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之诗
旋转在苍穹的波浪之上,
掠过高山和海洋,
啊,我嘹亮的诗歌,
飞翔,飞翔,像一只鸽子!
去告诉每一个倾听者
那漫长等待的时间过后
如今幸存并呼吸的人们
在你们的祖国紧紧相依。
你不是独自一人——将会有许多
鸽子与你一起飞翔——
在一个遥远的门槛上,
温柔的朋友们在热心地恭候你。
飞进红得发紫的落日,
飞进令人窒息的工厂浓烟,
飞进黑人区,
远至恒河之光——蓝色流水。
1950年
“我绝无特别的要求……”
我绝无特别的要求
对这幢辉煌的房子,
它几乎陪伴了我一生
我住在著名的喷泉宫
的屋顶下……乞丐般
到来,乞丐般离开……
1952年
普宁
于是那颗心不再有反应
对我的声音,无论悲喜。
一切都结束了……于是我的诗
飘进空空荡荡的夜,在那里你不再存在。
1953年
节日之诗
在这刺绣的台布下,
看不见桌子。
我不是诗歌之母——
但是继母
啊!白纸一张
整整齐齐!
我目睹了多少光阴
在燃烧。
被流言蜚语中伤,
被蓄意攻击击败,
盖章,盖章
用定罪的烙铁。
1955年
“这样再一次,我们胜利了!”
这样再一次,我们胜利了!
再一次我们回不来了!
我们的演讲是沉默,
我们的话,哑口无言。
我们的眼睛尚未相遇
再一次,错失了。
只有泪水忘记了
霜冻的掌控。
莫斯科附近矮树丛中的一朵野玫瑰
知道这种疼痛的
东西将被称作
不朽的爱。
1956年
“你,生来就是为了……”
你,生来就是为了诗歌的创造,
不去重复古人的语录。
虽然,也许,我们的诗歌,其自身,
只是一个单一的美丽的引句。
1956年
“让别人在南方的海边休息……”
你重又和我在一起,我女朋友的秋天。
——英·安年斯基
让别人在南方的海边休息,
享受天堂的土地,
这里是北方,这一年秋天,
我选择做我的女朋友。
我保留着这里可靠的记忆
来自我上一次拒绝的日期——
火焰,这么冷,这么舒服和纯粹,
来自我凯旋的命运。
1956年 科玛洛沃
散句:1956—1958
至于我自己仿佛一个池塘的回声,
像洞穴,难以捉摸,并且在夜间……
——
遗留给某把荒凉的小提琴
某人的恐怖和绝望。
——
而你将成为这些老女人中的一个
她们比任何人都活得长,
失去视力、听力、记忆……
——
而每个人都追随我,我的读者们,
我接受你们和我在一起在那条独一无二的道路上。
“而现在……”
而现在!你,新添的悲伤,
正在扼杀我像一条蟒蛇……
继而发现我的枕头,
这黑海在怒吼。
1957年8月27日 科玛洛沃
“被遗忘?……”
被遗忘?我甚至不想知道
我正被一百年的时间遗忘,
我在坟墓里的时间,超过百年
也许,我的身体现在躺在这里。
但是缪斯女神太聋太瞎,
正在腐烂——一粒种子——在土壤的圈套里,
站起然后变成蓝色的高地
仿佛菲尼克斯来自黑色的灰烬。
1957年
警句
碧媞能喜欢但丁的创造吗?
劳拉能以爱情的打击为荣吗?
我教女人发言……
但是主啊,怎样使她们住口!
1957年
献给普希金的城
还有这皇村遮风挡雨的华盖……
——普希金
1
哦,悲痛如我!他们已经烧毁你,使你倒下……
哦,聚会比分离更难忍受!……
此处有喷泉,高尚的小巷,
远处是辽阔的古老公园;
这里特有的黎明比别处更红,
四月里有霉菌和泥土相混杂的气息,
于是这第一个吻……
1945年11月8日
2
这棵柳树的叶子干枯于19世纪,
为的是它能够在一百年后变得更加新鲜
在诗行间镀银。
赞美诗自中学升起烘烤着所有的时间。
半个世纪过去了……被不平凡的命运
过分地惩罚,
我已忘记,在这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多少年头
都已流走——
然而我无法重返!但即使飞越忘川我仍将带走
皇村我的花园那栩栩如生的轮廓
与我同在。
1957年10月4日 莫斯科
音乐
天空中的某物永远在自焚,
我喜欢看它奇妙的切面的生长。
在相似的命运中它与我交谈,
当别人害怕靠得太近。
当最后的朋友把脸调转过去
我从坟墓中望出去,它在静默中向我躺下来。
然后唱歌,就像歌唱五月里的一场大雷雨,
就像花园里所有花儿开始交谈。
1958年
诗集插图
它不悲哀,它不忧郁,
它几近透明,又如烟似雾,
周遭已被废弃,新婚的
家庭,黑白相间的小王冠
以及在它下方那似鹰的轮廓,
以及巴黎式刘海般的缎子
以及一个绿色的椭圆形,
非常渴望的眼睛。
1958年
“我不值得崇拜……”
我不值得崇拜,恰恰相反,
并且萨福与此无关,
我知道另有原因,
但它无有可读。
让某人通过奔跑来自我救赎,
还有其他人——通过他们“幸福”的打盹。
这些诗歌全都是地下的
与文本同在,看起来像在地狱里。
还有这地狱的呼喊并要把人拉下去,
过很久,你不会落到它的地面,
过再久,声音也不会失败
死一般的宁静躺在你面前。
1959年
夏日花园
我渴望玫瑰和我最好的花园,
那是穿着最好的衣裳穿着通风栅栏的话语。
在那里雕像记着我的青春妙龄并且受过祝福,
和我——它们全都被涅瓦河冰冷的波涛所覆盖。
在沉默中,如此芬芳,在酸橙之王中,
我听见:这艘船的桅杆在摇摆中吱吱作响。
还有帆这洁白的情人再一次穿越时代,
享受他亲如哥俩的魅力。
以及朋友的和敌人的,敌人的和朋友的
成千上万级台阶的死一般的睡眠。
以及影子火车没有终点
从花瓶的冷酷无情到宏伟的宫殿。
在那里彼此耳语着我白夜的天空
来自于某人的爱情,非常隐秘而高贵。
还有所有带着碧玉和夜明珠的闪耀……
但却无人知晓光源何在。
1959年
诗人
你认为这是在工作——
这是轻松地活着;
偶然听到些音乐,
于是戏谑,向它索赔仿佛归你所有。
然后安排某人的婚礼诙谐曲
成为某种分行的形式,
诅咒某些卑鄙的心灵
在闪光的玉米田里呻吟。
然后在森林里偷听,
在松林间类似修女宣誓般独对寂静
在阴霾高悬的
烟幕里。
我要自左自右逃离,
甚至没有一丁点犯罪感,
来自狡诈的生命,
连同一切——来自夜晚的寂静。
1959年夏 科玛洛沃
读者
一个人不一定就不快乐
但首先,不要试图隐藏,不要!
为了净化同时代的人,
一首诗投射出大千世界的一切。
而舞台灯光在脚下,
每件东西都致命、空洞、明亮,
石灰灯冷冷的火焰
燎了他的眉毛。
但是每一个读者都像奥秘,
仿佛埋在地下的宝藏,
甚至这最近的、意外的一个,
他在他全部的生命中保持沉默。
有一些事物自然隐藏,
当它适宜于她,便离我们而去。
有一些人无助地哭泣
在某个特定的时刻。
还有多少黎明在那里,
还有阴影,多么冰冷,
在那里那些陌生的眼睛
与我交谈直至旭日东升,
为了某件事而责备我
但是同意陪伴我为了别的事……
因此流露出无言的忏悔,
这幸福温暖的谈话。
我们在大地上的时间稍纵即逝,
这命中注定的十足的压迫,
但是他——诗人的默默无闻的朋友——
无限忠诚并且天长地久。
1959年夏科玛洛沃
一年四季
今天我正好返回到这里,
我所在的春天在哪里?
我既不遗憾,也不委屈,
我只是黑暗带来的。
它很深,像天鹅绒,
它是我们最亲爱的,
像干树叶从一棵树上逃逸。
像一阵风吹口哨,那是孤独地蔓延
在这光滑的冰面。
1959年
“对于我们,分离只是娱乐……”
对于我们,分离只是娱乐,
没有我们这种痛苦是无趣的。
无论是青史留其名的饮者可怕地出现在我们房间,
抑或是13小时的打打闹闹?
或者仅仅是遗忘、恐吓……怎样的一场争吵?
谁在开着的门里制造了一场冲突?
我正在回到我的门口,无论如何,
在里面去努力争取一场新的痛苦。
1959年
“你们会活下去,但我不会……”
你们会活下去,但我不会;也许,
这便是最后一轮。
啊,多么强有力地捕获我们
这命运的秘密阴谋。
他们用尽各种方法射杀我们:
每一种动物都有其划分,
每一种都有其顺序,强健的——
一头狼总是要被射杀。
在自由中,狼群在长大,
但与他们做的交易是短暂的。
在草地,在冰面,在雪原——
一头狼总是要被射杀。
不哭,哦,我亲爱的朋友,
设想,不论寒暑,
从狼群的足迹,你会听到
我绝望的回忆。
1959年
致诗歌
你领我去向无路之地,
穿过黑暗像一颗陨星。
你是苦难和错误的信仰,
但却不是安慰——绝不。
20世纪60年代
三月悲歌
我有足够的珍宝来自过往
一直延续到比我需要或想要的时间还长。
你了解得和我一样清楚……恶毒的记忆
不会放过其中的一半:
一座谦逊的教堂,以其黄金冲天
稍稍有点歪斜;一支严酷的乌鸦
合唱团,一列火车的汽笛声;
一棵白桦树形容枯槁在田野里
仿佛它刚刚越狱;
隐秘的午夜,一个纪念圣经中橡树的
秘密会议正在举行;
一条小划艇漂流在
某人的梦想之外,缓缓沉没。
冬天已在这里闲逛,
在田野里轻轻撒粉,
铸造坚不可摧的阴霾
填满像地平线一般辽远的世界。
我总想:在我们离去之后
一无所有,一切皆无。
然后是谁徘徊在门廊
再次呼叫我们的名字?
他的脸贴着磨砂窗格?
伸出的手臂挥舞着多么像一截树枝?
在应答的道路旁,在蛛网的角落里,
一场来自太阳的袭击粉碎了镜中的舞蹈。
1960年2月 列宁格勒
“许多事物……”
许多事物,也许,会感到骄傲
被我诗歌的声音歌唱。
那是,沉默,正在四周咆哮,
或侵蚀地下的石头,
或强迫它的道路穿过烟圈。
而且我想要将火、风和水
考虑进去,如此遥不可及……
那便是为什么我的梦想,像我已经发现的那样,
突然蔓延到如此程度,离去,
但却在晨星之后引我前行。
1936年—1960年
回声
没有道路通向从前离去的地方。
我不渴望走过已经很久。
并且那里有什么?这座地板、石头上喋血的小石城,
遭豁免的被遗忘的门,
或者毫无耐心的回声
一片死寂,虽然我已经祷告了很多,为那里……
这无助的回声落在同样的车站,
在那里是我心中设置的唯一。
1960年
诗人之死
通灵的鸟儿会给我答案。
——帕斯捷尔纳克
中断了——这声音,无与伦比,在这里,
果园的同行永远离开了我们,
他把自己变成永恒的耳朵……
变成雨,一遍又一遍歌唱。
所有鲜花,在天空下生长,
开始怒放——遭遇正在走来的死神……
突然一片寂静,悲伤的——
星球,托举起谦卑的名字,在大地上。
1960年
“只是在过去里面寻找……”
只是在过去里面寻找,你会解锁
手套这么长像是到肘部,
彼得堡之夜,在剧院包厢里
那种气味,十分醇厚,令人窒息,
还有来自海湾的风。还有不远处——那是怎样的震撼!
在人行道之间,空虚的激情喧嚣着,
勃洛克曾经微笑着面对你十足的恶意——
这世纪悲剧的男高音。
1944年—1960年
“假如这世间的众生……”
假如这世间的众生
向我寻求情感的慰藉,
所有神圣的傻瓜和哑巴,
跛子和弃妇,
罪犯和自杀者
每人愿意送给我一个戈比——
我会比整个埃及更加富有
像已故的库兹明常说的那样。
但是他们不送我戈比,
代之以他们愿意与我分享他们的力量
于是我变成了这世上最强壮的人,
对我而言,甚至连这都不难。
196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