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也顾不得什么,忙请了太医一同到凤姐屋里。
凤姐昏睡在床上,床四周维幔低垂,稳婆在床里正给凤姐止血,大团大团的血布从床幔中递出来,丰儿一边接过,一边又递上干净的布。
平儿吓的只顾着坐在外面流泪,见迎春领了太医进来了,才想起来把凤姐的手腕拿出帐外,请太医搭脉。
太医搭了脉,忙写了方子叫熬了给凤姐喂下。一面又拿出金针,给凤姐针灸止血。
迎春拿了太医的方子忙叫婆子速速抓药熬了来,稳婆也叫人备了东西来,用自己的偏方给凤姐止血。
合家上下忙的人仰马翻,好容易到了辰时,凤姐的血才止住,太医和稳婆俱累的汗流颊背,长舒了口气。
贾琏和刑夫人等提了一夜的心才放心,也觉疲累不堪,便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迎春打赏了太医和稳婆,略吩咐了几句,便来贾母房中报告喜讯。
贾母自得知宝玉走丢了后,便得了偏重风,半边身子不能动。虽然能听明白意思,说话却甚是迟缓。
这时躺坐在椅上,听了迎春报了喜,半边嘴角咧了咧,慢慢地咕哝了一句:“好!礼!”
鸳鸯忙把贾母早就叫备下的一份贺礼拿出来叫迎春带回去给凤姐!
迎春这些日子虽已习惯了贾母的样子,此时心中却还是忍不住一阵心酸。双手接过鸳鸯的东西,交给司棋,强笑着对贾母说:“老祖宗,二嫂子的孩子又胖又漂亮,可惹人了!明儿就抱过来给老祖宗瞧瞧!”
贾母眼睛里流露出喜悦的神情,口内哆嗦了半天道:“看、看。”
探春才从王夫人处过来,听见说凤姐平安的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十分高兴,忙拿出早已备好的贺礼要与迎春一起去看凤姐。二人才走出贾母正屋,迎头却看见贾政满脸忧色地走过来,迎探二人忙驻足向贾政行礼问安。
贾政听了迎春报了凤姐生了个女儿的喜讯,只淡淡的笑了点点头。却问道:“栊翠庵的妙玉姑娘怎么好好的搬出去了?”
迎春探春互相看了一眼,低头沉默不语。
贾政道:“才刚宫里的徐公公奉了圣旨来接妙玉进宫,我才知道妙玉已搬走了!我看那徐公公的脸色甚是不好呢!倒不知这妙玉姑娘究竟什么来头呢!”
迎探二人听了宫里来人接妙玉,心中也不惊奇。探春因对贾政道:“父亲,听林姐姐说,这妙玉姑娘可是金枝玉叶呢,太后已让林姐姐把自己的那块梅花令牌送给妙玉了呢!”
贾政大惊道:“噢?那究竟住的好好儿的怎么搬走了?这家中事儿我素来是不管的,只不知为何四丫头跟着林姑娘走了,你们也都搬出园子来了?宝玉又走丢了,是何缘故?”
迎春探春二人听了,不敢回话,只是无言的低头叹息。
贾政也叹道:“唉,罢了,你们去吧!”
迎探二人行了礼,去看凤姐。
贾政默默看着迎探二人出了贾母的院子,又长叹一声,方进屋来看贾母。
贾母正坐着,鸳鸯喂着贾母喝茶,晴雯在一旁用毛巾给贾母兜着嘴。见贾政进来了,俱要站起来行礼。贾政连忙摆手,自行走到贾母面前行礼问安。
贾母只望着贾政点头,嘴里的茶水直往外流。
家中接二连三的都出了些不好的事,贾政心中原就十分愁闷沉重,现又见贾母这种情形,心中越发烦躁!却还只能强做笑言,对着贾母说几句安好的话。
突然外面有回事人来回:“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来,要即刻见老爷。”
贾政听了,原本灰沉沉的心突然一惊,心下疑惑着,暗暗思忖道:“今儿是怎么了,早上从没来过的徐公公来了,这会子,素日没有来往的忠顺五府又打发人来了?”一面想,一面命道:“快请到荣禧堂!”急忙别了贾母往荣禧堂来。
进得荣禧堂,贾政看时却是忠顺府赵堂官,忙请上座了献茶。
赵堂官沉着脸,不见一丝笑意,不待贾府相问,便道:“下官此来,并非擅造潭府,是我们王爷奉了皇上之命要查妙玉姑娘的下落。还要请老大人府中之人告知实情,下官也好免去操劳求觅之苦,就可回去告诉王府去复了圣命。若不然,只怕大家都不得安生的。”
贾政一听此话,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问道:“大人有所不知,早上徐公公奉旨来接妙玉姑娘进宫的,只是那妙玉姑娘早已回了牟尼院了。”
赵堂官冷笑道:“怎么牟尼院的主持说妙玉姑娘自被贵府接来后就再未回去呢!现在圣上到处找不到妙玉姑娘,十分着急,才命了我家王爷来彻查此事!”
贾政心中一惊,道:“怎么会这样?只是这妙玉姑娘确实已不在我家了,请问大人要如何查呢。”
赵堂官冷笑道:“若老大人还如此说,下官只好回去禀了王爷。只怕就要请了贵府的人到我们王府的锦衣署一一交待清楚了!”
贾政一听要到锦衣署,那是专审重犯的地方,那里重罚酷刑,凡进去的,不死都是要掉层皮的,不由冷汗都吓出来了,忙道:“大人息怒!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家中的内务都是由内人并几个媳妇管着的,或许因我近年于家务疏懒,执事人操克夺之权,或有所隐瞒甚至为非作歹也未可知。既然大人要查问,下官这就命她们过来一一的询问,请大人就在此屏风后听着如何?”
赵堂冷笑道:“老大人这么说也好,只希望老大人不要是敷衍下官才好!那牟尼院的人已由我们王府看管起来了。”
贾政忙道:“下官不敢,大人放心。”便命传话的去叫了迎春探春李纨三人并几个执事的婆子过来在荣禧堂西厅中等着。
一面请赵堂官到东厅中坐着,听自己一个一个的询问。
问了半日,迎探等人都据实说出那天妙玉搬走时的情形。林之孝家的等几个大执事婆子也和迎探几个的回答一致。
贾政轻舒了一口气,便叫迎探等人回去,自己亲往东厅来请赵堂官的示下道:“大人,才刚下官问的这些人所说的情形都一样,可见那妙玉姑娘确实是搬去牟尼院了!请大人明察!”
赵堂官冷笑道:“老大人想的倒简单,我却不知那牟尼院怎么派了个婆子来接妙玉姑娘?据下官在牟尼院中查看的情况而知,那牟尼院中根本就没有婆子,老尼姑倒是有的呢!”
贾政一听心中也觉有异,却相信迎探二人的话,道:“这个下官也不知为何,只怕还得有劳大人去问问牟尼院的主持了。”
赵堂官冷笑着站起身,道:“来了也有半日了,下官也不想再打扰了。只老大人若还有什么忘了的人和事,最好趁早来告诉下官!不然,下官也不知会怎样了!老大人,下官告辞了!”
说着也不理由贾政正躬身连声道:“是,是,下官遵命!”竟拂袖而去,贾政忙追着上去送赵堂官。
送走了赵堂官,贾政已一身冷汗,身乏力疲,便沿着游廊慢悠悠的往自己房中走去。
正走到院门口,就见探春和贾环正垂手立在那里等着。见贾政疲累不堪的样子,贾环忙上来要搀扶。
贾政心中稍感安慰,因扶着贾环的手往自己书房中走去。
贾环扶着贾政坐下,探春倒了杯茶端来,奉到贾政手中,又叫丫头打了水来侍侯贾政擦汗。
贾环看着贾政喝了茶,净了面,方道:“父亲,孩儿无能,不能为父亲分忧!”
探春蹙着眉道:“父亲,才刚为何事叫了我们去一一的询问,难不成妙玉姐姐出事了?”
贾政满脸愁虑道:“唉,才刚忠顺王府的人来说,那妙玉从咱们家搬走后竟没去牟尼院,皇上已下令忠顺王彻查妙玉的下落了呢!咱们家素来就与忠顺王不相往来,倘若果然妙玉出事了,即或妙玉没出事,咱们家若被忠顺王府抓到了一点过儿,咱们家也难保太平了!”
探春大惊,失口道:“这怎么好!都怪太太去查抄妙玉姐姐,气走了妙玉姐姐了。”说着又忙顿住,低头不语。
贾政听了气的直喘粗气,张口就想骂王夫人,又想着探春和贾环的在跟前,硬是把话儿咽了下去,张着嘴叹了口气,灰心道:“也不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了,竟做这些无理下作的事!赶明儿这个家都要坏在她手里了!”说完仰天闭眼叹息。
贾环也沉默了好一会,才犹豫着说:“父亲,儿子虽不管事,只也常在外头和那些相公清客们走动,倒曾听得了一些传闻,说薛大哥家的一对伙计婆子夫妇前些时候突然跑了。儿子猜着妙玉的事只怕和珍大哥,薛大哥都有关系的。父亲先别着急,一会子去问问珍大哥。还有,父亲素来看重贾雨村,他是又得父亲保荐才得了官做的。现如今他和忠顺王、东平王走的又近,父亲何不请他到忠顺王跟前周旋周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