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氏咚地跪在地上,眼含热泪:“老夫人,四弟妹这话可是诛心了!媳妇怎么敢越过老夫人去,都是那老婆子的吩咐,要不是这小丫鬟回话,媳妇可还被蒙在鼓里呢!”
冰凉的青石地板丝丝寒凉穿过膝盖钻入骨髓,一直凉到肺腑里,小林氏全身发寒,到底是谁在算计她?怎么掐的点恰到好处?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用了张嬷嬷这个混不吝的老糊涂虫。
傅四夫人紧追不放:“大嫂,你可不能把责任全推到下人身上去。那张嬷嬷可是大嫂挑的人,大姑娘身边竟连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任凭谁都会多想,是不是大嫂尽挑了好的给了你的亲生女儿,‘二’姑娘!哎,可怜大姑娘是我们定南侯府第一贵女,大伯的原配嫡女呀!”
傅四夫人带刺的目光扫过傅冉云,傅冉云躲在傅焕云肥胖的身子后面,泪流满面,银牙咬了又咬,这一切都是傅卿云害的,凭什么傅卿云要夺走她侯府第一贵女的风光!那个死了娘的破落户!
一句“二姑娘”勾起傅老夫人心里的阴霾,同时也勾起了傅二夫人心里的痛,她紧接着跟了一句:“二姑娘可不是大嫂的亲生女儿,二姑娘冉云如今变成了庶女,大嫂的亲女是三姑娘丹云。”
傅冉云呜咽出声,小林氏被戳中最痛的地方,哽咽出声:“老夫人,媳妇治家不严,求老夫人责罚!否则媳妇实在没脸见人了。”
小林氏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令闻者悲伤,但是她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流了多少泪,就在心里积淀了多少恨,对傅卿云的恨,对两个妯娌的恨,对傅老夫人的恨。
当时掉进湖水里的为什么不是傅卿云?若是傅卿云掉了进去,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傅老夫人头疼地扶额,说道:“行了,责罚的话别再说了,你管家也不容易,偌大的侯府丢给你管,是为难你了,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是有的。何况,老侯爷已责罚了你,我再罚你,传出去,就要说我是个刻薄的婆婆了。”
傅二夫人和傅四夫人很是不满,小林氏这个小贱人可真够无耻的,在老夫人面前哭成那个样,当她们是定南侯会怜香惜玉?
傅四夫人最会机变,连忙奉承:“满京城谁人不知道老夫人是最宽宏大量的婆婆?大嫂,你别哭了,再哭,老夫人慈祥婆婆的名声可被你哭没了。”
傅四夫人一句玩笑话让小林氏的哭声一顿。
傅老夫人示意丫鬟扶起小林氏:“起来罢,卿丫头受了大罪,我们去瞧瞧她。”
小林氏感激地说:“多谢老夫人体谅之恩。”
这一番下来,本来要栽赃傅老夫人克傅卿云的计划,只因为扁豆这颗不可控制的棋子而全盘破坏,傅卿云的病另有隐情,傅老夫人肯定会怀疑是有人故意让傅卿云这时候生病,从而把坏名声栽赃到她头上。
小林氏觉得有些可惜,没能抹黑一把傅老夫人,顺便除掉傅卿云。
傅云靖落后一步,笑嘻嘻地冲傅冉云扮个鬼脸,龇牙咧嘴,吓得傅冉云炸毛。
傅冉云泪水挂在眼睫上,可爱娇憨地跺脚:“五弟,你还淘气!”
四房独子五少爷傅云靖飞快地眨巴双眼,气死人不偿命:“‘二’姐姐,我娘说了,你娘是庶女,你天生是个庶女命!庶女,庶女,嘿嘿!我娘还说,百姓家里的庶女就是个丫鬟,‘二’姐姐晚上记得给本少爷端洗脚水呀!”
傅冉云大怒,气急败坏地伸出指甲去挠傅云靖的脸。
傅云靖肥胖的小身板屁股一撅,撞得弱柳扶风的傅冉云一个趔趄,口中咋咋呼呼地喊:“夫人,娘!‘二’姐姐要杀我!她是个丑八怪,就要弄花我的脸!老夫人,救命!”
傅云靖一路惊呼,贼笑的小脸躲到傅老夫人的袖子里,故作惊恐地瞪着傅冉云。
小林氏脸色铁青:“冉云,你是姐姐,要懂事些!”
言外之意便是傅云靖太不懂事。
傅冉云委屈地嘟嘴。
傅四夫人未开口,傅老夫人呵呵笑:“靖哥儿是个泥猴儿,回了侯府就回了你的猴儿国了,瞧把你得瑟的!静一会子罢,仔细搅了你大姐姐清静。”
傅四夫人冲小林氏挑衅一笑。
小林氏轻咬唇角,听见傅冉云在后面啜泣。
傅冉云委屈得不行,傅老夫人实在太偏心了,哽咽半晌,责怪旁边的傅焕云:“你是四少爷,又是定南侯的嫡子,拿出兄长的派头,云靖那小猴子能欺负我?本是一母同胞,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傅焕云憋屈:“我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了?我也没帮着五弟啊。”又嘟哝道:“姐姐,你真成了下贱的庶女了么?”
“庶女就庶女,也是父亲的孩子,我怎么下贱了?”
“可是,你以前就说二姐姐,呃不,三姐姐是下贱的庶女……”
不管是二姐姐,还是三姐姐,都是傅冉云,是傅冉云。傅冉云私下咒骂傅丹云的话全落在她自个儿头上。
傅冉云赶忙捂他嘴,眼泪扑簌簌掉:“我不是庶女,我是嫡女!嘤嘤……都是夫人不好,让我顶替了二姐姐做了庶女。”哭了一会子,又说:“夫人也是庶女,什么庶女下贱的话,不许你再说!小心夫人打死你。”
最重要的是,小林氏若知道她说过这样的话,肯定会打死她。
傅焕云扒拉开傅冉云的手,大大咧咧地说:“你捂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说就是了,那你晚上不会给云靖端洗脚水罢?你要是端了,我可不认你做姐姐,我可没这么下贱的庶女姐姐。”
傅冉云恨恨地死命盯着傅焕云,傅焕云后脊发凉,摸摸后脑勺,一溜烟跑到小林氏身边。
傅冉云瘪了瘪嘴,在心内狂喊,我不是庶女,我不是庶女,我是定南侯府的第一贵女!傅卿云,傅丹云,一个死了娘的,一个贱婢生的,你们都去死!
傅老夫人半路乘了椅轿,尽管如此,到梨蕊院时,海桐亲自请的薛大夫也同时到了。
薛大夫诊脉:“吹了凉风,有些发烧,吃两剂药也就好了。”
薛大夫离开,傅卿云虚弱地撑起身子,要下地行礼:“孙女不孝,老夫人刚回府,就碰上我这里的晦气事。”
傅老夫人拦了一把,慈祥地说:“罢了,你是个有孝心的,大节小节送的礼一样不拉下,这份孝心,你是独一份。赶紧歇着罢,不必下炕。”
“老夫人不嫌弃就好,其实也不单是我的孝心,弟弟妹妹们送的礼物都一起随过去了,老夫人可不能单念我的好,弟弟妹妹们可要怪我抢了他们的孝心。”
傅老夫人眉眼慈和,看一圈迷茫的孙子孙女们:“好,好,有你这个大姐姐带头,我倒是有了一群孝顺的孙女孙子。”
傅二夫人和傅三夫人很快明白过来,感激地望向傅卿云,她们自家的孩子自个儿了解,根本没有随傅卿云送傅老夫人礼物。这份体面周到,她们做长辈的都要退一射之地。
小林氏拧紧帕子,傅卿云送礼的事她一点不知道,那么便是从林府送出去的了。她咬牙,林老夫人就是偏心,从来只看得到大林氏和傅卿云,看不到她小林氏和傅冉云。
她上前扶傅老夫人坐下,亲热地说:“老夫人在门口站了许久,该多歇歇,我让人上老夫人最喜欢喝的碧螺春。”
傅老夫人呵呵一笑。
傅卿云见状,便知扁豆的话没有奏效,傅老夫人明知小林氏挑给她的人不妥,却依然没有惩罚小林氏,甚至到了她这里闭口不谈。她有些失望,前世她长在小林氏手下,从小只当和小林氏贴心贴肺,糊涂一辈子,可傅老夫人是个老人精,难道她就没有看出不妥?可她依然放纵小林氏算计孙女。
傅卿云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弱弱地说道:“何必劳烦夫人大费周章,我前儿个亲自挑了碧螺春。白檀,你去泡茶来。”
傅老夫人熨帖地笑:“你果然是个孝顺的,你在病中,这些事交给你母亲去做也罢了,女儿家娇贵,合该娇养。”
她凌厉的眼梢扫过应诺的白檀,转而将傅卿云吩咐白檀时抬起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这一摸,傅老夫人打个激灵,登时大怒:“老大媳妇,把今儿个伺候卿丫头的人都给我叫上来!”
傅卿云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外祖母几年来为她做的事没有白费,她更加感激林老夫人了,面上适时地露出疑惑:“老夫人?”
即便傅老夫人装作若无其事,她也会适时地找机会让傅四夫人察觉,她这位四婶娘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没事找事还要揪小林氏的小辫子,何况送上来的把柄。
众人齐齐一愣,不明白傅老夫人怎么突然就发作了。
小林氏暗暗瞪了傅卿云一眼,不知她又出什么幺蛾子,傅老夫人不解释,她无法,只好将傅卿云身边伺候的人全部叫上来。
傅四夫人“嗤”地一笑,站在前面的张嬷嬷和凤梨面上可真是好看,五颜六色的,脑门上的两个疤真特么的养眼!
傅老夫人斜睨一眼傅四夫人,一一扫过低眉顺目的丫鬟嬷嬷,颦眉喝问:“你们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嗯?我当扁豆说的夸张,如今眼见为实,你们也不必开口求饶,通通打二十板子,撵出去了事!”
小林氏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