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清光照夜寒。
怎么会是男人的声音?这是大多数人心中涌起的第一个疑问。
这是什么诗?这是少部分人心中思考的第二个问题。
新娘突然变男声,并没有让格策太过惊讶,但是他知道这句诗!他的心突地一跳,涌起无限的恐惧。
江平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剑随诗出!
旷原上狂风在这一刻停了。
风从江平脚下而起。
这一次他的脚下不只是砂石,还有点点青草,按理说这样的土地会相较而言更为结实,但是对这一剑来说没有区别,不论是青草还是石块,都在剑势刺出的瞬间被碾成了碎片!
格策离得很近,比左彬的距离更近。
左彬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尚且避无可避,此时面对江平处心积虑的一剑,格策就算实力在左彬之上也没有了躲开的空间。
但作为草原第一勇士,格策何时闪躲过?
江平的偷袭只会让他愤怒。
格策的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南人的阴谋,而是因为这一剑的气势,他的战意瞬间提升到了极点,身体猛地往下一挫,强悍的力量竟将胯下的坐骑生生压倒在地上。
但格策还站着,他要站着接这一剑。
江平像是没看到眼前这惊骇世俗的一幕,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剑上,这一剑不会因为格策的突然下挫而改变,因为这一剑终将斩开所有的阻碍,斩破所有徒劳的防御!
草石的碎片疯狂飞舞,像龙卷风一般将江平缠绕在中心,他所经过的土地留下了一道狼藉的沟壑。
在这狂风之中,冷蛇剑没有一丝的颤动,剑身愈发地明亮起来,在这片干燥的草原上,却带着湿冷的寒意,像是被鲜血浸染过。
风至。
格策的脸也被吹得扭曲起来,但是他的眼睛看得很清楚,那柄剑,就在眼前,正对着自己的咽喉,它的准度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下挫有过一丝一毫的偏离。
“吼!”
格策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双腿发力,脚在土地上踏出两个深坑,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动作——
格策向冷蛇剑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这是什么剑?这是传承了剑圣剑意的一剑,这是霸道无双可斩开一切的一剑,这是江平势在必得的一剑,格策居然敢用肉掌来挡?他当自己的手是玄铁做的吗?
但是格策真的就这样做了,他的身形陡然间增大,就像是一只炸毛的雄狮。但是他的手看上去却很柔和,或者说,很慢。
这只很慢的手,就在众多惊恐的目光中,迎着撕裂的风,来到了冷蛇剑面前。
江平不为所动,这一剑只能勇往无前。
就在下一刻,剑势却陡然一顿,就像是刺入了粘稠的泥潭中,一切的锋芒都被吞没。
格策的手骤然抓紧,竟生生抓住了冷蛇剑的剑刃。
剑势一顿。
就连缠绕在江平周围的狂风似乎也失声了。
北蛮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格策出过手,没想到一出手便是这般霸道!此刻他们纷纷张大了嘴,有惊讶,更多的是身为北蛮人的自豪。
江平没有时间惊讶,他眼中透露出决绝的意思,皓齿轻咬,换成双手持剑,拼力往前一送。
风再起。
身后,似有光明照耀,将江平的周身镶上了一道金边。
冷蛇剑光华再现,剑身一阵震颤,再度向前,剑刃划破格策的肉掌,有丝丝鲜血流下。
格策脸上露出郑重之色,身体未动,却可以明显感觉到有股强悍的力量涌入他的左手,竟将他的手臂上的衣服也撑大了许多,然后他握着冷蛇剑,狠狠地往下一拽!
斩破万物,永远精准的一剑就这样被格策用蛮横的力量强行偏离了方向。
“死吧!”
江平的话像是在宣判,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味道,当然,为了证明这句话,江平的身体突然长高!
他竟然一直弯着膝盖,他竟然直到这时候才站起来!
这一站,带着江平一直以来小心积蓄的力量,尽数灌注到冷蛇剑上。不仅如此,一直缠绕在他周身的碎石狂风也旋转着来到他的手臂上,像是奔腾的灰色巨龙,嘶吼着冲向格策的胸口!
冷蛇剑的速度突然加快,伴随着着格策手掌飞溅的血,终于一头扎进了这个草原第一勇士的胸膛。
格策的身体晃了晃,他感受到了一股剑气钻入了自己的身体,开始摧毁他的经脉。
但只是晃了晃,格策一步也没有退,他的双眼突然变成了血红,整个人露出疯狂的神情,左手却将剑身抓得更紧,然后他高高举起了握拳的右手。
这一刻,碎石组成的灰色巨龙也来到了他的身前,呼啸着狠狠地撞在格策胸口,巨大的撕扯力将刚刚形成的剑伤拉开一条更为巨大的豁口,鲜血狂喷。
格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晃一下都没有,他似乎对自己的伤口浑不在意,他的右手高高举起,然后猛然落下。
像是巨石从天而降。
砸在了冷蛇剑上。
冷蛇剑似乎发出了一声悲鸣。
江平浑身巨震,然后呕出了一口黑血,胸口的伤再度破裂,他就此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跪倒在地。
格策面无表情,只是再度举起右手,机械地又一次砸在剑身上。
一股强横的战意从剑身传到江平手臂上,让他的手臂以可怖的速度震颤起来,竟将衣袖尽数震成了碎片。
江平遭受重击,连支撑身体的力量也失去,整个人往前倾倒,但是他的手依然紧紧握在剑柄上,这让他的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挂在格策身前。
格策脸上闪过一丝厉色,右手又一次举起,隐隐有黑色的气雾在空中升起。
这是一个黑色的拳头,像是来自地狱的拳头。
没有丝毫犹豫,拳头凌空砸下。
而此时,在镇北军后方的一顶营帐中,一个面容妖娆的太监正坐在案前细细品茶,只是他的眉头似乎有些舒展不开,于是他抬头看向帐门口,喃喃道:“终究是年轻人的心思,小文子……你可得活着回来接老身的班。”
小文子没有回来,他的白绫已在战场上飞扬。
就在格策黑色的拳头砸在剑身的瞬间,一条白绫从辇车后飞出,迅速缠在江平腰间,然后紧缩,将江平的身体往后拉起。
冷蛇剑依然在江平手中,却已没有在格策身体里。
格策喷血的胸口因为冷蛇剑的离开而洒出了更多的鲜血,飘在空中,落在草地上。
格策艰难地抬起头,眼睛血红,在不远处,江平依然坐在跪在地上,没有倒下,他的身体靠在马夫的腿边,整个场景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格策没有动,他的腿在地上陷得更深了。
但是他身后的北蛮人动了,带着无尽的怒火,北蛮人的骑兵冲了上来,将江平和马夫团团围住,同时也将他们的将军护到身后。
镇北军也动了,卫安邦的长剑拔出,剑光指引,先锋营率先冲了出去。
寂静了许久的旷原,终于被震天的厮杀声所打破。
但是这一切都不在小文子眼里,他用膝盖顶了顶身下的江平,问道:“怎么样,死得了吗?”
你若要死了,我可就不管了。
于是江平摇了摇头。
“还真是无耻至极。”小文子不禁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