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女人的风筝,线头永远攥在女人手里。当日全食出现的那个时刻,太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钻石指环,那是你我今生的情证。
3月8日夜里,我在北京观象台观察海尔——波普彗星。自从哈雷彗星光顾地球以来的二十多年间,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已经多次接待来自神秘宇宙的不速之客,似乎时不时在警告我们,人类的处境实际上岌岌可危,任何一次天体的“意外”,都有可能导致这颗蓝色的星球灰飞烟灭。
城楼上昏影憧憧,远处是一片灯光的海洋。鳞次栉比的高楼刺破了低垂的天幕。塔吊的巨臂不停地旋转,打桩机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切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这一天晚上,我躺在西单达智胡同24号的寓所里,作了一个奇怪的梦——在冰天雪地的森林里,一头巨大的棕熊直立着凶猛地咆哮;一位穿着红色风衣的少女临风而立。这两个画面交相印叠。我从未作过这样的梦。按照爱斯基摩人的说法,棕熊直立着嗥叫,预示着将有大祸降临。
“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噩梦中惊醒。我暗暗庆幸,幸亏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我打开门,邻居的小女孩叫我去看日全食。这一天是3月9日,9点零8分,太阳将会被“天狗”吞没。我来到院子里,小女孩和她的爸爸妈妈正在用彩色玻璃片观看。我把眼睛贴近小女孩的红色的玻璃片,看见硕大的太阳慢慢变成了一弯纤细的月牙。
朋友,这一天,您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呢?您能否想到,在同一个时刻,在中国最北端的北极村——遥远的漠河,却发生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当车二杨尼娜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向我走来时,我想起了梦中的那个少女。
大二那年寒假过后,我从家中坐火车返回北京。在途中,认识了杨瑞。
我的老家在广西北海市,一般习惯坐船到广州然后乘车北上,我第一次来北京到中央民族学院上学就是走的这条路。学院现在已改名叫中央民族大学。不过,我从小非常热爱大自然,沉醉于它的神秘和浪漫。这种性情的养成,一方面是受了我父母亲的感染,他们都是民族艺术家;另一方面,源于我出生的这个民族的天性。
我的祖先是高原部落民族,我的父辈是从那儿迁徙而来。
因此,每次往返我都选择一条不同的路线,便于接触到沿途各富特色的人情风俗,欣赏到斑斓多彩的湖光山色。为此,我还特意买了一架25倍的俄罗斯望远镜,随时携带在身边。
认识杨瑞的这一次,我走的是柳州这条线。先坐汽车到柳州,然后换乘火车。这条线不是电气化,没有特快。使用的还是那种古老的蒸汽机车。由于旅程太长,火车又比较慢,路上闷得慌。于是,我坐在窗口用望远镜浮光掠影地看风景。
这时,有个学者模样的青年男子跟我搭话,他就是杨瑞。一听他说话,我就知道他是北京人。我对北京人挺有好感的,他们热情好客,落落大方。杨瑞就在我对面的中铺。他跟别的北京人一样能言善谈。他说他一眼就看出我是一位少数民族姑娘,而且非常准确地猜出了我在哪所大学念书。不过,他猜测我的身份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因为,他觉得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显得成熟一些。
我们似乎有些一见如故,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杨瑞在大学里学的是中文,现在是北京一家文学研究所的副研究员,却对天文地理特别有兴趣,用他自己的话说,对观测奇异的自然景象简直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这一回,他就是在云南观赏了蝴蝶泉以后转道广西的,因为他听说在这条铁路线湖南境内的某个地方有人看见了UFO,即飞碟。他想去那里实地了解一下,搜集一点证明材料。
杨瑞拿出他在云南拍摄的照片给我看,照片上的景物真是美丽极了,令人神往。也许当时太全神贯注了吧,我和杨瑞不知不觉挨得很近,两颗脑袋几乎靠在了一起。和我同行的一位男同学,也可以说是我的男朋友,在旁边目睹了我这副忘乎所以的情形,便削了一只梨递给我,实际上是暗示我和这个刚刚认识的男人保持距离。
到北京分手的时候,我们似乎都有恋恋不舍的感觉。杨瑞并没有按预定的计划在湖南下车,他补了直达北京的车票。在他去补票的时候,我心中就感到有某种东西在我们之间流动。
我想要求他留下详细的地址或者电话号码什么的,但当时车厢里的旅客急于下车,环境太嘈杂,我的男朋友大概看出了我的这种心思,他一手拎着皮箱,一手拽住我急匆匆地往外赶,一出站口就打了一辆出租车不辞而别。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联系。他除了知道我是中央民族学院的学生外,其他的情况一无所知。我想,这件事肯定就这样过去了,像许多萍水相逢的人一样擦肩而过。不过,我内心隐隐地有一些失落,好盼望再看见他,在街上看见相像的人,我都要忍不住多瞅一眼。有一次在当代商城门口,我还脱口叫了“那个人”一声,结果不是,闹得彼此很尴尬。
车二杨尼娜的声音格外柔和。她的脸型稍微有些长,看上去下巴显得尖削。表情清新、自然。一双眼睛比较特别,有点与众不同的韵味。
我和杨瑞重逢是个有风的日子。风很大,刮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我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打算到北京大学的旱冰场去滑旱冰,一位朋友——我的业余教练在那儿等着我。刚走出校门,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比较陌生,但是,我仍然立刻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也许这就是心灵感应吧。
杨瑞戴着一顶贝雷帽,比我上一次看见时显得老成一些。他告诉我他已经连续等了三天,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把我给等出来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进去找,他说去找过,没找着,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说不知道。他只好在这儿痴痴地等。
他说,刚才一眼便认出了我,因为我这身打扮跟在火车上一模一样。说实在的,我自己都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希望保留某种回忆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们一块儿到北大去溜冰,杨瑞的脖子上挂着我的旱冰鞋,晃悠晃悠的,颇有点牛仔的味道。那一天,我们玩得十分痛快,尽兴而归。
这一天是周末,杨瑞不用上班,我也没有什么课。他便邀我上他家去玩,我答应了。在北京读了两年书,我还从未上北京人家里去玩过。
杨瑞的家庭极其普通,除退休在家的父母外,还有两个哥哥,均已结婚,各有一个孩子。一大家子住在一套三居室里,显得拥挤不堪。杨瑞说,他将来要是结了婚,就只能住在外边。
我不敢断定他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没准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太神经过敏了。杨瑞所在的研究所,国家下拨的经费不多,效益不是特别好。好在所里没几个人,还办有一份期刊,每期销个万儿八千册,收入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加上隔三差五挣点儿稿费,杨瑞每月也能拿两三千块钱,可他却分文未存,全花在旅游和购置相关的设备上了。
杨瑞跟我开玩笑,说等我大学毕业了,就分到他们所里当期刊编辑,这样他便能天天看见我了。我说那也不一定,他问为什么,我就说他老爱游山玩水,十天半月的不回来,不是照样见不着吗?他说,男人是女人的风筝,线头永远攥在女人手里,男人飞得再高再远,女人只要轻轻一拽,他还会乖乖地回来。
听杨瑞这么一说,我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内心里暗暗高兴。我说我不要做那根系住风筝的细线,要做另一只风筝,和他一起游弋在蔚蓝的天空。
从此,每逢周末或节假日,我就到研究所分配给杨瑞的那间小屋里去找他,帮助他整理资料。这段时间,他正在写一本有关自然与文学的论著。我们几乎是足不出户,整天关在屋子里拼命工作。饿了,吃一碗方便面;渴了,喝一杯白开水,称得上是废寝忘食。杨瑞说,等书出版了,分一半稿费给我这个“秘书”,我淡淡一笑。其实,他也清楚,我帮他并无所图,不过是心疼他和热爱这项工作而已。
尽管这些日子我俩朝夕相处,但我们却根本顾不上儿女情长,也许杨瑞故意抑制了自己的感情,对我没有起初那么亲密无间,无形中反而疏远了。说起来你都不相信,我俩连手都没有拉过。有时我帮他抄稿到很晚,他都坚持送我回学校。看得出,他是一个作风严谨的人。
我男朋友见我跟杨瑞过从甚密,心底老大不痛快,我俩常常为此拌嘴。我男朋友说我越来越变得不可思议,连他都不认识我了。这还是以前的车二杨尼娜吗?时常旷课,在课堂上无精打采,一有空就往校外跑,导师还以为我在外边当兼职推销员呢。不是我男朋友指出来,我真的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变化。我男朋友极力替我遮掩,我真的很感激他。但我不能接受他让我断绝同杨瑞来往的要求。我男朋友讥讽我成了讲究实际的人,他认为我在寻找一个毕业后留在北京的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