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正厅,文欣拉了黛玉各个房间都瞧了,因道:“这园子自我嫁过来前就有了,听说娘当初怀有你二哥时就想要个姑娘,因造了这个园子。后来又再没生养,这园子就一直空着。旁边憇园是爹娘住的。因妹妹要来,娘早就命人打扫干净了,一应用具都是挑了上好的选来的。妹妹看着可合心意,不然叫人换了。”
黛玉因瞧着家中一色俱是上好齐全的,因感念义父义母的心意,此时忙道:“有劳二嫂子了,这里色色都是好的,很合我的心意呢。”
文欣走到正房几上的一盆兰花前笑道:“妹妹,看看这花可好?”
黛玉走近细瞧了赞道:“竟是寒兰呢,很不易得的。”
文欣笑道:“可不是呢,这可是我送给妹妹的,原是我屋里的,我最喜欢兰花,平时也养着玩的。”
黛玉忙笑道:“我也喜欢兰花的,谢谢二嫂子。”
文欣笑道:“就猜着妹妹也会喜欢的。好妹妹,你先歇会子,我到前边去会子,过会儿再来找妹妹。”
黛玉忙笑道:“二嫂子不必客气,妹妹不能帮忙已是抱愧了。”
文欣笑道:“妹妹才不要客气,只当这里是家里。我留着小兰小蕙在这里服侍妹妹。”
因命小兰小蕙好生照顾着黛玉,方才出去了。
小兰小蕙紫鹃服侍了黛玉净了面,又把头发略理了理,方坐下歇着喝茶。
黛玉因叫紫鹃拿了预备给郁夫人的礼,亲往憇园送于郁夫人。
郁夫人见那一对芙蓉石盖碗十分珍贵,原不肯收。
只是黛玉十分孝心道:“女儿孝敬给娘的,不在贵贱,原是心意罢了。母亲若疼黛儿就请收下。”
郁夫人才收了,犹叹贵重。
到了午膳时,文欣来请到前厅入席。二个儿子郁善文,郁善武都回来,与黛玉又是一番相见。
郁家世代家风甚良,合家子吃饭也并没有多少特别的礼,倒是合家团坐一桌,十分和美。
一桌子的菜,样样精致,却都清淡养人,不觉奢豪,甚似林家习惯,黛玉真有回家的感觉。
饭毕,文欣陪着黛玉送郁如宇夫妇进了憇园午休,又送黛玉到怡园说了会子话,方才回屋歇休去了。
黛玉见文欣走了,自到里间收拾了,歇午觉,也叫小兰小蕙自去歇息。
回家般如沐春风般的温暖,早让黛玉原本小心翼翼的心舒展开,却梦到了儿时爹娘带着放风筝的快乐。天高而蓝,和煦的风儿送得风筝越飞越高,紧紧拉着线儿,耳边却是爹娘的笑声。线越来越紧,终于抓不住,风筝跑掉了,再也看不见了。回望爹娘,爹娘只慈柔的对着自己笑,面容却也渐渐远去,杳不可寻。
瞪大了眼睛找啊找啊,却醒来,才知是梦,犹自静静地回想。
紫鹃因笑道:“姑娘才醒来又想什么呢,才刚香草还说北静王爷来了在憇园呢,只等姑娘醒了过去玩呢。”
黛玉回笑道:“是么?他怎么倒也来了,怪烦的。”
紫鹃笑道:“可不是呢,也不知道王爷身子好了没有,姑娘倒该去看看才是。”
黛玉心中早想看看水溶受伤现在怎么样了,只不过女儿家的一点子羞只硬着嘴不说罢了。
此时听紫鹃如此说便点头,因让紫鹃梳了头,又略收拾了,便往憇园走来。
才走进门口便见到了若智,水溶也因小丫头回小姐来了,也从正房里向外走。
两个人几个月未见,此时心内的喜悦竟不知如何形容。眼神交接,心已沉醉,便如冬日的暖阳,夏日的清泉,原本充满等待的充满希翼的心灵即刻满足。
在水溶眼里,黛玉更加清灵秀丽,微羞红的脸儿愈增光彩娇艳,一颗心才满足的放下。
在黛玉眼里,水溶越发玉树临风,英气夺人。只瞧着那额头颌角却各有一条细细的伤痕,心中十分心疼。
水溶笑着迎了黛玉到正厅。
郁如宇笑道:“你们已多日不见了,溶儿也不怕吓着黛儿。”
水溶笑着摸了摸胸口道:“已经全好了,也没什么可怕了。”
郁夫人笑道:“是说你脸上的疤呢。”
水溶方笑着问黛玉道:“黛儿,可怕吗?”
黛玉摇头微笑。
郁夫人道:“当日可把你娘吓坏了,叫我去看时,我也吓的快晕过去。脸上的也罢了,只胸口那刀伤,差一丝就到心了,不能说了,想起来还是叫人后怕的。”
黛玉听了眉头紧皱,心疼的只差眼泪都要落下了。
水溶笑道:“我现在可不是好好儿的,舅舅可别来吓黛儿了,瞧她怕的。”
黛玉心知水溶是安慰自己,却想若不是你现在好好儿的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活着倒有什么趣。
郁夫人道:“溶儿这疤比先前去瞧你时倒淡了许多,不细瞧是再看不出来的。不然舅妈可不让黛儿来见你。”又故意笑道:“连舅妈也要嫌你丑的。”
水溶也故意急着问黛玉:“黛儿,嫌我丑吗?”
黛玉也故意笑着点头,却走到郁夫人身边去了。心里只想美或丑有何干,只要你好好儿站在我面前就尽够了。
水溶故意仰天长叹道:“老天爷,告诉我该怎么办,黛儿嫌我丑呢!”
黛玉笑道:“溶哥哥,瞧你这可怜的样儿,黛儿不嫌你丑了。”
屋内众人都笑了,水溶也爽然一笑。
郁如宇笑道:“瞧水溶倒象咱们的大海小海一般淘气了。”
就有大海小海奶声奶气的问:“大海小海何时淘气了?”两个小家伙满手抓着白玉球小跑进来,只往郁夫人膝前蹭。
因看到水溶都道:“请王小叔安。”一时又玩起球,到处乱窜乱跑。
郁如宇道:“黛儿,领溶儿到你园子里去坐坐罢,这里两个小子静不下来的。”
黛玉倒是很喜欢大海小海,很想逗着玩玩,只心里也有满肚子的话儿想对水溶说,便依言和水溶往怡园走去。
水林两人并肩在前慢慢地走,紫鹃若智也在两三步后慢慢地跟着。
两人都有许多的话儿,都只不知怎么说。
——在贾府过的好吗?可曾因想父母伤心?琴谱小木雕人儿可能为你解闷?
——伤口还疼吗?可还要吃药?可有人细心照看?
许多想问的话,终未说出口。一阵沉默后,水溶低声道:“雪弟,你还记得我们同游寒山寺的时候吗?我却是时时想起的,这么些日子,不知道我有多想见雪弟,多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黛玉听了如雷轰电掣一般,怎么倒是自己想说的话,心中甚是喜悦。只略一迟疑,便也低声道:“溶哥哥,我也这样的。”脸却已红的发烫。
水溶甚是意外,原心中想着黛玉必定也是与自己一样的,只未料到黛玉也会亲口说出来。眉眼顿时飞扬闪耀起来,只站住了,望着黛玉深情的微笑,只恨不能牵着黛玉的手。
黛玉也站住,含情带羞地回望了水溶深情的双眼,只是转瞬,便又低下了头,自慢慢挪步。
水溶也忙跟着,道:“这回雪弟来舅舅这里就多住几天,我正想带雪弟到好地方逛逛呢。”
黛玉笑道:“义父义母这里就很好,我很喜欢,竟象是自己家中似的。也不必要到什么好地方才是。倒是你还要好好调养身子,还这样瘦,又这样白。”
水溶也笑道:“闷在家里倒快有三个月了,能不白吗?若不是知道雪弟来这里,好容易等母亲歇了午觉才偷出来的。”
黛玉问:“怎么北静王太妃不知道溶哥哥来这里吗?那可不好,这会子只怕到处找你呢。”
水溶笑道:“原就跟母亲说的,只是她老人家还不放心我,怕有坏人害我。才不让我出来。”
黛玉急道:“正是这话呢,连我也怪怕的,正是该呆在家里才好。”
水溶笑道:“不妨事,这是在京中,且圣上正在查这件事,正愁他们不出来呢,哪里还敢来害我。”
黛玉点头还是有点不放心,道:“虽这么说,到底还要小心些为好,焉知那些坏人不会想出什么害人的法子呢。”
水溶笑道:“雪弟放心,我也不是寻常之人害的了的,且若智若愚都是好身手。”
黛玉停下,看着水溶头上的伤痕,因想到水溶为之所受的伤痛,心中十分怜惜,不由抬手想去抚一下伤痕,只抬了一半,因想着于礼不合,倒又叹口气放下了。
水溶却捉住黛玉的手道:“雪弟,放心,为了你我也要好好的活着。”
黛玉原想挣脱,却又不舍,被水溶宽厚的手掌紧紧地握住,却是最踏实最温暖的幸福。半响才缩回手,低声道:“溶哥哥,我也要为了你好好的活着。”
夕阳下,绣球花丛后,两个人,一颗心,形相依,手相牵,情相结。天地因之广阔,世界因之永恒。
一时水林两人又默契地含笑走起来,水溶因问:“雪弟还不觉得累吗,以前只走一会子就嚷累的。”
黛玉笑道:“不觉着累,自回京后,紫鹃倒日日提醒我多走走,外祖母的后院子一日都要走上七八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