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杏林舅舅听了我的意见,沉默了一下,摸着我的后脑勺夸奖说:“不错,究竟是读了书的,脑壳能开窍呢!”后来,稻谷浸种催芽就是按我讲的这个办法做的,棉花种子的浸种催芽需“三开一凉”,也是按照我讲的这个办法操作的。那时候插秧,为了确保间距均匀,符合技术资料上规定的尺寸,必须预先打好格子。打格子有一个专用的木质工具——就是事先做一个等腰的三脚架,底边是一根横轴,横轴上按照规定的尺寸,安上数个能灵活滚动的圆轮,人拖着这个三脚架,按照90度角,在耕耘平整的水田里横竖走两次之后,水田表面就显现出一个个均匀的方块,禾苗插在方块的四角,稀密匀称,十分美观,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是确保稻田高产稳产的办法之一。“拖架子”需要走得稳,走得直,是个有一定技术含量的活。但如果掌握了其中的一些技术奥秘,干起来比插秧要轻松,起码没有那种腰酸背痛的感觉。我们生产队有一个大个子社员,他自告奋勇干这个拖架子的活。只见他拿着架子下田,从这头拖到那头,全程不过五十来米,还没走一半,就有站在田垄上的人忍不住笑起来。有一个社员说:“你这是拖的‘水蛇子过江呢!’”说罢大家都笑起来了。大个子自己回头一看,只见水田表面留下了多条歪歪斜斜的痕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政治队长说:“还有没有人会拖的?来试试!”这时我想起了平面几何学上“两点可以画一条直线”的定律。正好这丘田的对面不远处有一根电线杆,我利用它作一点,又在田垄这一边竖好一根锄头把,作另一点,只要我在两点之间把架子放定,然后瞄准对面的另一点平稳地走过去,那些滚动的轮子画出来的线必定都是直的。
想好了这些,我胸有成竹地对政治队长说:“我来试试!”说罢我拿起架子下田,屏住呼吸开步,一口气把架子拖到对面,回头一看,果然每一个圆轮留下的线条都是笔直的。政治队长和社员们都称赞不已。这时大个子要求再让他试一次,政治队长同意了。大个子按照我的办法,也将一把锄头立在前头,也对着目标一路拖过去,他拖出来的虽然比上一次的好,但仍然是“抱手弯”。最后政治队长表了态,这个拖架子的工夫由我来干。从此以后,每逢插秧季节,我们生产队这个比较轻松的“拖架子”的农活非我莫属。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还利用几何知识用钢筋水泥为生产大队制作过榨油坊的碾槽;用简便方法丈量新开垦的荒地面积;还利用学过的物理知识,自己动手安装过直流电收音机等等。
失去读书机会的我,白天和父辈们下地劳动,还算充实,晚上回到家里不免空虚寂寞。我家有个名叫瞿茂生的邻居,那一年他高中毕业考上了中南林学院。临走时,他察觉到我失学的沮丧,把他3年高中的书籍捆成两大捆,亲自送到我家门口,勉励我说:有时间就看看书吧,多学点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用处的……我双手接过两捆沉甸甸的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翻开瞿茂生给我的那些书,开始了挑灯夜读。只是高中课程,语文还基本上看得懂,数、理、化在没老师辅导的条件下就很难了。这时,我的好朋友崔国维也经常托臧正安给我带一些小说来读。
当时乡下没有电视,没有任何文娱活动,跑几里路或十几里路去看一场露天电影都是特别奢侈的享受。我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小说里的人和事,深深地吸引着我。这一段时间,我读了不少的小说,既打发了寂寞的时光,也丰富了我为人处事的许多知识。
我父亲是泥水匠,每逢农闲季节,父亲就带我到附近的工厂里去做泥工。确切地说,是父亲做泥工,我给父亲做副工。从那时候起,我开始随父亲学习泥工技术。为了弄明白建筑材料的特性和建筑施工技术,提高自己的施工技术水平,我经常跑到桃花仑新华书店去寻找相关的技术书籍。
有一天下午下大雨,生产队没出工,我来到桃花仑新华书店。那时候的书店,基本上是马、恩、列、斯、毛等政治著作,技术方面的书籍极少极少。但那天我却幸运地在书架上发现了一本《建筑材料基本知识》。我喜出望外,把它从书架上取下来,看完目录,正是我需要的!再看定价,是六角四分!
但是,我的口袋里只有四角七分钱,无需到别的口袋去寻找,我口袋里的钱是癞子的头发——有数的。但我还是把手上的钱数了两遍,仍然只有四角七分钱。我拿着书,走到售书员跟前,十分谦恭地请求她:给我把这本书留下来吧,我明天筹够了钱一定来买。她向我点点头,说了“要得”两个字,然后把那本书放进抽屉里,又对我说:我把书放在这里头了,你明天中午之前一定要来买,要不我就会卖给别人了。我连连答应了4个字:“要得,要得!”
第二天中午,我凑够了6角4分钱,趁休息的时候跑到书店,买回了《建筑材料基础知识》这本书。后来我又千方百计凑钱,买到了《砌砖工》、《钢筋工》、《砌石工》等建筑专业书籍。如果说读小说为了填补当时内心的寂寞和空虚的话,读建筑方面的书籍直接关系到我的生计,以及后来的发展。我利用晚上如饥似渴地读,白天对照书上说的实践。那劲头就像高尔基所描绘的,“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不久,毛的接班人华国锋也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全国大讨论中,渐渐淡出政治舞台;再接下来是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拨乱反正,结束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历史,确定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总方针。从此,我作为中国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也随着国家大政方针政策的改变,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1980年秋天,由公社建筑公司推荐,我到省建委举办的脱产建筑技校学习,学期1年零6个月。学员来自全省各县市的建筑单位或设计单位。这次学习,使我这个文化知识“饥饿人”又一次获得“扑在面包上”的机会,我十分珍惜。由于学习期间学习刻苦,成绩突出,我担任了学习班的副班长,还被批准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
1985年,我又被推荐参加中国建筑业刊授大学学习,后被并到中国广播电视大学,学制三年。这次学习,全益阳地区建筑行业共80多人参加,编为一个班。
学员的年龄和文化程度都参差不齐,毕业时只有47人通过了考试,我是其中之一。
这两次学习,长达5年之久,当时我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各方面的困难可想而知,但我从未退缩过,也非常感谢妻子国秀的支持,使我圆满地完成了各科学业,为我后来评定为高级工程师,在建筑行业取得较大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失学,对于我一个爱读书的年轻人来说,打击无疑是不小的,所幸的是我不因失学而失去志向和志气。
自古英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我一贯奉行“君子当自强不息”的人生信条,而一个人要取得成功,关键的关键是读书学习,汲取前人的经验和教训。人在刚出生时,天赋智慧大体上是差不多的,后来之所以有了差别,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化知识与文化素养的高低。我是在特别困难的条件下,坚持不懈地读书学习,随着时局的变化,我找到了自己的发展空间。我深切地感到:百年居家,唯有积德;万桩幸事,首推读书。
读书学习积累知识,知识改变命运,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3.助学
15岁多,我作为所谓“伪军官”的儿子,背负沉重的政治包袱,回到乡村,与我的“伪军官”父亲务农,学习泥工技术……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回梦中情景,我端坐在教室里聆听老师的谆谆教诲。每每梦醒之时,免不了热泪长流。
我多么地希望长梦不醒啊,多么地希望梦境成真!然而,转眼之间,我已经是拖家带口的人了,我不能生活在梦里,但我特别希望我的梦想能够有人去实现。
1985年,我担任大海塘建筑公司经理,我提议并经公司决定,送12名青年到湖南广播电视大学读书,我在延续自己的读书梦,当然也是为本村的企业发展培养和储备技术人才。
1994年,我创办了自己的企业——永鑫置业发展有限公司。收入逐年增多,我再次萌发延续读书梦的念头——自己出资助学。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理出了自己助学的一些原则:第一是学生的学习刻苦,成绩好;第二是无论在校内校外都遵纪守法,没有典型的不良记录;第三是家庭困难,如果得不到资助就有失学的可能;第四是不接受新闻媒体的采访,不张扬;第五是学生的家庭住址不限;只要符合第一、二、三条的就可以确定为资助对象;第六是不附加其他任何条件,不图回报。我只是想尽我的能力,做一点点实实在在的助学之事,让被我资助的学生去圆我的读书梦想;当然,我也希望被我资助的学生,如果他们也有了条件,也能去资助别人。
我资助的学生中,有高中就读的,也有从高中一直到大学毕业的;有清华大学就读的,也有中南大学、湖南城市学院就读的。
我肯定,我资助的这些学生都是品学兼优的栋梁之才。现在他们都学有所长,走向了社会,从事着有益于国家、社会和个人发展的事业。据他们的来信,他们分别在西安、深圳、广州、北京、上海等地工作。他们中有担任国有企业党委书记的,有担任公司总经理的,有自主创业发展获得成功的……我资助的学生中,有一个名叫唐菊的女孩,她家住怀化市溆浦县一个边远的小山村,当时家庭特别贫困,她得到我的资助后完成了大学的学业。她自己毕业后有了工作,又支持两个弟弟完成了学业。如今她的一个弟弟在云南昆明就读硕士研究生企业管理专业,另一个弟弟完成学业后在本县担任乡干部。就这样,一个贫困家庭彻底改变了面貌。
资助的学生,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毕业工作之后,大多都与我有通信联系,有的来信感情至深。我非常感谢他们对步入老年的我带来许多新的信息和快乐,我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经常会默默地祈祷他们个个平安、健康、快乐、好运、事业有成,家庭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