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探春还只着急,黛玉因道:“大嫂子,三姐姐,你们急也没有用。倘或这玉真是宝二爷有心丢的,又哪里能让人轻易就找到。”
李纨也点头问:“宝兄弟,快想想,那玉你丢到哪里了,趁早叫丫头们去找回来,免得大家受气。”
宝玉只是叹气摇头,只道:“不关你们的事,太太若问起来时,我自去承担。”
李纨等见宝玉牛性上来了,也不听劝,只得干着急!虽吩咐了不要声张,不能让太太老太太知道了。只这事哪里能蛮的住,晚间在老太太跟前吃饭时,太太就问道:“宝玉,你的玉呢?”
宝玉笑道:“天热带着嫌累赘,我就给扔了。”
不光太太脸色发白,就是贾母也唬了一跳,忙问:“小祖宗,一时收着不戴也使得,怎么能扔了!扔哪了,快叫人去找去。”
迎春探春已站起来,李纨在一边忙回道:“也不知宝兄弟扔到哪里了,已教人在园子里找遍了,总没找着。”
太太急道:“好好的,怎么会扔了玉,定是丫头们没经心,一时弄丢了!快把她们拿来好好问问!”
宝玉忙道:“太太,不关她们的事,实是我嫌戴着累赘就扔了,找也是找不着的!”
贾母急道:“小祖宗,那是你的命根子,怎么能扔了。”
宝玉道:“老祖宗,那不过是一块石头,有没有我还不是一样好好儿的?倒省的天天当宝侍侯着!外头王孙公子那么多也没见象我一样整天在脖子上戴着块石头的。”
贾母急道:“那是人家没有,你这玉是胎里带来的,原就是世上没有的!”
宝玉道:“正是世人都没有的,才难让人相信的。老祖宗也不用急,已经扔了,就当从来就没有过吧!”
贾母急的摇头跺脚,王夫人也急道:“糊涂东西。回回都生事端,砸过好几回了,这会子变本加利了,竟扔了。我真不知那玉碍着你什么了?”
宝玉道:“不过一块石头,原带着玩也无妨,可恨竟有人拿它来生事,一会子金玉满堂,一会子金玉良缘,我好好的一个人难不成竟要受它的辖制不成。宁可不要它。”
王夫人听了心中一惊,幸而宝钗早晚都是在家陪薛姨妈吃饭,没听着。气道:“不孝的东西,真真是想气死我不成!”
因又对李迎探等吩咐道:“回去了就把园子关起来,不定哪个丫头无意中拾了,明儿一处一处再仔细找找!”
宝玉道:“太太,不用找了。不说是找不着的,就找着了我也再不要了。”
王夫人气骂道:“住口,只准你扔,就不许我找么!不知长进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好歹!”
贾母也道:“宝玉,不许糊闹。好好想想扔在哪里了,找出来才能安心的。”
宝玉只叹口气,摇摇头:“不想要它了,找也找不到的。”
第二日一早,王夫人就到议事厅中查问找玉的情况。李纨等摇头,只道昨儿都已各处查了,均未看见。
王夫人急道:“这怎么成?保不齐哪个拾了藏起来了,倒是要一个一个的搜才好!”
迎春问:“不知太太想从哪里搜起?是咱们姐妹们那里都要搜么?”
王夫人一愣道:“自然是各处都要搜的了,也好去疑!”
迎春道:“太太此话有些不妥,头一个林妹妹那里就不能去搜,再则我自是信得过我的丫头婆子们的,太太若不信,只管来搜我,可不能搜她们去。只从此一遭我也再不能在这园子里住了,倒是搬出去干净。”
王夫人倒未料到迎春的这番话,因道:“二姑娘这话才不通,这园子是你们姐妹素日管着的,宝玉的玉不见了,难道就不问清楚,去去疑?”
迎春道:“有什么疑好去的?太太怎么忘了上回丢书的事了。都是宝兄弟做的事,为何要带累到园子里众姑娘身上。且昨儿宝玉已说了这玉是他自己丢的,找也找不到的。太太有这到处查搜的功夫倒不如回去好好问问宝兄弟。”
王夫人气道:“二姑娘是大太太那边的人,我也不敢劳动你,只叫珠儿媳妇和探春去搜吧!”
探春笑道:“太太,二姐姐的话很是!太太只可来搜我的丫头,只我却不能去搜姐妹们的丫头去。”
李纨也跟着附合探春的话。
王夫人无奈,只得发狠道:“好,都请不动你们了,我就自己带人去搜。”
说着带了人径往怡红院来,麝月秋纹等一夜都未能睡,这会子见太太带人来查宝玉了,忙流泪跪等。
宝玉还想劝住王夫人,只王夫人挥挥手道:“你若不是说玉在哪里就不要说话!让我清静清静,我这里头还疼呢!”
周瑞家的带着几个婆子很搜了一翻,又把丫头们身上都搜了一遍,哪里能找着玉的影子。王夫人只得指着麝月等说:“你们是怎么服侍宝玉的,大天白日的竟把玉给丢了,要你们何用。快给我到园子里各处仔细去找,今儿若找不到就一律撵了出去。”说着又恨恨的瞪了宝玉一眼,才往别处去。
只出了怡红院,却不知往哪里走,正思忖着,周瑞家的道:“太太,咱们不如先去栊翠庵搜搜,回头再搜别处去。”
王夫人听了直点头,便往栊翠庵来。
小丫头开了门,见是王夫人连忙让进禅房。
妙玉正敲着木鱼做早课,见了王夫人等进来皱了眉,道:“夫人,这样早来此有何事?”
王夫人见了妙玉那藐视自己的神情,心中有气,沉着脸道:“园子里丢了件要紧的东西,恐被这里的人拾了,特来问问。”
妙玉眉头拧的更紧,道:“那夫人来错地方了,我这里没人拾得,夫人请回吧。”说着也不理王夫人又敲起了木鱼。
周瑞家的笑道:“姑娘说没有就没有了么?便是贼也不会承认自己偷东西的。好歹让查查,才干净的。”
妙玉扔下木槌,气道:“佛门静地,岂容你等在这里放肆!”
周瑞家的笑道:“姑娘失礼了,这里原是太太的家,你是太太请来的,还能不让我们搜了!”因叫两个婆子即刻就搜。
妙玉气的站起来,冷冷站在王夫人面前,道:“若要想搜我这里,除非我死了。看你们谁敢动一动试试!”
不知为何,妙玉浑身散发出的那股子冷冰冰的寒气竟让王夫人打了个寒战。
正犹疑中,就听得宝玉跑了进来,喊道:“太太,别冒犯了妙玉姐姐。玉原是我扔的,现就带太太去找!”说着对着妙玉做了弯腰做了一揖道:“我给妙玉姐姐赔礼了,请姐姐不要生气!”
妙玉冷冷的说:“你们都离了这里,别弄脏了我这里,叫佛祖不得安宁!”
王夫人见宝玉给纱玉伏低做小,早已看不下去。气道:“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口口声声佛祖菩萨!这样妖妖娆娆的,偏还带发修行,男不男女不女僧不僧俗不俗的,佛祖哪只眼看得上哟。”
又拉着宝玉的手转身就走,口内骂道:“整天姐姐妹妹的,谁许你这样叫她的?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宝玉着急,却无法只得扭头道:“冒犯姐姐了。”
妙玉脸色发白,紧咬嘴唇,转过身气道:“小纱儿,关门!以后再不得让她们进来!黄嬷嬷,梁嬷嬷,叫人打水来冲地!”
王夫人拉了宝玉出了栊翠庵,就道:“不长进的东西,那玉在哪里了?”
宝玉叹道:“太太,我已说了那玉是我自己丢的,太太总不信。怪到麝月她们身上也就罢了,怎么这会子又跑到妙玉姐姐这里来闹。真真亵渎了姐姐和菩萨!”
王夫人气的直流泪道:“孽障,娘为你操碎了心,不见你半句安慰。倒替那些妖精说起我的不是来了!”
周瑞家的在一旁忙道:“太太快别伤心,爷还小,一时糊涂罢了。”
又对宝玉道:“二爷,快别说那些淘气话了。快带太太去找玉罢。”
宝玉默不作声,只抬脚沿着沁芳溪往沁芳桥闸那边走,王夫人顾不得沿眼抹泪,只将信将疑的跟着。见宝玉在沁芳桥上停下了,忙抬眼四顾中,哪里有玉的影子。
宝玉只用手指了指桥下,轻声道:“太太,昨儿我把玉扔在这下头了。”
王夫人忙扶着周瑞家的往桥下看,隐隐约约见水底下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便问:“当真在这下头。”
宝玉叹口气道:“若说谎,太太不是要撵了麝月她们么。”
王夫人也顾不得骂宝玉,一叠声的叫人下去捞。
周瑞家的忙去找人了。不一会子,林之孝家的领着两三个身子壮水性好的婆子来了。
婆子下了水,但凡在水中摸到石头都用篮子装了送上岸来,麝月秋纹等在一边细查。
早已惊的合府皆知,不但李纨等知道了都赶了来,连老太太也叫鸳鸯等扶着赶了来,一旁等的着急,只叫园子里会水性的丫头婆子都下去捞石头,找着了玉一律重重有赏。