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柠檬
老叔急得抓耳挠腮,像犯了毒瘾的瘾君子,手底下成吨的大麻,结果你告诉他你把火机弄丢了,换谁都火大。
困意来袭,我请有才帮我向店里请假一天。
徐东尝试了鲤鱼打挺和鹞子翻身两种起床方式通通失败。无果,一手撑着快要散架的老腰缓缓坐立起来。一把年纪还逞能。爱情虽然让他的心里年龄回到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十八岁,但不能改变他三十五岁的骨质疏松的事实。
老叔从床头柜的底层翻出一枚手机适配的迷你螺丝刀。三下五除二,刚才看来坚若玄铁的山寨机,在老叔手里被拆的支离破散。
“叔,你会修手机吗?”我对老叔的做法表示怀疑。地板上部分手机零件已一片焦黑,其间应该发生过剧烈的化学反应,而化学反应又是不可逆的。
“不会,但只要有机会总要尝试一下,不是吗?”老叔看问题的方式缺乏理智。努力的方向反了,反而会南辕北辙,渐行渐远。“当局者迷”就是这么个情况,正是因为“当局”,人们看问题会带有十分浓重的主观色彩,从而对事情的判断与事实有所偏差。
中学时代“心灵鸡汤”文看的太多。
理想不能没有,可有些事真的不是一味大喊努力奋斗就能得到的。
别看徐东你一把年纪,不夸张,我告诉你我中学时代看过的“鸡汤文”,比你喝过的鸡汤都多。
“那有可能是是我不喜欢吃鸡。”老叔反驳道。
徐东显然在强词夺理,据我所知,此人嗜“鸡”如命。
死鸭子嘴硬,也可能是仅存的作为长辈在一个晚辈面前最后的坚守。
但我他妈不明白一个长辈光着屁股鼓捣了一上午手机零件却组装不到一块去的长辈还有什么坚守。
“我给你指条明路,你要是采纳了,帮我洗一年的衣服,不还价。”我改跟老叔谈条件,作为一个心如明镜的“旁观者”,我早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老叔有些犹豫,但能看到其内心热切的渴望。
“洗一年的衣服换一辈子的幸福,这笔账你算不过来吗?我的发明家。”
老叔把心一横,一咬牙一跺脚:“成交!”
我从口袋里取出昨天婚姻介绍所的名片,上边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并拨给老叔一堆五毛一块的硬币的款项。
这里要说明的是,由于条件艰苦,我们的战时共产主义财政政策已于一周前生效。基本原则为:所有人收入实行统一管理统一分配。徐东同志若想动用公共财产必须通过委员会会长我及副会长有才的同意。
“方案我都帮你想好了:首先,以最快的速度去巷口小卖部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投一块钱,打介绍所电话表明来意,接着询问你老相好的电话。最后再投一块钱给你老相好打电话,约个地方约个时间坐下来慢慢聊。”我得意地将缜密的计划缓缓道来。
“还剩几块钱呢?”老叔表示不解。
“剩下的去钱买必须是让你去买包洗衣粉,想什么呢?你以为是给你买冰棍的?千万记住,你大侄子最喜欢柠檬香型,务必今年的衣服保持这种怡人清香。”
老叔早已急不可耐,套上一条碎花大裤衩,丝毫不顾及什么形象,冲了出去,欢脱地投入爱情的怀抱。
我突然困得难受,蒙头昏沉地睡去。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们终于摆脱了战时共产主义,迎来了伟大的社会主义,从此吃香的喝辣的,夜夜笙歌,其乐无穷。
一阵柠檬清香强行将我从“共产主义社会”打回原形。老叔已经回来了,口中哼唱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小曲儿,看样子心情好的不得了。
徐东手里握着一只被剥了一半皮的青色柠檬被酸的龇牙咧嘴。床头柜上放着的塑料袋里还有小半袋子的柠檬。
“徐东同志,洗衣粉呢?你竟然私自挪用公款用于吃喝!况且现在财政这么紧张。”
“生活太艰苦,你叔我觉得可以适当解解馋。”
塑料袋的柠檬中间还混杂着几只小橘子,我也好多天没见过水果,不自觉动了心。
“下不为例啊。”
我们要赶在有才回家之前,完成我们的“腐败”行为:橘子我跟老叔分吃了,柠檬用来泡水喝。老叔贪心试图生吞一只有脾气的酸涩柠檬,落得牙被酸倒一片。
“腐败”达成,我跟老叔结成利益同盟,并承诺对此事绝口不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第三个人知道,有碍共产主义的纯洁性。
有才很晚才回来,口中哼唱着八九十年代的小曲儿。
我问有才,为何如此高兴?
有才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枚个头不大但颜色血红的苹果。
“小雨送我的,我没舍得吃。”
我说,来来来,现在条件艰苦,按照战时共产主义,你这个应该充公,我们三个人分着吃。
“你们两个吃就行了,晚辈吃,作为长辈我什么都吃过,不差这一口。”多么感人的叔侄情。
只有我知道,老叔其实是牙被酸倒了才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