要自讨苦吃?不如另寻有缘人,省得再孤苦百年。”
“神仙岁月无止境,我已为你守了百年寂寞,荒废了百年修行,负了许多人,我没理由再负他们几个百年。”
“何况,我早已不是你的妻。”
“告辞。”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北宸没有阻拦,只是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久久地凝视。
“我早已不是你的妻。”
爱了他数百年的人,也被他逼的放了手,他连最爱的人都失去了,是真的一个人了。
那个痴心人,是清城吧。。
入魔百年,他第一次感受到心痛。
青云山。
大殿上笑谈声不绝于耳,平日里肃穆的仙山,依稀有了几丝人间烟火味。仙门很少有机会聚集这么多人,这也难怪,堂堂仙盟三首座之一的明渊尊者自魔界安然归来,如何不震动仙门?
自她与魔尊对峙受重伤,又被掳去魔界,南宫掌教心急如焚,几位仙尊甚至不顾危险的冲入魔界救人,却也无功而返。如今梓绫归来,仙门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欣喜之余,更多的是赞叹,不愧是明渊尊者,魔界都奈何她不得!
南宫掌教抚着梓绫的长发,像父亲抚着女儿一般。这位修行近千年的仙人,此刻竟老泪纵横:“回来了。。回来了就好。。那孽障也算还剩几分良心!”
回来了就好。。两个得意爱徒名动仙门,一个无端入魔,一个险些被那一个害死,如今能回来一个是他之幸,也是仙门之幸!
梓绫还是那副不淡不惊的样子:“让师父受惊了,多谢各位仙尊记挂。”
“哪里哪里!”
“尊者能平安归来,实乃大喜!”
“是啊,尊者被那魔尊劫走,我等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尊者回来,特奉上昆仑仙丹一枚,还望尊者不要嫌寒酸!”
“不敢,倒劳仙姑送来。”梓绫谢过,请众人入座。
待安静下来,梓渊只略提了几句在九天魔域之巅的事,众人知道她和那魔尊的往事,忖度着她避讳,也不曾多问。
气氛冷了下去。
倒是梓绫知众人的顾虑,索性主动说起来:“此番入魔界,倒也并非全无收获。”
“有些事说开了,倒明白了很多。过去。。是本尊偏执也罢,糊涂也罢,都已是往事,说放也就放下了。”
众人震惊,互相望望,却没有一人打断。
“本尊身为仙盟首座,掌仙门刑法却疏于职守,数次暗自放走魔尊,虽以身抵罪,但总归是做错,特请免去仙盟首座之位。”
“梓绫,你!。。”卓仙尊心下一沉,忙喝斥。众人也吃惊,明渊尊者今日史无前例的说起了私事,此刻又要辞去仙盟首座。。莫不是受到了那魔头的蛊惑?还是。。他们发生了什么?
看出众人神色不对,梓绫解释道:“梓绫会带小徒在明渊宫中修行,那孩子资质极好,可以早些出师。”
“辞位之事万万不可。修行日子还长,那孩子又小,尊者何必着急。”言仙尊不动声色的劝,听她这意思,竟是要早些打发徒弟出去,那她一个人。。该不是要去魔界找那人吧。。
“辞位之事。。也罢。我想这几年把亲事定下来,带着他总是不便,他定有大成,将来我走了明渊宫可留给他住。”
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呼吸声都停下了。
听错了?刚才他们好像听到明渊尊者说要嫁人?
清城倏地站起,想要说什么,犹豫片刻却又生生堵了回去,面色不辨:“当真?”
梓绫浅笑,颇有些大彻大悟的味道:“婚嫁之事,岂能戏言?”
闻乐侧身,斜倚在桌上看着二人,了然的笑。
清城伸手,不顾众人讶然,拉她出大殿。
。……
“那个人,不会是我。”微侧的脸,俊美而平和。
梓绫垂首。
“果然不会是我。”清城轻叹,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我能嫁给任何人,却唯独不能嫁给你。”梓绫开口,泪已划下。对于这个人,她真的是欠太多。
清城抬手,用手指替她拭泪,而后放在唇边。
“我不怪你,不过我会等你解释,若是下次见到,你的泪还是苦的,我就杀了娶你的那人抢你回来。”
梓绫微怔,却又忍不住“扑哧”一笑。
看她笑颜,他也莞尔一笑。
她终于走出来了,却还是没走向他。
“以后要好好的。“梓绫轻声说,对他温柔地笑。
清城点头,心如死灰。
待二人进殿,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就迎上来拜见:“静好拜见明渊尊者。”清城向明渊笑道:“这就是小徒静好。”
“果然资质极佳。”梓绫点头赞道。
“多谢尊者。”没等清城客套,这少女倒接上话了……
梓绫天性不喜太善逢迎的女子,心下有些不悦,说了两句就与清城上座去。
“师父。”清朗的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孟子渊从容走上前,神色冷竣,拜道:“弟子见过师父,因在闭关中,才得了消息,故而来迟。”
众人有些怔。
今日的孟子渊……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有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看着觉得很陌生,身上好象有股邪气,又好象是祥气。。
梓绫倒也还温和:“起来吧,既在闭关,又何必半途出来,回去见也是一样的。”
孟子渊正要回话,身后却传来什么东西“铮”地跌落的声音,海掌教等人都看过去,孟子渊也转过了头,下一刻,却愣在了那里。
少女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泪水不断自她脸边流下,沾湿了衣襟。
清城不知徒弟怎么了,正要问她,却见孟子渊也愣着,不由奇怪。
孟子渊向她走了几步:“你是……你是花澜?”
花澜?不是他的剑吗?不止是梓绫,几乎所有人都向他手中的剑看去。
“哥!”一声凄厉,少女扑向孟子渊的怀中,孟子渊更是紧紧抱住她,爱怜的抚着她的背,眸中泪光闪烁:“花澜!哥哥终于找到你了!”这么久,他终于找到她了!
在场的都是仙人,多少能料知些,此刻见他兄妹二人相见温馨感人,也都微笑着看他们,难怪两人都天份绝佳,原来是亲兄妹!
梓绫点头:“怪道你要将法器取名花澜,原来是你妹妹的名字。”
清城笑问徒儿:“这便是你当初要为师帮你瞒着的长兄?”
本来喜极的孟静好心虚的后退两步,敛笑没有说话。倒是孟子渊闻言变色:“瞒着?对了,花澜,你是如何拜入仙门的?”
“我。。”孟静好咬牙不言。
“静好是通过仙门考验拜入仙门的,本尊正巧有了收徒之意,见她天资甚好便收在了门下。”清城见他二人气氛古怪,索性替徒弟解释。
“通过考验?……你不是走失,而是离家出走去修仙?”
看哥哥脸色铁青,孟静好后退一步。
“静好?尊者给你改的?”孟子渊闭眸,冷笑。
“是我自己改的……”孟静好嗫嚅道,“叫花澜……不好听。”
孟子渊一个巴掌将她扇倒在地。
南宫掌教惊怒:“子渊!”虽说是他妹妹,但也是清城尊者之徒,这!。。
“哥,我错了,我不该任性……”孟静好忍痛跪好。清城皱眉,上前要劝,却被闻乐拉住:“神仙管凡人的事,总是不在情不在理,连掌教仙尊们都只笑不言,且看看再说。”
“你错了?这话你该给死去的爹娘说!”孟子渊怒声道。
“死去……爹娘?”孟静好愣住。
“若非你不见了,他们怎会满村满山不分昼夜的找你,又怎会正好遇上一个重伤的魔头,被他杀死摄了元神疗伤!我又怎会被送上青云来修仙寻你!你倒好,拜入仙门,哪还想过家人,哪还想过父母为你丢了性命,竟还骗尊者帮你隐瞒!你嫌父母起的名字不好,干脆也不要姓孟,不要认我这个长兄!”
“哥!。。”孟静好面如死灰,再也开不了口。
“哥?呵,你自有你的岁月静好,还叫我哥做什么!”孟子渊转头。
“师兄,”众仙不好出面,倒是云若来劝:“令妹当时年纪尚小,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如今她也是后悔莫急,且看在她是你亲妹妹,又是清城尊者高徒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吧!你们兄妹许久不见,哪能见了就如仇人一般,倒让九泉下二老不安。”
这话说的在理,孟子渊渐渐回转过来,默然半晌,这才向掌教及众位仙尊陪罪,而后又板着脸安慰妹妹几句算是和好,就借故和云若退了下去。
言仙尊笑:“也就亏了是云若那孩子,换了别人,只怕子渊也听不进去,你还要吃苦,快起来去向你云师姐道声谢吧。”
早听说明渊尊者高徒和云若走的很近,有意往深处发展,众仙了然的笑。
“子渊这孩子,一向温文尔雅淡泊谦恭,今日也是叫气坏了,难得露出些小孩子性情,还望尊者不要见怪!”卓仙尊转向清城,笑道。
“自然。。此事说来,本尊也有失察之错,带累了这孩子的凡间父母,哪能再怪罪于他呢?”清城尊者摇头,摆明了不会管。
……
“这两日还是那样?”云若问走在身边的孟子渊。
拜上青云这几年,他的仙法仙灵都突飞猛进,深得仙门认可。但他并不热衷广交仙友,反而喜静,时常闭关或是陪她闭关,二人自然更亲近些,连带着她也不像前些年那么冷淡了。
这样一来,自然难免传出闲话,想必掌教仙尊也都听到了,但他们没说什么,他也不曾解释。
也许……这样很好。
孟子渊点头,叹:“还是莫名的心慌,怕是那女子又要利用我做什么损害仙门之事。”
“我新近练了些安神的小仙法,你可愿试试?“云若笑。
孟子渊斜眸看她,没好气的说:“好好的又荒废修行练这个!”
云若垂首:“你连那么重要的事都肯对我说,我为你练些医术又算得了什么。我天资平常,只因一些宿世关系得以拜在师父门下,却……难得师兄和我亲近,我做这些也愿意。”
温柔的话语,抚平了孟子渊那刻烦躁的心:“你是那么美,那么善解人意,这样的女子,上天怎舍得如此捉弄她你的命运?”
孟子渊双手抚上她的肩,靠近她:“我也不知道怎的,第一次见到你,冷冷的月光衬着,你就如那月上嫦娥,冷艳如冰,皎洁如玉,舞起剑来仿若仙凤,我怔在那里回不了神。。自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我和你不会只是路人,我自然什么都愿意和你说。”
云若听的有些动容:“师兄。。”
“对于修仙是否会有大成,我不在意。我本是为寻花澜才来的,可现在,我庆幸当初选择这条路,否则,如何遇到你?”
云若抬头:“师兄,其实我。。”
话未说完,面前人突然俯下身,堵上她的唇。
她愣在了那里,心中是万分的欣喜,万分的恐惧。
。。
孟静好刚跑来,追到大殿后的山林,远远的就看到孟子渊在地下打座,他身后那位叫云若的师姐正在为他传输真气。
他受伤了?
看着看着,孟静好眼睛越来越大,那位云若师姐,似乎和刚才不大一样……刚才的她温柔美丽,此刻她眼中却多了丝魔气,整个人美的冰冷凌厉。。
“怎样?”
“好多了,那股魔气好像平息了下去。”
魔气!哥哥怎么会有魔气?
孟静好震惊,险些喊出声来,连忙捂嘴后退,面色苍白,大滴大滴的汗珠流下。
林中二人已经站起,走了出来。
路过的一位弟子笑着打招呼:“孟师姑,你怎么了?老远就见你站在这里……呀!师姑,你脸色怎会这般苍白?被什么吓着了?”
迎面走来的云若闻言一滞,抬眸看她一眼,凌厉的眼神似乎能洞穿人心一般,震的孟静好退了两步:“没什么。。我才来,特向云师姐道声谢。。”
云若恢复平常的样子,温和一笑:“师妹何必多礼,你们是亲兄妹,师兄他还是舍不得你,就是我不说,也是气过了就罢了!”
孟子渊倒似没发现云若的异常,此刻也温和了些:“过去的事,再提也于事无补。罢了,刚才我也是气极。。自小我从没动过你,下手也不知轻重,云若说的没错,我们兄妹能再见已是上天垂怜,是我不该打你,你别怨哥哥。”
孟静好摇头:“错事是我做下,哪能怨哥哥?”
“回去记得疗伤,你跟着尊者要好好修行,切不可辜负他的教导之恩。”
“是。”得到孟子渊的原谅,孟静好心中稍稍放松了些,再看哥哥和云若手挽手的,很是亲密,想来此刻说什么他也不会信,弄不好还会说自己恩将仇报,不如以后再说。。
打定主意,孟静好反倒坦然了许多:“哥哥会来看我吗?”
孟子渊不假思索的点头:“得空我就去。”
“嗯,那我先去找师父了。哥哥,云师姐,告辞。”
“令妹倒是个鬼精灵呢!”云若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