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拉利昂的日子里,我经常留意街上人们的发型。最常见的是从额头往后平行编出许多细小的发辫,自然垂于脑后;有的则从脑袋外围向脑袋中央编小辫,编好后的脑袋很像一个大菠萝;还有斜着编的,最后归到一侧;也有以脑袋的五个点为中心,编出五朵花;或是沿着脑袋的形状编圈圈,最终形成一个“旋儿”;从额头到脖子,编成一条条曲曲弯弯的“蛇形”;所有头发都向头顶编发辫,最后在头顶挽个髻,这样的造型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佛头……这些花样繁多的发型,都只用一招塑造而成,就是——编,贴着头皮编小辫。
经常可以见到路边坐着一对妇女互相编着小辫,她们不时腾出一只手沾些棕榈油到头发上,好让头发更加服帖。我在一旁观摩,想着要是学会了,以后每次出远门都把头发编成这样,就完全不用带洗发水了,既减轻行李,又省水省事,多好。可惜她们的手法都极其熟练,出招时动作快如闪电。我将全部心神都用在偷师上,像盯着肌肉男一样紧盯着她们的手看,却连半招都没学会。
功夫没学会,顶个花架子回去也好。我开始往街边的理发店钻,一连问了几个理发店,店老板都是身材壮硕的女金刚,她们全部强烈推荐我加些假发一起编。还塞给我一本图样,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发辫款式可以挑选。我注意到,理发店里都鲜有剪子,“理发师”们大都只会编发和接发,不会理发。
我坐在理发店里观摩了一下将真假头发编在一起的过程。“理发师”先将木梳伸进一个罐子,挑出一些胶水模样的东西,把准备好的假发粘在顾客的真头发后面,再一起编成发辫。这些假发和真发粘在一起,以假乱真,相当自然。
气候原因,非洲人的头发普遍长得很慢,而且十分脆弱,很容易断掉,稍长一些又会打卷。他们的头发长到15厘米就已经算很长的了,再长就会自动脱落重新生长。黑人的发质跟我们十分不同,他们的毛发尤其是头发丝很细,一个毛孔可以同时生长七八根头发,毛孔的分布却比较稀疏,与牙刷的刷毛很像。穷人们就将头发通通编成小辫,而有闲钱的人们要么接假发将辫子编长些,要么干脆直接戴假发。
糖厂招待所的看门人Lamin,常常以“官二代”自居,号称自己的老爹是个酋长。塞拉利昂的酋长多如牛毛,如果Lamin不是在吹牛,他的爸爸多半只是个贫瘠土地上的小酋长,否则Lamin也不用自己出来打工。Lamin和我攀谈时,发现我对他们的发型十分感兴趣,就抱怨理发店太贵,然后夸耀自己的老婆很会编小辫。我当然明白,这意味着Lamin可以有一笔小费装入口袋。
我在早上出门前和Lamin约好,晚上回来后,正好Lamin的老婆做完饭,可以来招待所给我编辫子。
晚上七点,我给Lamin打电话,问他还记不记得早上约好的事情。对于当地人的不靠谱,我已经有过不少体会了,所以十分不放心地打电话过去确认。Lamin在电话那头说:“I’m coming!(我马上就来)”我立马心里有了底儿,去门口站着等。我去过Lamin的家,离招待所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招待所里的中国雇员都告诉我,不要相信什么“I’m coming”,今天见到Lamin是没戏了。我想不至于吧,再不靠谱一个小时也该到了。然后,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Lamin从此杳无音信,一整个晚上都没有coming。对此我没有丝毫介意,因为刚到塞拉利昂时,大使先生说,每次和当地的官员见面,对方迟到的时间都是一个小时起。
第二天,再见到Lamin时,他神情自若,随随便便地问了我一句:“昨天你给我打电话来的?”那语调云淡风轻。
虽然Lamin失了约,却给了我很大启发,既然这里的姑娘通通都会编辫子,我干吗非要去理发馆挨宰,况且我又不需要粘假发。晚上吃完饭,我在招待所附近溜达,碰到一个脸熟的姑娘就要她给我编辫子,对方欣然应允。
我和“阿佳”这个名字似乎很有缘,这个给我编辫子的姑娘也叫阿佳,这已经是我认识的第三个阿佳了。就在我老老实实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充分感受阿佳的双手在我头发中快速地编来编去时,Lamin又凑过来,说阿佳是他妹。有围观群众怕我不明真相,对Lamin嗤之以鼻,说这里能见到的女的都是他妹。
去非洲前,我特地去楼下小理发店剪了头发。这是唯一一个我剪过头发还会去第二次的地方,10块钱,童叟无欺,而且从不忽悠顾客办卡。我毫无迟疑地说要削薄、剪短。老板反复问我真剪了啊,你确定?其实只剪短十几厘米而已,不用那么夸张吧。可老板说好多女孩都舍不得剪头发,修剪发梢时稍微短了一点儿就心疼得要命。我想起自己的一个朋友,身高1米6,永远盘着头发,很大一坨。我建议她散开头发,那样也许更好看,她说绝不能散着,因为头发已经到了很容易被自己踩到的长度了!据她透露,每洗一次头发都要用掉至少半瓶洗发水。我把头发削薄、剪短,为的就是可以少带点儿洗发水出门。
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的头发被阿佳抓来扯去,整个头皮都发麻了。我把手机当作镜子,迫不及待地照照自己的一头小辫。样式是最经典那一款,从额头开始一直编到脑后。每个辫子都是贴着头皮编的,比较粗,总共不到20个。不知道是我的头发本来就比他们的粗,还是阿佳糊弄我。虽然Lamin和其他几名围观者不住地夸我的新发型十分好看,可我仔细端详手机里非洲style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可能是我头皮太白的缘故吧,从头发的缝隙里露出来,十分怪。不过怪也有怪的好处,这个发型如果安在一个当地人的脑袋上,是相当地普通,可安在了我这个“白人”的脑袋上,就变得十分高调,无论走到哪儿,回头率都是极高的。
从此我就顶着一脑袋小辫,到处招摇过市。也许仗着自己的发型“亲民”,我流连于海边欣赏肌肉男时,更加无所顾忌。
我甚至将这头怪小辫一直顶着回了国。在首都机场和地铁里,我的非洲造型引来很多人好奇的目光。回家一礼拜后,到处瑟够了,不洗头也不行了,才不舍地把小辫子一个个都解开。刚散开的头发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炸开了,脑袋一下子大了好几圈。头发被水沾湿的一瞬间,迅速恢复到了从前的服帖。
于是,与非洲有关的痕迹,只剩下签证、照片和回忆了。
可怕的热带病
对于这趟非洲之旅,我知道会有一定风险,不得不给自己上些保险。除了附带全球24小时救援的旅游保险外,我还买了本Lonely Planet(《孤独星球》)的非洲版,认真研究了这本书最后有关热带病的章节。
阅读那些内容比看恐怖片刺激多了,一个个恐怖至极的热带病名词纷纷向我扑来。黄热病、伤寒、霍乱、白喉、破伤风、流行性脑脊髓膜炎、脊髓灰质炎……这些是非洲地区最流行的病,听起来都蛮可怕的,庆幸的是它们都有安全有效的疫苗,只要打过,在有效期内就不用再担心。可是至今,人类还没有发明出预防疟疾的疫苗。
在非洲中部、东部、西部和南部,疟疾都很流行。这种疾病是通过雌性疟蚊的叮咬,在血液中产生寄生虫而引起的。疟疾有几种不同类型,恶性疟疾是非洲最主要的疟疾的形式。疟疾一般以体温迅速升高和下降、头疼、全身酸痛、虚弱乏力、腹泻、咳嗽这几种形式出现,疟疾还有个更形象的名字叫“打摆子”。
胃灼热、消化不良、恶心、脱发、口腔溃疡、失眠、严重精神焦虑症……提前服用抗疟药造成的副作用也不是闹着玩的。而且要时刻保持警惕,因为药物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有效。
黑蝇、果蝇、舌蝇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苍蝇也都是叮人的,且传播细菌、病毒和寄生虫。在塞拉利昂的日子里,我有幸见过一只被果蝇叮过的母狗,由于它全身都是黑色的,因此可以用肉眼轻而易举地观察到长在它身上的蛆,狗妈妈生的小狗身上也有很多。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防止被蚊虫叮咬。
就像热带地区的天气和人民一样,热带地区的蚊子也格外热情,一支好的军用驱蚊乳绝对是非洲之旅的必备物品。每次洗完澡的第一件事就是全身涂一遍驱蚊乳,而出门前的步骤是浑身抹一遍防晒霜,再盖上一层驱蚊乳,随着流汗,再一层层补。其实,穿长衣长裤比涂防蚊乳更管用,但必须同时注意补充水分,以防中暑。
不在淡水湖或流速缓慢的河流中涉水或游泳,也能有效地避免锥虫病、血吸虫病和盘尾丝虫病。
疟疾是防不胜防的,万一中招了,也不用怕,初期的疟疾一般很好治愈,只是容易反复发作而已。千万别不当回事,一旦延误治疗时间,疟疾转为脑型疟,那就不只头疼脑热那么简单了——意识力下降、昏迷,脑部和中枢神经系统受到感染,24小时之内人就挂了。
即使离开疟疾传播区,一年半内有发烧等症状,也有可能是患上了疟疾,需要立即就医治疗。
中暑和晒伤也是不可忽视的,它们都会造成免疫力下降,让其他疾病有机可乘。因此一定要多喝水。
说到水。毕竟卫生条件不及国内,饮食、用水一定要留意,即使安全避开了以上的那些热带病,拉肚子也许还是躲不开,携带止泻药是明智之举。当地的自来水煮沸后可以饮用,超市买来的瓶装水也安全,不建议购买路边小贩出售的袋装水,这种水水源不明。直接喝自来水、河水、湖水,与喝某类毒药没什么两样,想都不要想。
热带的蚊子和各种叮人的苍蝇是可怕,不过被它们叮了也不是绝对会被传染。我身上就被叮了若干蚊子包,它们很好下去,只有当时很痒,痒过就好了。可我身上有二三十个小红点,不知是被什么咬的,从非洲回国半个多月后才下去。在它们还没消失的那段时间里,持续地奇痒无比,抹风油精、清凉油、花露水、薄荷膏、牙膏通通不管用。我感觉自己就快变身为一只长了虱子的猴子了。
因为经常穿长衣长裤,汗液过多且排不顺畅,我还长了湿疹。湿疹主要长在手背上,回来没几天就下去了,微痒,可以忍受。
往年最多感冒一次,可自打从非洲回来,抵抗力下降,4个月里我感冒了三回。好在都没有出现疟疾的症状。
究竟怎么才能有效地预防疟疾呢?除了坚持不懈地与蚊子作长期斗争外,注意保持心情愉快,别过于担心,该吃吃、该睡睡,平衡膳食,提高免疫力……就像平时在家一样。
埃博拉病毒先生如果看到了上面这些文字,一定会狂妄地大笑。疟疾再防不胜防,也有治愈的药物,而埃博拉病毒既没有疫苗,也没有治疗方法。人类对它的了解几乎为零。此种病毒的感染潜伏期为两天左右,死亡率高达88%。如果碰到埃博拉病毒疫情爆发,那就只好三十六计,逃命为上了。
为了进一步确认各种疾病是否会大规模爆发,以及建议接种疫苗的实时信息,我特地浏览过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旅游专页。对于将要到达的地方,了解当地有何流行病是十分有必要的。我知道了全部情况,仍然没有打消去的念头,绝对比什么都不知道,去了之后再后怕的旅行者心理成熟得多。(对,我是在顺便夸自己呢。)
不过,如果想彻底杜绝得疟疾,最完美的答案是——压根儿别去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