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地下一层,宽敞的实验区灯火通明,上千张白色床位排列有序。老兵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进行体检,新兵们也来这里注射试剂,但他们是受规定限制的战士,不会有像零一样随意挑选的权力。
这还只是其中一间。无数通道如蛛网般在上方交错纵横,分别通向科研广场,研员议室和中控中心等各个不同房间,其中还包括着深达数百米的圆形井道,井道的最下方是地下三层,类似于角斗场的宽阔场地正位于在那里,上方的控制台平行错落,分别位于地下二层与地下一层,环形楼梯贴着内壁使它们彼此相连,这里是测试注射者魂·咒稳定性的区域,一旦发生暴走,厚达一米的合金闸门会陡然落下,任其挣扎也只是徒劳。
然而最初的理念却并非如此,掌权者希望所有房间都可以建造在同一平面内,连贯横通。可在挖掘时却遇上了难题,大量的火山玻璃石沉积于此,以如今的地下工程水准,委实难以进行。还有一些地质学家甚至表明这里并不适合大型土木工程,因为那些深黑色的岩层意味着这里很可能有一座休眠火山,这无异于将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自家地下室里,谁也不知道它屏幕上的鲜红倒数是多长时间。这些人始终也无法指出火山的位置,掌权者自然就不会相信这种回话,一意孤行的建起了地下蜂巢。
在一层通道的最顶层,只有少将和科研总长才准许进入的中控中心此时却只有两道俏影,一个二十出头,身材火爆,容貌倾城,神色淡然,而另一个十五六岁,身姿曼妙,可爱甜美的面容上写满了担忧。她们怎么看都只会让人联想到在宫廷中漫步,身后仆从无数的公主,而不是血战沙场的军人。
“丝丝!”妮可盯着其中一个屏幕,惊叫出声。
“嘎?!”芬妮丝被她吓了一跳,一口水呛在了嗓子里,“咳咳!又怎么了,我的公主?”
“零…零的各项身体机能都在衰弱,体温接近冰点了!”妮可脸色惨白,樱唇不住的颤抖着。
“哪里哪里?让我看看。”芬妮丝却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探身将脑袋凑到一个又一个发亮的屏幕前。她们面前的三十多个屏幕足足占据了两面墙壁,各不相同的画面紧凑的拼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个这个!就是这个啊!”妮可急得直跺脚,不断指向最下方的一块模拟图屏幕。
芬妮丝盯着那上面的数值看了一会儿,收回了身子,“喔喔,确实有些危险呢。”
“丝丝,快…快将魂憩间的温度上调!”妮可左右顾盼着控制台上的复杂按键,抚着胸口,有些手足无措。
“可儿,你应该知道那里的温度上升后会发生什么,那样零的生还几率就更低了。”芬妮丝倒是颇为冷静。
“难道只能在这里等着他死去吗?”妮可直接推开门向外走去,“我得去救他!”
芬妮丝见状急忙把她拉了回来,为此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我的可儿公主啊,别那么冲动嘛。你放心,这一切还没有脱离控制。”
妮可猛地转过身,湛蓝的眸子半眯了起来,“这都是你策划的?”
“呃……”芬妮丝心虚的挠了挠头,与妮可对视了片刻后,终于坦白,“好吧我说,的确是我和少将一手策划的,我们在他的生化服中添加了大量的汞和铅块,强化玻璃也改为了家用质量,额外还加大了液氮蒸气的输入量。”
“什么?”妮可喝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万一玻璃破损,零就会被冻死的!不行!我得去救他回来!”
“好啦我的公主!”芬妮丝再次拽住了她,“我们虽然加大了液氮蒸气的输入量,但同时又大大降低了它的混合浓度。所以那里的温度并不足以致死,只是会与碳酸气共同产生麻醉效果。也就是说,零他并没有危险,而是陷入了短暂的休眠,但他的意识却误判了他的真实状态,因此产生了不同程度的负面反应。”
“真的?”妮可将信将疑的坐回到椅子上。
“少将可是他的父亲,怎么会害他呢。”芬妮丝松了口气,“我们要相信少将的决策,实在不行我就第一个冲上去!”
“不行,给我准备一套生化服,我还是不放心。”妮可起身便走,手指依旧紧紧的攥着裙角,指甲刺得掌心略显苍白。
“唉,有女如此,夫复何求!臭小子你还真是走运啊!”芬妮丝仰天长叹,不由得有些嫉妒起零了。
……
零的睫毛抖了抖,落在上面的雪花飘舞着下落,他的全身遍布白霜,使他看起来就像个雪白的瓷人,不过这些冰霜却更像是一种装饰,并没有对他的行动造成阻碍。
曲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他终于睁开了眼,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冰原。不时有冷风吹过,卷起了冰原上的雪花,回旋着一段优雅的舞步,重又落下,归于平静。
“哥哥……”少年孤寂的声音在无际的冰原上显得虚无缥缈,“冷吗?”
零正向着手心中哈气,企图凭借搓手取暖。听到这句话,零不禁愣了愣,那简单的两个字里,充满了孤独与淡默,却又夹杂着几分关切与担忧。好像陌生人的关心,又好像弟弟对哥哥的撒娇。
零感受到背后忽然有一阵暖流经过,痒痒的,又很舒服。他转过头想一探究竟,却愣在了原地。
干枯,森白,肋骨中的心脏规律的收缩着,却不见一滴鲜血从中迸出,那残缺破败的皮肤已然被冰霜冻结,骷髅的双眼中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参差的獠牙也附着一层冰霜,在微薄的曦光中流动着慑人的寒光,骨翼收拢在身后,残破的膜依稀可辨。那是一具森白的骨骸,是一条威严的龙!
“撒旦也很想念你呢,哥哥。”少年正坐在零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他。
被称为撒旦的寒霜骨龙正喷吐着白雾,白雾触地结上一层冰面,可接触到零的身上时却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零仰头倒在了冰原上,苦笑道:“就这么死了真是有点可笑啊。”
“确实呢哥哥。”少年依旧静静地盯着他看,“不过你还没有死,只是睡着了而已。”
“睡着了?”零说,“那我怎么又遇到你了?还不想说你是谁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你的弟弟啊。”少年长长的额发遮住了血红的瞳孔,留下另一只与他默默对视。
“你就和这条龙一样,令人无法理解,我也懒得去想。”零转过身枕着右手,“反正你们都是我臆想出来的产物罢了,醒来也就消失了。”
少年听到他的话,全无反应,淡淡的说:“哥哥,我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而不是主人臆想出来的仆从。”
零猛地坐起身,紫罗兰色的双眸如同湖水一般静静地凝视着少年。少年清澈的眼神落在他脸上,明亮如水中的银币,那照出的光,亦或是他的恼怒撩起的烈火,使他的脑中一片通明。两人面无表情的对视了良久。
忽然传来了一阵教堂悠远的钟鸣,在广阔的冰原上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一齐传来。
“好了哥哥,我们的时间到了。”少年率先开口,“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的。”
撒旦将硕大的头颅贴于地面,少年轻松的踏上了它的颈项,立于幽蓝色的火焰之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冰原上的零,“再见了,哥哥。”
撒旦振动着骨翼飞至半空,一声气势雄浑的咆哮若九霄雷霆轰然降临。冰原上出现了裂缝,蛛网般向外延伸,喀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终于在爆竹般的尾声中崩碎消散。
零无力的向着黑暗中坠落,世界仿佛是静止的,没有声音,也没有景象,只有无力的下坠感,越来越深。
……
“零…零……”银铃般悦耳的呼唤一阵接着一阵,仿佛在害怕睡去的人再不醒来。
零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瞳孔仿佛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女孩甜美的面容。多么熟悉的一幕啊,为什么自己每次醒来见到的总是这张面孔,这张天使般的面孔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予他抚慰,帮助他走出迷茫,驱散阴霾。
“我没事。”零淡淡的说。
“嗯。”妮可垂眸看着他,檀木香的缕缕青丝正落在他脸颊四周,“选好魂·咒了吗?”
“我想还没有。”零摇了摇头,“刚才睡了一觉,甚至还没开始。”
“真是个大懒虫。”妮可轻笑了起来,“那还不快继续?”
零撑着右手坐起身,扶了扶额头,“这些都是芬妮丝和老狐狸干的吧?”
“嗯……”妮可起身拍了拍裙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要是生化服真有这么重,难不成科研人员们全都是猛男了?”
“你别怪他们,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妮可拉着零的手臂,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当然不会怪他们。”零说,“作为军人,我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成为他们的小白鼠。”
“零……”
“好了妮可,你先回去吧,这里还是蛮冷的,我自己挑选就好了。”零站起身,准备重新挑选魂·咒,却没有注意到他刚才按在地上的手印,已悄然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